第一章 洛
你说，为什么人和魔物不能和平相处呢，洛。
埃米丽曾经这样对青年说过。
******
王国最北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脉。
雪山顶被乌云盖着，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像是个圆圆的大锅盖，盖在了山脉中最高峰上，自主地缓慢旋转着。
青年躺在农场内绿油油的草地上，晒着日光，双手背在脑后，有些出神，望着远处山顶的云，想起以前村长婆婆说，这样的云是不详的征兆。
微风缓缓吹过，草儿们跟着摆动了起来，不小心挠到她的脸，痒痒的。不远处的湖面微波荡漾，有鱼儿从水中跃起，不知在炫耀什么。
一切都那么安宁，清静。
她都快要舒服得睡着了，突然瞧见云内飞出的黑影。
那是什么？她脑子刚刚闪过如此念头，周围便顷刻间狂风大作，头顶原本和煦的阳光也被蓦然被乌云遮盖住了，湖面上波涛四起，鱼儿们沉在湖底，扎成一堆，以为如此可以安全些。
她撑起身子，密集的雨点却开始打在了脸上。几瞬间的功夫，眼前的景象竟变得如此，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什么造成了…
是龙。
那是古铜色的龙，光滑的身躯充满线条的美感，毫无瑕疵。从天际的一个黑点，飞来湖面上只用了它几瞬，巨大的双翼使它轻松的滑翔四周，速度快到令她的目光几乎跟不上了。它片刻就沿着偌大的湖巡视了一圈，好像在寻找着什么。飞至湖边的农场时，瞬间就发现了趴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青年。
它扑扇着双翼，居然就这样停留在半空，卷起了巨大的风流，打量着她。她连眼都快睁不开了，双手紧抓着草，努力着平衡自己的身体。她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遮天蔽日的龙，它的庞大身躯和巨翼，想在死之前记住这神圣的生物。
龙的体表好似是钢铁一样，看起来坚硬无比。胸前的骨骼生在了身外，肋骨突显出体表。尖牙，龙角，覆盖在了它的面首。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透着冷漠，高傲如它，是尘世间脱凡出俗的存在。
莫名的，青年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自己对它，可能连作为午餐都不够格吧，她这么想。
确实，那龙打量了她片刻，就失去了兴趣。它振翅一飞，消失在了空中。
风停了，云散了，波平了，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只有她还记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趴在那里，冷汗不停，浸湿了她的内衣。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额头扣在了地上，默默地享受着活着的感觉。
许久，她转过身，大字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飘过的云花，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兴奋，亦是都有呢，笑得有些歇斯底里。
笑够了，她跳了起来，冲了出去。农场门口，年迈的波波不安地踏着蹄子，显然受到了不小惊吓。这巨大的草食性魔物长得像象，却没有长鼻，浑身被棕色的厚毛覆盖，有两根弯曲的牙从嘴中伸出，长度轻易的达到了它身子的高度。这对长牙可以轻松翘起千斤的重量，可以用来耕地或是运货。
青年抱住了波波毛茸茸的身躯，将脸靠在它脸上，手摸着它的额头，安抚着他。
“没事了，齐齐。你也看到了吧，那只龙！它好美啊，到底是什么龙呢？我要去告诉埃米，父亲，还有村长婆婆。你放心吧，它不会再来的，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她低喃了几句，拍了拍巨兽，转身小跑着冲出农庄的栅栏。
农庄处于山中村庄的东南角，一面对着湖，三面环着山，是山与湖中间的一片草原。想要通往村子，就必须通过山中连接草原和村庄的狭隘小道，道路两边是陡峭的山壁。
青年顺着阴暗的山间缝隙奔跑着，常年在农场干活的她体力倒也不错，此时因为内心的兴奋丝毫没有感到疲累。
一会，前方的道路有光照了进来，她熟练地用手挡住，踏入了光里。
眼前突然辽阔，映入眼帘的是她长大的地方，波凯村。这是个小村庄，不足百人生活在此，村中也只有一条主干道。她所处之地左手边是村内老猎人的屋子，波凯村唯一一位猎人。她依稀记得小时候老猎人常常跑到农场去，近些年却越发少了。
沿着道路向下，小村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杂货店，装备店，铁匠，猎人公会，还有其他商贩应有尽有。
