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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打擂

    出了邺城,往南不远,便是安阳城,两城距离不过四五十里,以白龙马的马力来算,大半个时辰便到。此处已属河内,而非冀州,也就是说,现在已经离开袁绍的势力范围了。饶是赵云对通缉一事满不在乎,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早先的那场大战,消耗颇大。袁绍帐下猛将如云,赵云不敢托大,先离了冀州再说。

    云淡风轻,天气晴朗,此时正值日中。冬日的阳光非但一点儿也不毒辣,反而熏的人浑身懒洋洋,只想入睡。

    赵云口衔一根,于路边随手摘的,枯黄狗尾巴草,提枪纵马,慢慢踱步往安阳城门而去。于城门前,下马接受盘查,而后便被放入了城中。

    这年头其实对人口流动,并没有多少限制,主要原因当然是黄巾之乱的影响,这几年北方战乱不断,许多人往南方迁徙,社会风气便是如此,往往只稍作盘查便可。而且远距离跋涉死于人祸的并不算多,大多数人都是死于水土不服和瘟疫,真正被盗匪杀害的很少。这些盗匪几年前大都还是普通百姓,完全是因为口算征收太频繁,活不下去了,才躲到山里落匪的。像赵云这样一看就身无余财的,他们都懒的抢劫。而且在盗匪眼中,财货什么的都不重要,真正宝贵的是粮食。

    别看赵云提了杆枪,这年头报名参军入伍,想要博取功名的年轻人也不少。之前的梁期城,邺城,这里的安阳城,城卫都只是稍稍盘查便放赵云入城了。

    前几天赵云风餐露宿,为了赶路,晚上都只是找个树林或者躲在个草坡后面挨着马,随便对付着。包括经过梁期城和邺城的时候,也只是白天进城补充下物资就出城了,并不停留。这次来到安阳城,却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了,乃是因为赵云打算从白陉通过,到并州去。

    所谓白陉,又称孟门陉,乃是太行八陉之一。太行八陉,是太行山脉八个中断的地方,因河流切穿而天然形成的峡谷,是司、并、幽、冀四州穿越往来的咽喉通道,也是四州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白陉离安阳城最近,且又在并州最南部,赵云由此入并州,本就存了由南向北打听师伯消息的心思。俗话说:“太行八陉,诘屈难行。”莫说人腿马蹄,就算是车轮从此经过,也会因其山道艰险而毁坏。所以赵云要好生休息一日,养足精神,明日一早便动身往白陉而去。

    赵云入得城中,找了间厩置安顿下来。所谓厩置,就是驿舍,既能住人,又能帮忙照顾马匹。而后见着天色尚早,赵云也不带枪,就出了厩置,在城内街上随便走走看看。

    安阳城是河内郡荡阴县下的一座小城,远不如邺城繁华,但此处毕竟属于河内郡,河内又属于司隶,故安阳也算是处在天下最发达的地区范围之内。而且又与邺城不远,两地行人、客商,交流频繁,是以安阳城内此时看起来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上好的绿豆!买些吧!”

    “卖草鞋嘞!祖传的手艺!”

    ……

    赵云悠哉悠哉地往前踱着步子,听着两边吆喝声不断。

    他从小便被师父带上蓬莱山学艺,与丛林鸟兽为伴,师父性子清冷,不爱说话。他最喜欢的便是偶尔下山,在县城的集市里闲逛,听周围人闲聊,听孩子们追逐打闹,这让他感觉有烟火气。

    直到几年前的一天,一群头裹黄巾的人来了,世道乱了,县城沦陷了,集市没了,一部分人加入了他们,一部分人往南方逃了,更多的人死去了。

    从那以后,赵云便专心学艺,立志长大后,以自己的力量还世道一个太平,至少也要护一方平安。

    今年赵云终于学成下山。

    黄巾之乱早已经被平定了,但世道更乱了,诸侯们互相攻打,完全不顾民生,百姓依然流离失所。赵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仗,他只觉得这样不对。若是不打仗,百姓的生活应该会好点吧。赵云是这样想的,但是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改变诸侯混战的现状。

    赵云知道有一个人,他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赵云知道平定青州黄巾的也是他。蓬莱,属青州。

    这个人,叫刘玄德。

    赵云想见一见这个刘玄德,问问他如何才能让天下的老百姓,都能过得好一点儿。

    忽然,前方一阵吵闹,打断了赵云的思绪。赵云往前瞧去,只见许多人簇拥在一个肉摊前,左右议论,交头接耳。赵云心里好奇,走上前去。

    原来是众人前来买肉,但伙计却迟迟不肯放肉出来卖,众人催促,伙计只说:“肉呢,就在这个井里。我家主人说了,谁要是能搬开这个磨盘,就把肉送给他了,分文不取!”