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着魔物的存在，所以为了守卫各个村镇的和平，王国规定了每个村镇必须有至少一名猎人驻守，并且村镇内需建造各项猎人必要的设施。各个村镇每年都有来自国都的补贴，来支持这些设施的人员运作。
“埃米！埃米！”
青年高喊着，小跑着来到杂货店的前面。
“是洛啊，埃米丽在后面帮忙，这么着急找她有事吗？”
有些发福的杂货店老板娘整理着铺子里的各类蔬菜水果，看见青年急急地跑来了，冲她打着招呼，纳闷道。
“老板娘，我…”
青年突然有些迟疑了。那龙的现身，离去都在弹指刹那间，她的心至今虽未平复，但却有种做了梦的感觉。是因为太离奇了吗，感觉自己的记忆已经不可靠了。
她静了静，随即对自己的懦弱感到可笑，自己居然连面对那龙存在的事实的勇气都没有。
“我看到了龙！”
“龙？！”
被呼唤而来的少女刚从店铺内部走出，就听到了这惊人的话语，与母亲异口同声地问。
“洛，你是说龙吗？不是飞龙，而是龙？”
老板娘表情严肃，这是至关紧要的区别。
栗色卷发的窈窕少女走出小店门口，靠在了青年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打量着她。青年看了看女孩，被女孩握着的手也紧了紧，笑了笑。
“我没事的，埃米。”
她顿了顿，
“是龙。”
******
“哟咿哟咿。”
村口，娇小的老妪披着草制的斗篷，摆弄着篝火，和蔼地看着眼前喘着粗气，衣衫依旧有些乱的青年。在她的身后，同样披着斗篷的艾露猫看着她，向青年点了点头。她招了招手，示意青年在篝火边上坐下。青年没有拒绝，赶了许久的路她也有些累了，刚坐下便刻不容缓的向老妪说明起来。
“婆婆，我在农场看到了龙。是古铜色的龙，身上的鳞甲像是钢铜般闪亮。它的到来，让农场附近刮起狂风，下起暴雨。它的离去，又让风雨都退去。”
身形佝偻的老妪拄着拐杖，圆形小镜片下的双眼紧闭，静静地听着。
“它的眼睛像是蓝宝石般明亮，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下去了。骨骼像是生长在体外，但是看起来却很漂亮。它有着巨大的双翼，眨眼间就飞走了....”
老妪不用睁开眼睛，也能看到青年脸上的向往。她微微摇了摇头。
“洛，你看到的是钢龙。你未出生前，村子就流传着大雪山内有钢龙出没的传说，但是从未有人见过。”
钢龙…青年默默念着。
“钢龙存在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上百年。很久以前，村民们都把钢龙视为雪山的神，每年都会祭祀膜拜。但是，洛，钢龙不会庇佑我们，亦从来没有庇佑过我们。”
老妪缓缓说道，青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庄重严肃的模样。
“钢龙是古龙，更是魔物。它的存在即是灾难。”
“但是它没有伤害我，我对它来说是那么弱小，它却放了我一条生路。”
青年不由得为钢龙辩解起来。她觉得钢龙被误解了，尽管自己对它几乎一无所知。这好像是作为唯一一名见证它存在的目击者所背负的责任。
“因为你对它只是一只蝼蚁。它没有放了你，洛。它只是不屑于杀你而已，这一次。就好像地上的蚂蚁，如果心情好了，人会低头随心观察；心情坏了，就会毫不留情地踩上去，仅此而已。它可以顷刻间毁灭了我们的村庄，而我们，则不知道它会不会这么做。”
青年不语。她心中有些打抱不平，但是钢龙对自然带来的变化她记得一清二楚，也无力反驳老人什么。
“婆婆…”
“你尽快去通知凯尔，猎人公会必须知道这件事。”
老妪跺了跺拐杖，不容置疑的说。
“劳拉大妈已经让埃米去通知他了，也是她让我赶紧来告诉您这事的。”
青年皱皱眉，嘟了嘟嘴。适才她还没来得及对少女讲述一切，便被老板娘催促着来通知村长婆婆了。
“那你能做的都已经完成了，孩子。剩下的就交给猎人公会吧，你也回家去休息休息吧，我想你受到的惊吓马上就会再找上你的。农场那里就先不要去了，我会让凯尔去那调查。”
青年无奈，点了点头，站起了身。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
“婆婆，我感觉钢龙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老妪拨弄着篝火，没有回答。
******
樱粉色的月光照在房顶的雪，反映出令人心醉的晕。
青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这里的夜没有完全黑过，夜里常无云，满天的星光闪烁，为突出两轮圆月的美也在努力奉献着。
她其实有些困了，但是却不想入睡，特意打开了窗户，让风儿刺激着自己，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龙颜，害怕自己睡着了就忘记了。
她翻起身，找出日记本，开始专心描绘着。当时的她被狂风暴雨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对于钢龙的身躯，脑海里已经也有些模糊了，但是那湛蓝的眼，和眼神中的高傲已经被她刻入脑中，记忆犹新。
它在找些什么呢，是人还是物呢。
她不停问自己，但显而易见，她无法给出任何答案。除非...
“回农场看看吧。”
她迅速穿着好衣装，在昏暗的屋中，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厨房，又小心翼翼的出了家门，怕自己惊扰已经熟睡的父亲。
波凯村的村民都住在一条街上，一条沿着山蜿蜒而上的街。村中的商业区在接近村口的位置，而居民的屋子则要往山上爬些了。通往农庄的山谷小道，在商业区的最上处，上下街发卡弯的转折点。她奔下山路，借着月光找到了小道的入口，一头扎了进去。
黑。
伸手不见五指得漆黑，但是她对这路太熟悉了。以前此类的情况也是有的，冬天的夜来得很快，她有时或是因为工作，或是因为打盹，会忘了时间，不得不在黑暗中走回家去。
她慢慢地走着，眼前的黑似乎让脑海里的龙更加清晰了。她一直回忆着，一整路都如此。
渐渐的，耳边有风的呼啸，与湖面水波的碰撞。她走进了月光之中，廓然开朗的夜空有些好看。
入口，齐齐已经睡了，伏在那里。她悄悄地走进，却还是惊醒了它。见到是熟悉的人，叫唤了一声，便继续入睡了。青年拍了拍它的额头，向湖面走去。
好像还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微风掠过的湖面微波荡起，有鱼儿从水面跃出，肆意沐浴着月光。
她又在同一处坐下了，拿出日记，将背景添加上去，发起愣来。
洛觉得自己很愚蠢。
钢龙即使寻找着什么，她又知道是什么吗？况且，钢龙白日已来过此地且一无所获，她又为何会觉得它会再回来找寻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上了瘾一般。
或许是她觉得自己有些特殊，觉得自己是见过神明的人，并且被神明宽恕的人。因为如此，所以她心底有些对婆婆的话表示不认同。
或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让她渴望着什么，渴望自己的生活中有些不平凡。
你说，为什么魔物和人不能和平相处呢，就像齐齐和你那样。
她想起埃米对她说的话。埃米很喜欢研究魔物，她闲暇时光会读很多关于魔物的书籍，并向她也传播了此类知识。
或许，埃米对她的影响比她自认的要深。
她还记得，她当时有些酷酷地回复说，因为人是最高等的--弱小的人类通过锻炼和学习，能将恐怖的魔物捕获斩杀，就说明了人的不凡。既然人类如此不凡，又怎么甘心和魔物共享这个世界呢。即使齐齐，也不过是用来帮助农场的工具罢了。
埃米为了此事生气了很久，她也道歉了很多次，虽然她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不过对于齐齐，她也是撒了小谎的，她其实很爱齐齐，也不曾把它作为工具来看，只不过是年轻的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帅气做出的幼稚举动罢了。
可是这次，当钢龙远去，她却发现自己的心在兴奋地跃动，自己的脑海，充满了对它的崇敬和赞美。她当时突然觉得有些懂了埃米的心情，所以想要告诉她这一切。
或许，她是对钢龙心存感激，感谢它让她见识到了魔物的美，让她能够多理解埃米一点。
她笑了笑，今晚就睡在这里吧，草地也是很舒服的。农场很特别，是山中唯一一处下不到雪的地方，也没有山中其他地方冷。老人们都说湖中有宝物，祝福着农场四季如春。归功于此，农场上长着各个季节的产物。
她躺了下来，望着黄月追逐着樱月，不一会，睡意袭来。
******
钢龙在空中翱翔，青年拉着少女的手，在湖畔望着。
她看着少女的侧颜，红扑扑的脸颊带着笑意，有些可爱。
“它很美，不是吗？”
“是，但你更美。”
“油嘴滑舌。”
“我可从不撒谎。”
“嘴犟…你说啊，洛，人类为什么不能和魔物和平相处呢？”
“因为人…因为人很笨。太多人看不到它们的美丽。只因它们的强大，人就感到了威胁。”
“所以，我想让人们看到它们的美。我想当一位研究学者，学习它们，向人们传播它们的知识，这样人们就不会怕了。”
“...”
“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洛。”
“...”
“你的梦是什么呢？”
“...那样会很危险，埃米。”
“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而且有可能只是徒劳。”
“你的梦是什么呢，洛？”
“你可能会死！”
“…如果不敢冒险，我又拿什么去谈改变呢。”
“但是…”
“告诉我吧，你的梦。我想知道，洛。”
“…你。你是我的梦。”
“…”
“所以，你的梦也是我的梦。因为我喜欢你。”
“…嗯。”
“所以，我会守在你身边的。不管你去哪。”
她与少女对视着，目光坚定。少女笑着，明目闪动，皓齿微露，一缕发丝垂了下来，点了点头。
“好。”
刹那，狂风四起，大雨滂沱，钢龙嘶吼着，向她们俯冲而来。她推开少女，张开双臂，义无反顾地挡在少女身前。
青年睁开了眼睛。湖面上，太阳缓缓升起了，晨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暖暖的。她摸了摸脸颊，湿湿的泪痕犹在。
是梦。
她的脸有些发热，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太阳晒的缘故。
******
已是临近中午了，青年早晨在草上躺了一会，便开始忙碌农场的事物。
检查植物坪内药草的生长，蘑菇棚内的潮湿度，收集蜂巢内产出的蜂蜜，逗逗虫窟中可爱的虫宝宝，然后试着挖了挖矿穴内的石壁，一如往常的没有金矿。
要是父亲能雇佣只艾露猫，我就能多打打盹了，她常常这么想。怎么说呢，她并不是这世上最勤快的人。脑力胜于蛮力，她喜欢这么说。