    只见肉摊旁边有一口井,上面用一个磨盘封住井口,想来肉就储藏在井里。定下这个规矩的人,也是有趣!

    赵云没有去管事情的后续,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街道,前方更加热闹,乃是一个校场。场中摆下一个擂台,正有汉子在擂台上比武。擂台后方是一个高台,上面放一个小凳和一案宽几,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坐在其中,正在观看比武。擂台前方摆了两个告示板,上面贴了两张麻纸告示。

    赵云上去查看,只见左边告示上书:今盗贼四起,本太守于诸县陈力台,募郡中勇士,讨盗贼,保乡临,论功行赏,凡有志旅者,望踊跃报名!落款乃是河内太守张杨的署名,及太守大印画押。右边告示上则是本次比武招募的规则:连胜三场者,可入伍;连胜五场者,为什长;表现优异者,酌情提拔。

    赵云便驻足观看。只见台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已经斗了许久,仍然不分胜负。但在赵云看来,两人浑身都是破绽,须臾可败。

    赵云正觉无聊,想要离开,忽然一人飞身上台,于台上两人之间站定,仰头负手,昂然说道:“你俩太弱了,快滚下台去!别占着擂台,浪费众人的时间!”

    二人大怒,同时挥拳朝后来之人打去。那人原地往上方跃起,先当胸一脚,踢中右边那人,而后借力空中一个扫腿,又踢中左边那人,原先两人俱被踢倒在地,各自抱着被踢之处哀嚎。

    高台上长官差人将二人拖了下去,对那人问道:“上台者何人?”

    那人国字方脸,八字淡胡,一身短打,抱拳行礼答道:“回禀县丞大人,小人名叫杨丑。”

    那县丞冷哼一声,继而说道:“擂台规矩,台上分出胜负,挑战者方可上台。你方才坏了规矩,理应受罚!本官暂且饶你,你若能在这台上胜过十轮,我便荐你为屯长。”其实这县丞早已看出杨丑身手不凡,想向上举荐,这样自己就是他的举荐人。举荐人,顾名思义,乃是对被举荐的人有知遇之恩,你被举荐了,才有了迈向上层阶级的机会。士为知己者死,这年头,知遇之恩便是恩重如山,是要报恩的。纵使以后飞黄腾达,第一个举荐你的人,你也必须好好报答,否则你便是不义之人,会被世人所不齿。这县丞一上来就对杨丑恩威并施,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杨丑复又笑着抱拳,对那县丞说道:“谢过大人!”显然极为自信。

    县丞点点头,然后朗声说道:“下轮比试开始!有挑战者,速速上台!”而后便缩在案几后面,端坐不动了。

    这时一个头顶风帽,身穿长衫的青年人走上台,先对县丞行了一礼,复又对杨丑抱了抱拳,而后撩起长衫,往腰间一别,比了个架势,就奔跑着朝杨丑攻去。孰料一拳打去,被杨丑轻松闪了。

    只见杨丑往左侧躲过这一拳,反用右手抓住那青年人的拳头,抡起左拳便向着那人的肘关节打去,竟是把那人的胳膊打折了。而后复又一腿,扫踢那人腹部。

    那青年人尚未来得及喊痛,便被杨丑一腿踢下台去。青年人在台下痛苦打滚,自有人抬去医治不提。

    后面复有几人上台挑战,都被杨丑一招两式给直接打下台来。

    那县丞大声叫好,兴奋非常。

    不一会儿杨丑便胜了九人,只是他出手狠辣,被他打下台之人全都受伤严重。赵云看得不喜,眉头渐渐紧皱。

    县丞在高台之上眉飞色舞,左右环顾,大声询问:“还有人挑战吗?还有没有人挑战了?快快上台!”他当然高兴!杨丑越厉害,以后越可能建立功勋,若是杨丑知恩图报,他收到的回报也越多。

    就在杨丑接连着打伤数人,赵云微微生气之时。在这校场的一侧,开了一家酒舍,酒舍的二楼有一个窗户正对着擂台的房间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商量着事情,或者说是密会。如果那县丞亲自来看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惶恐而拜,口称“府君”的,因为那几人当中,正有一人,便是那河内太守张杨。郡国郡国,一郡便是一国,一郡太守就是郡中百姓的主君。张杨此刻在这安阳小城,连荡阴县令也不知晓,就算知晓,也不敢打听顶头上司的事情。此时,他们计较已毕,正坐着用茶。

    张杨和另一人站到窗前,看着擂台上的较量。张杨问道:“文远啊,你觉得那人如何?”