应该是猫力胜于蛮力吧，懒虫，埃米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青年笑了笑，女孩应该是会这么回答自己了。
剩下的，只有打渔了，她默默念着，觉得应该有时间去找埃米共进午餐。昨日从村长处归来后，她确有时间向好友叙述了她所见的一切。今天，她想让埃米看看自己昨晚描绘出的钢龙草图。
埃米说过，关于古龙的记载都十分含糊简陋。对人来说，龙是未知，是神明，是天灾。在王都，好像有见过并击败过古龙的强大猎人，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打心里，她有些不信有人能独自匹敌像钢龙那样的存在。想要击退那般强大的龙，肯定是至少需要训练有素的数十人团队，以及各式各样的机械。
她走向了伸向湖中的木桥。桥上可以垂钓，最边处绑着鱼笼，已经有两日没有检查了。她正准备将鱼笼捞起，忽见得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条鱼，但是好大，光是浮在水面的部分，就已经有几丈的长度了。
她静静地观察着，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那庞然大物已是死去了。她刚想走进瞧瞧，肩膀就被人扣住。
她一转头，看见了留着发髻和浓密络腮胡的沧桑面孔，眼角处有疤，从眉毛一直连到下颚，是村中唯一的猎人。
“凯尔叔叔！”
“洛，那是水龙，并且是死的。附近可能有更危险的魔物导致了它的死亡，咱们先等等。”
青年缩了缩头。水龙平常都在湖深处行动，并且在水中行动敏捷，能够杀死它的一定不是什么善茬。她乖乖躲到了老猎人的身后，心中安全感爆棚。
然后，这俩人像傻子般站了半个时辰。
“咳咳，看来应该安全了。”
老猎人尴尬地拍了拍手，躲避着青年幽怨的目光。这半个时辰他倒是最不好受的，多年来猎人锻炼出的敏锐感知能让他感到背后青年的目光从敬佩，信赖，到鼓励，到怀疑，到不屑，到幽怨。被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质疑，他作为资深猎人的自尊心深受打击。
为了证明自己，他让青年拿来粗绳，然后从木桥上一跃而下，扎进了水中。迅速游至水龙旁边，浮出水面使劲一掷，绳子划出完美的弧线，落到了水龙另一侧。他又潜入水中，过了一会竟然直接从桥下水中跳出，稳稳地屈膝半蹲着落在桥上。而水龙的尸体，已经被牢牢地拴住了。
“哎呀呀，真的是老了。想当年，从水里跳出来少说也能有个十尺高。这样，看我把这身装备卸了，应该就可以了。”
老猎人一边用余光瞟着青年的反应，一遍作势就要掀起上装，露出了少许结实的腹肌。
“凯尔叔叔…请您先把它拉上来吧。我去给您拿点干净的衣服。”
青年捂着脸跑开了，也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尴尬。农场的储物箱里放着许多常用品，老猎人以前也将一些备用衣服和装备储存过这里。
老猎人边嘟囔着些什么，边走到岸边，将水龙拖了回来。青年拿着干爽的衣服回来时，发现水龙已经被拖上了湖滩。她不禁暗自赞叹，猎人的体能果然是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那是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巨大魔物。有着鱼头、鱼尾、鱼鳍，但还有着一对龙翼和双足。那双足已经比青年要长出不少了，可见如果水龙站在陆地上，她的高度连水龙的下腹都达不到。
“你看，它的足上有蹼，在水中会双腿并拢像蛇一样摆动，速度极快。因为这双腿双足，它有在陆地上行走的能力，虽然它并不是很喜欢陆地，登陆后一段时间就必须回到水中呼吸。”
老猎人看出了她的疑惑，更看出了她的担忧。
“洛，放心吧。水龙是极其谨慎的魔物，很多猎人有意想用鱼做饵勾引它们上钩，它们都不会靠近。当然，我们以前没在附近发现过它们的踪迹，所以不排除这只水龙是因为某些原因从湖的深处来到这里的。甚至，钢龙的出现有可能也是诱因。”
他接过青年手上的干净衣物，走到隐蔽处换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回来发现青年还在盯着水龙看个不停。
“洛，村长婆婆不让你接近农场是有理由的。古龙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们都不明确，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整个生态环境都会因为它而受到影响。能够在水中杀死水龙的魔物非同一般，而这样的魔物却离农场如此近。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这次你不顾村长的意愿，独自跑来这里，实在是冒险。”
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的，凯尔叔叔，我不应该自己单独回来这。不过，水龙不是被其他魔物杀死的。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它的身上没有新的伤口。”
老猎人咦了一声，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说的并没有错。这只成年水龙显然经过岁月的洗礼，身上有许多大小深浅不一的伤，但是全都是老伤口，新伤一处都没有。
“凯尔叔叔，这里。”
正当他纳闷之时，青年向他报告了新的发现。
那是水龙的后脑和后颈之间，从体内突出了黑色的硬物，刺破了它的皮肤，只有不足寸长，很难被发现。老猎人正想夸奖青年的细致观察力，突然领悟了什么，连忙转身到水龙的口前，手臂毫不犹豫地伸了进去。
摸索了一阵，他使劲一拔，鲜血喷涌而出，他的整个手臂都被染红了，手中握着从从水龙的口中拔出的什么东西。
是一把刀。
埃米丽曾经这样对青年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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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最北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脉。
雪山顶被乌云盖着，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像是个圆圆的大锅盖，盖在了山脉中最高峰上，自主地缓慢旋转着。
青年躺在农场内绿油油的草地上，晒着日光，双手背在脑后，有些出神，望着远处山顶的云，想起以前村长婆婆说，这样的云是不详的征兆。
微风缓缓吹过，草儿们跟着摆动了起来，不小心挠到她的脸，痒痒的。不远处的湖面微波荡漾，有鱼儿从水中跃起，不知在炫耀什么。
一切都那么安宁，清静。
她都快要舒服得睡着了，突然瞧见云内飞出的黑影。
那是什么？她脑子刚刚闪过如此念头，周围便顷刻间狂风大作，头顶原本和煦的阳光也被蓦然被乌云遮盖住了，湖面上波涛四起，鱼儿们沉在湖底，扎成一堆，以为如此可以安全些。
她撑起身子，密集的雨点却开始打在了脸上。几瞬间的功夫，眼前的景象竟变得如此，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什么造成了…
是龙。
那是古铜色的龙，光滑的身躯充满线条的美感，毫无瑕疵。从天际的一个黑点，飞来湖面上只用了它几瞬，巨大的双翼使它轻松的滑翔四周，速度快到令她的目光几乎跟不上了。它片刻就沿着偌大的湖巡视了一圈，好像在寻找着什么。飞至湖边的农场时，瞬间就发现了趴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青年。
它扑扇着双翼，居然就这样停留在半空，卷起了巨大的风流，打量着她。她连眼都快睁不开了，双手紧抓着草，努力着平衡自己的身体。她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遮天蔽日的龙，它的庞大身躯和巨翼，想在死之前记住这神圣的生物。
龙的体表好似是钢铁一样，看起来坚硬无比。胸前的骨骼生在了身外，肋骨突显出体表。尖牙，龙角，覆盖在了它的面首。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透着冷漠，高傲如它，是尘世间脱凡出俗的存在。
莫名的，青年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自己对它，可能连作为午餐都不够格吧，她这么想。
确实，那龙打量了她片刻，就失去了兴趣。它振翅一飞，消失在了空中。
风停了，云散了，波平了，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只有她还记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趴在那里，冷汗不停，浸湿了她的内衣。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额头扣在了地上，默默地享受着活着的感觉。
许久，她转过身，大字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飘过的云花，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兴奋，亦是都有呢，笑得有些歇斯底里。
笑够了，她跳了起来，冲了出去。农场门口，年迈的波波不安地踏着蹄子，显然受到了不小惊吓。这巨大的草食性魔物长得像象，却没有长鼻，浑身被棕色的厚毛覆盖，有两根弯曲的牙从嘴中伸出，长度轻易的达到了它身子的高度。这对长牙可以轻松翘起千斤的重量，可以用来耕地或是运货。
青年抱住了波波毛茸茸的身躯，将脸靠在它脸上，手摸着它的额头，安抚着他。
“没事了，齐齐。你也看到了吧，那只龙！它好美啊，到底是什么龙呢？我要去告诉埃米，父亲，还有村长婆婆。你放心吧，它不会再来的，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她低喃了几句，拍了拍巨兽，转身小跑着冲出农庄的栅栏。
农庄处于山中村庄的东南角，一面对着湖，三面环着山，是山与湖中间的一片草原。想要通往村子，就必须通过山中连接草原和村庄的狭隘小道，道路两边是陡峭的山壁。
青年顺着阴暗的山间缝隙奔跑着，常年在农场干活的她体力倒也不错，此时因为内心的兴奋丝毫没有感到疲累。
一会，前方的道路有光照了进来，她熟练地用手挡住，踏入了光里。
眼前突然辽阔，映入眼帘的是她长大的地方，波凯村。这是个小村庄，不足百人生活在此，村中也只有一条主干道。她所处之地左手边是村内老猎人的屋子，波凯村唯一一位猎人。她依稀记得小时候老猎人常常跑到农场去，近些年却越发少了。
沿着道路向下，小村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杂货店，装备店，铁匠，猎人公会，还有其他商贩应有尽有。
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着魔物的存在，所以为了守卫各个村镇的和平，王国规定了每个村镇必须有至少一名猎人驻守，并且村镇内需建造各项猎人必要的设施。各个村镇每年都有来自国都的补贴，来支持这些设施的人员运作。