    “身手尚可,但太过狠辣,不可重用!”这人评价道。

    原来这人名叫张辽,字文远,并州雁门人氏。而张杨出身并州云中。张辽,张杨和如今被天下人称为“鬼神”的吕布,都是并州人,三人曾经同在并州刺史丁原帐下效力,相交甚厚。张辽现今正是吕布心腹,从属于太师董卓,本应在长安,只是吕布正在谋划一件大事,为以防万一,特派遣张辽前来河内,联络张杨,以做后备。

    而张杨本就与匈奴单于于夫罗结盟,二人共治一郡,所以几人当中,有两人便是于罗夫与其弟呼厨泉。

    还有一人名曰眭固,乃是太行山上黑山贼众多头领中的一位。这黑山贼是黄巾覆灭后,残存的黄巾渠帅领导的农民起义军。首领张燕,联合了冀州中山、常山、赵郡、并州上党、司隶河内的太行山脉诸山谷中的贼寇,人数超过百万,号曰“黑山贼”。太行山脉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故黑山贼虽人数众多,亦分布于山上各处,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由各个首领统领。眭固便是其一,号曰“白兔”。

    如今袁绍新得冀州,为了巩固统治,正派大将颜良进剿黑山贼。眭固首当其冲,其部多有死伤,便想带着手下投奔河内太守张杨。张杨因其手下仍有数千人,数量可观,便约来一同商议大事。

    听到张辽评价,张杨不以为然,说道:“此人勇猛,只要重赏于他,必能为我所用。”

    张辽听后,抿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中擂台。此时赵云正拾梯而上,来到擂台中央,与杨丑正面而对。张杨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便转头看向擂台,好奇如何发展。

    且说杨丑打伤数人之后,底下人纵使有忿,却又不敢上台了。只因大家都是应召来比武参军的,杨丑手重伤人,众人未能当兵,反而落个残疾,回去连农活都做不了。是以在后面几人热血上头,却都挑战杨丑失败后,众人今日便绝了上台的心思,已经有人转身离开了,留下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便是只盼有人能出头,替大家教训杨丑一顿。于是此时看到赵云登台,众人掌声雷动,竟已纷纷叫好。

    杨丑对下方的喧闹豪不理会,在他看来,众人对赵云的鼓励,与鸡鸣狗叫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不知哪来的毛头小子,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擂台上,生死概不负责,以自己的力道,这小子绝对会死!

    那县丞方才喊了许久,见终于有人上来了,哪管得了许多,忙催促二人开始。他可是答应了杨丑的,再胜这一场,便是连胜十场,便能如约向上举荐杨丑了。他已经想好,甚至要举荐杨丑为和自己同级的曲军侯,这样以后二人作为同僚,可以相互照应,杨丑也会念着自己的恩,好好报答自己。

    杨丑意外的没有立刻动手,反而轻蔑地对赵云说道:“小子,赶紧下去吧!爷爷手重,怕不小心打死了你!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别给家里绝了后!”

    赵云听后,对着杨丑咧嘴一笑,原封不动地回道:“小子,赶紧下去吧!爷爷手重,怕不小心打死了你!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别给家里绝了后!”

    杨丑大怒,脚往后一蹬,便向赵云扑来。他双手在空中乱舞,将杀招藏在虚招里面,乃是想一击毙命,谁让这小子刚才惹怒了自己!

    赵云见杨丑扑来,两手还在空气中乱抓,丝毫不为所动。等杨丑扑到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时,把脚往擂台上用力一跺,竟是跺穿了擂台站板,然后把脚往上一提,掀起了一块长长的木板挡在杨丑与自己中间。

    杨丑视线受阻,又反应不及,撞上木板,停了下来。

    赵云随即一脚爆踹,竟然踢断木板,当胸踢中杨丑,一下子把杨丑踢飞五六丈,落在擂台下面。

    杨丑倒地不起,竟被踢得昏迷了过去!

    那县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前案几被撞翻也不管了,牢牢地盯住赵云,嘴巴半张,说不出话,似惊喜似不信!

    擂台下方众人初始见赵云不动,还以为赵云惊慌失措,必败无疑,没想到形势陡然反转,一愣神之后,掌声雷鸣,放肆欢呼!

    酒舍二楼,张杨紧紧地抓住窗户边沿,神情激动,呼吸急促,问张辽:“此人…此人如何?”

    张辽双眼放光,心中同样亢奋,深呼吸一口气后,语气平静但坚定地说道:

    “乃是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