“埃米！埃米！”
青年高喊着，小跑着来到杂货店的前面。
“是洛啊，埃米丽在后面帮忙，这么着急找她有事吗？”
有些发福的杂货店老板娘整理着铺子里的各类蔬菜水果，看见青年急急地跑来了，冲她打着招呼，纳闷道。
“老板娘，我…”
青年突然有些迟疑了。那龙的现身，离去都在弹指刹那间，她的心至今虽未平复，但却有种做了梦的感觉。是因为太离奇了吗，感觉自己的记忆已经不可靠了。
她静了静，随即对自己的懦弱感到可笑，自己居然连面对那龙存在的事实的勇气都没有。
“我看到了龙！”
“龙？！”
被呼唤而来的少女刚从店铺内部走出，就听到了这惊人的话语，与母亲异口同声地问。
“洛，你是说龙吗？不是飞龙，而是龙？”
老板娘表情严肃，这是至关紧要的区别。
栗色卷发的窈窕少女走出小店门口，靠在了青年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打量着她。青年看了看女孩，被女孩握着的手也紧了紧，笑了笑。
“我没事的，埃米。”
她顿了顿，
“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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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咿哟咿。”
村口，娇小的老妪披着草制的斗篷，摆弄着篝火，和蔼地看着眼前喘着粗气，衣衫依旧有些乱的青年。在她的身后，同样披着斗篷的艾露猫看着她，向青年点了点头。她招了招手，示意青年在篝火边上坐下。青年没有拒绝，赶了许久的路她也有些累了，刚坐下便刻不容缓的向老妪说明起来。
“婆婆，我在农场看到了龙。是古铜色的龙，身上的鳞甲像是钢铜般闪亮。它的到来，让农场附近刮起狂风，下起暴雨。它的离去，又让风雨都退去。”
身形佝偻的老妪拄着拐杖，圆形小镜片下的双眼紧闭，静静地听着。
“它的眼睛像是蓝宝石般明亮，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下去了。骨骼像是生长在体外，但是看起来却很漂亮。它有着巨大的双翼，眨眼间就飞走了....”
老妪不用睁开眼睛，也能看到青年脸上的向往。她微微摇了摇头。
“洛，你看到的是钢龙。你未出生前，村子就流传着大雪山内有钢龙出没的传说，但是从未有人见过。”
钢龙…青年默默念着。
“钢龙存在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上百年。很久以前，村民们都把钢龙视为雪山的神，每年都会祭祀膜拜。但是，洛，钢龙不会庇佑我们，亦从来没有庇佑过我们。”
老妪缓缓说道，青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庄重严肃的模样。
“钢龙是古龙，更是魔物。它的存在即是灾难。”
“但是它没有伤害我，我对它来说是那么弱小，它却放了我一条生路。”
青年不由得为钢龙辩解起来。她觉得钢龙被误解了，尽管自己对它几乎一无所知。这好像是作为唯一一名见证它存在的目击者所背负的责任。
“因为你对它只是一只蝼蚁。它没有放了你，洛。它只是不屑于杀你而已，这一次。就好像地上的蚂蚁，如果心情好了，人会低头随心观察；心情坏了，就会毫不留情地踩上去，仅此而已。它可以顷刻间毁灭了我们的村庄，而我们，则不知道它会不会这么做。”
青年不语。她心中有些打抱不平，但是钢龙对自然带来的变化她记得一清二楚，也无力反驳老人什么。
“婆婆…”
“你尽快去通知凯尔，猎人公会必须知道这件事。”
老妪跺了跺拐杖，不容置疑的说。
“劳拉大妈已经让埃米去通知他了，也是她让我赶紧来告诉您这事的。”
青年皱皱眉，嘟了嘟嘴。适才她还没来得及对少女讲述一切，便被老板娘催促着来通知村长婆婆了。
“那你能做的都已经完成了，孩子。剩下的就交给猎人公会吧，你也回家去休息休息吧，我想你受到的惊吓马上就会再找上你的。农场那里就先不要去了，我会让凯尔去那调查。”
青年无奈，点了点头，站起了身。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
“婆婆，我感觉钢龙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老妪拨弄着篝火，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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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粉色的月光照在房顶的雪，反映出令人心醉的晕。
青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这里的夜没有完全黑过，夜里常无云，满天的星光闪烁，为突出两轮圆月的美也在努力奉献着。
她其实有些困了，但是却不想入睡，特意打开了窗户，让风儿刺激着自己，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龙颜，害怕自己睡着了就忘记了。
她翻起身，找出日记本，开始专心描绘着。当时的她被狂风暴雨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对于钢龙的身躯，脑海里已经也有些模糊了，但是那湛蓝的眼，和眼神中的高傲已经被她刻入脑中，记忆犹新。
它在找些什么呢，是人还是物呢。
她不停问自己，但显而易见，她无法给出任何答案。除非...
“回农场看看吧。”
她迅速穿着好衣装，在昏暗的屋中，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厨房，又小心翼翼的出了家门，怕自己惊扰已经熟睡的父亲。
波凯村的村民都住在一条街上，一条沿着山蜿蜒而上的街。村中的商业区在接近村口的位置，而居民的屋子则要往山上爬些了。通往农庄的山谷小道，在商业区的最上处，上下街发卡弯的转折点。她奔下山路，借着月光找到了小道的入口，一头扎了进去。
黑。
伸手不见五指得漆黑，但是她对这路太熟悉了。以前此类的情况也是有的，冬天的夜来得很快，她有时或是因为工作，或是因为打盹，会忘了时间，不得不在黑暗中走回家去。
她慢慢地走着，眼前的黑似乎让脑海里的龙更加清晰了。她一直回忆着，一整路都如此。
渐渐的，耳边有风的呼啸，与湖面水波的碰撞。她走进了月光之中，廓然开朗的夜空有些好看。
入口，齐齐已经睡了，伏在那里。她悄悄地走进，却还是惊醒了它。见到是熟悉的人，叫唤了一声，便继续入睡了。青年拍了拍它的额头，向湖面走去。
好像还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微风掠过的湖面微波荡起，有鱼儿从水面跃出，肆意沐浴着月光。
她又在同一处坐下了，拿出日记，将背景添加上去，发起愣来。
洛觉得自己很愚蠢。
钢龙即使寻找着什么，她又知道是什么吗？况且，钢龙白日已来过此地且一无所获，她又为何会觉得它会再回来找寻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上了瘾一般。
或许是她觉得自己有些特殊，觉得自己是见过神明的人，并且被神明宽恕的人。因为如此，所以她心底有些对婆婆的话表示不认同。
或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让她渴望着什么，渴望自己的生活中有些不平凡。
你说，为什么魔物和人不能和平相处呢，就像齐齐和你那样。
她想起埃米对她说的话。埃米很喜欢研究魔物，她闲暇时光会读很多关于魔物的书籍，并向她也传播了此类知识。
或许，埃米对她的影响比她自认的要深。
她还记得，她当时有些酷酷地回复说，因为人是最高等的--弱小的人类通过锻炼和学习，能将恐怖的魔物捕获斩杀，就说明了人的不凡。既然人类如此不凡，又怎么甘心和魔物共享这个世界呢。即使齐齐，也不过是用来帮助农场的工具罢了。
埃米为了此事生气了很久，她也道歉了很多次，虽然她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不过对于齐齐，她也是撒了小谎的，她其实很爱齐齐，也不曾把它作为工具来看，只不过是年轻的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帅气做出的幼稚举动罢了。
可是这次，当钢龙远去，她却发现自己的心在兴奋地跃动，自己的脑海，充满了对它的崇敬和赞美。她当时突然觉得有些懂了埃米的心情，所以想要告诉她这一切。
或许，她是对钢龙心存感激，感谢它让她见识到了魔物的美，让她能够多理解埃米一点。
她笑了笑，今晚就睡在这里吧，草地也是很舒服的。农场很特别，是山中唯一一处下不到雪的地方，也没有山中其他地方冷。老人们都说湖中有宝物，祝福着农场四季如春。归功于此，农场上长着各个季节的产物。
她躺了下来，望着黄月追逐着樱月，不一会，睡意袭来。
******
钢龙在空中翱翔，青年拉着少女的手，在湖畔望着。
她看着少女的侧颜，红扑扑的脸颊带着笑意，有些可爱。
“它很美，不是吗？”
“是，但你更美。”
“油嘴滑舌。”
“我可从不撒谎。”
“嘴犟…你说啊，洛，人类为什么不能和魔物和平相处呢？”
“因为人…因为人很笨。太多人看不到它们的美丽。只因它们的强大，人就感到了威胁。”
“所以，我想让人们看到它们的美。我想当一位研究学者，学习它们，向人们传播它们的知识，这样人们就不会怕了。”
“...”
“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洛。”
“...”
“你的梦是什么呢？”
“...那样会很危险，埃米。”
“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而且有可能只是徒劳。”
“你的梦是什么呢，洛？”
“你可能会死！”
“…如果不敢冒险，我又拿什么去谈改变呢。”
“但是…”
“告诉我吧，你的梦。我想知道，洛。”
“…你。你是我的梦。”
“…”
“所以，你的梦也是我的梦。因为我喜欢你。”
“…嗯。”
“所以，我会守在你身边的。不管你去哪。”
她与少女对视着，目光坚定。少女笑着，明目闪动，皓齿微露，一缕发丝垂了下来，点了点头。
“好。”
刹那，狂风四起，大雨滂沱，钢龙嘶吼着，向她们俯冲而来。她推开少女，张开双臂，义无反顾地挡在少女身前。
青年睁开了眼睛。湖面上，太阳缓缓升起了，晨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暖暖的。她摸了摸脸颊，湿湿的泪痕犹在。
是梦。
她的脸有些发热，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太阳晒的缘故。
******
已是临近中午了，青年早晨在草上躺了一会，便开始忙碌农场的事物。
检查植物坪内药草的生长，蘑菇棚内的潮湿度，收集蜂巢内产出的蜂蜜，逗逗虫窟中可爱的虫宝宝，然后试着挖了挖矿穴内的石壁，一如往常的没有金矿。
要是父亲能雇佣只艾露猫，我就能多打打盹了，她常常这么想。怎么说呢，她并不是这世上最勤快的人。脑力胜于蛮力，她喜欢这么说。
应该是猫力胜于蛮力吧，懒虫，埃米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青年笑了笑，女孩应该是会这么回答自己了。
剩下的，只有打渔了，她默默念着，觉得应该有时间去找埃米共进午餐。昨日从村长处归来后，她确有时间向好友叙述了她所见的一切。今天，她想让埃米看看自己昨晚描绘出的钢龙草图。
埃米说过，关于古龙的记载都十分含糊简陋。对人来说，龙是未知，是神明，是天灾。在王都，好像有见过并击败过古龙的强大猎人，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打心里，她有些不信有人能独自匹敌像钢龙那样的存在。想要击退那般强大的龙，肯定是至少需要训练有素的数十人团队，以及各式各样的机械。
她走向了伸向湖中的木桥。桥上可以垂钓，最边处绑着鱼笼，已经有两日没有检查了。她正准备将鱼笼捞起，忽见得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条鱼，但是好大，光是浮在水面的部分，就已经有几丈的长度了。
她静静地观察着，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那庞然大物已是死去了。她刚想走进瞧瞧，肩膀就被人扣住。
她一转头，看见了留着发髻和浓密络腮胡的沧桑面孔，眼角处有疤，从眉毛一直连到下颚，是村中唯一的猎人。
“凯尔叔叔！”
“洛，那是水龙，并且是死的。附近可能有更危险的魔物导致了它的死亡，咱们先等等。”
青年缩了缩头。水龙平常都在湖深处行动，并且在水中行动敏捷，能够杀死它的一定不是什么善茬。她乖乖躲到了老猎人的身后，心中安全感爆棚。
然后，这俩人像傻子般站了半个时辰。
“咳咳，看来应该安全了。”
老猎人尴尬地拍了拍手，躲避着青年幽怨的目光。这半个时辰他倒是最不好受的，多年来猎人锻炼出的敏锐感知能让他感到背后青年的目光从敬佩，信赖，到鼓励，到怀疑，到不屑，到幽怨。被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质疑，他作为资深猎人的自尊心深受打击。
为了证明自己，他让青年拿来粗绳，然后从木桥上一跃而下，扎进了水中。迅速游至水龙旁边，浮出水面使劲一掷，绳子划出完美的弧线，落到了水龙另一侧。他又潜入水中，过了一会竟然直接从桥下水中跳出，稳稳地屈膝半蹲着落在桥上。而水龙的尸体，已经被牢牢地拴住了。
“哎呀呀，真的是老了。想当年，从水里跳出来少说也能有个十尺高。这样，看我把这身装备卸了，应该就可以了。”
老猎人一边用余光瞟着青年的反应，一遍作势就要掀起上装，露出了少许结实的腹肌。
“凯尔叔叔…请您先把它拉上来吧。我去给您拿点干净的衣服。”
青年捂着脸跑开了，也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尴尬。农场的储物箱里放着许多常用品，老猎人以前也将一些备用衣服和装备储存过这里。
老猎人边嘟囔着些什么，边走到岸边，将水龙拖了回来。青年拿着干爽的衣服回来时，发现水龙已经被拖上了湖滩。她不禁暗自赞叹，猎人的体能果然是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那是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巨大魔物。有着鱼头、鱼尾、鱼鳍，但还有着一对龙翼和双足。那双足已经比青年要长出不少了，可见如果水龙站在陆地上，她的高度连水龙的下腹都达不到。
“你看，它的足上有蹼，在水中会双腿并拢像蛇一样摆动，速度极快。因为这双腿双足，它有在陆地上行走的能力，虽然它并不是很喜欢陆地，登陆后一段时间就必须回到水中呼吸。”
老猎人看出了她的疑惑，更看出了她的担忧。
“洛，放心吧。水龙是极其谨慎的魔物，很多猎人有意想用鱼做饵勾引它们上钩，它们都不会靠近。当然，我们以前没在附近发现过它们的踪迹，所以不排除这只水龙是因为某些原因从湖的深处来到这里的。甚至，钢龙的出现有可能也是诱因。”
他接过青年手上的干净衣物，走到隐蔽处换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回来发现青年还在盯着水龙看个不停。
“洛，村长婆婆不让你接近农场是有理由的。古龙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们都不明确，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整个生态环境都会因为它而受到影响。能够在水中杀死水龙的魔物非同一般，而这样的魔物却离农场如此近。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这次你不顾村长的意愿，独自跑来这里，实在是冒险。”
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的，凯尔叔叔，我不应该自己单独回来这。不过，水龙不是被其他魔物杀死的。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它的身上没有新的伤口。”
老猎人咦了一声，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说的并没有错。这只成年水龙显然经过岁月的洗礼，身上有许多大小深浅不一的伤，但是全都是老伤口，新伤一处都没有。
“凯尔叔叔，这里。”
正当他纳闷之时，青年向他报告了新的发现。
那是水龙的后脑和后颈之间，从体内突出了黑色的硬物，刺破了它的皮肤，只有不足寸长，很难被发现。老猎人正想夸奖青年的细致观察力，突然领悟了什么，连忙转身到水龙的口前，手臂毫不犹豫地伸了进去。
摸索了一阵，他使劲一拔，鲜血喷涌而出，他的整个手臂都被染红了，手中握着从从水龙的口中拔出的什么东西。
是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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