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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荒寺习武

    “细雨剑取细雨飘洒之意,用剑轻灵、快捷。”在讲授完裴家剑的历史后,裴静元开始教细雨剑,“世间十个习武者,倒有七个是凭力气取胜,你是女子,不可与人硬拼蛮力。这细雨剑既取轻快一路,又有借势而为之意,剑招中多有借力打力的技巧,敌人用力越大,细雨剑威力越足,正适合你修习。”

    洛雨笑道:“这就好像风吹细雨,风越大,雨势就越急。”

    “孺子可教。”裴静元点点头,他一天中连说好几次“孺子可教”,语气虽淡,其实已是对洛雨极大的认可。

    当下,他将细雨剑一招招拆解开,教给洛雨。洛雨读书不行学武确是极有天赋和耐心,到月亮升至半空,她已学完六招,裴静元就在廊下休息,让她独自练习,至深夜时,四周寂静,明月高悬,院內草如霜色,洛雨依然勤练不止,直到把剑招练得五六分熟,她才稍觉满意,停下休息,这一合眼,就睡到了天亮。

    一早醒来,裴静元带她去附近的归义坊吃了几块胡饼,自己回大理寺,洛雨则出城,回到山庄,等到傍晚,再来永阳坊学剑。

    像这样,裴静元每天离开大理寺,并不回家,却到永阳坊,教洛雨练剑。有时到了半夜,他便在寺中休息,洛雨则继续练习,白天再回山庄睡觉。

    如此半月有余,洛雨已将整套剑招学会,她自觉进展极快,有心在裴静元面前展示下。这天,月色明亮,洛雨持剑立在庭中,对裴静元道:“师傅,请您看看徒儿的剑法如何?”

    说着,将细雨剑法从头到尾练了一遍,只见庭中剑光闪闪,寒气袭人,待一套练完,她自觉不错,不禁笑吟吟地等着夸奖,哪知裴静元看完,脸一寒道:“蠢材蠢材,一套细雨剑,被你使的呆如木鸡,拖泥带水,真是丢裴家剑的脸。”

    洛雨登时如被一盆冷水泼下,好半天才回过神,道:“请师傅指教。”

    裴静元刷刷连使数剑,洛雨本来还不服,但一看之下,顿时没了骄横之心。在裴静元手中,细雨剑宛如寒风吹雨,飘飘洒洒,又如春江寒雨,随潮涌动。

    洛雨道:“师傅,是徒儿蠢笨。师傅教此剑时,特别叮嘱,细雨剑当以轻灵迅捷为要义,可徒儿学剑时,却只求出剑准确,刻板僵硬,把这样一套轻灵的剑法学成了死剑,比如斜风细雨和春雨望归两招,本可以一气呵成,徒儿却为了准确,不敢稍作变化。”

    说着,她微一思索,刷刷两剑,那招斜风细雨结束时,剑尖一挑,一个转身,又连上了下一剑。

    裴静元这才道:“算你还有些悟性,岂止这两招,一整套细雨剑,都是一气呵成,二十一剑即为一剑,若是高手,在对方只出了四五招时,已能将二十一招全部使完,便如一阵急雨,顷刻而下。”

    洛雨点点头道:“世间百招,唯快不破,徒儿明白了。”于是,定下心神,老老实实将细雨剑又学一月,不断体会其中要义。

    一天,她正在院中练剑,刚练完一招‘细雨如烟’,忽觉脸上凉丝丝的,仰头一看,空中纷纷扬扬,竟下起了雪,洛雨心中一喜,停下手中剑,只看着夜空中,漫天雪花如流萤飞絮,忽然想,“往日在家,就叫上欣妍一起去玩了,却不知他们在家怎样。”

    这时,忽见裴静元走到廊下,袍袖一挥,嗤嗤数声,房梁上本聚了一群鸟,被他指力惊扰,扑棱棱飞向了半空,洛雨正不知他何意。裴静元道:“刚才你可看看见有梁上有几只鸟?”

    此时天色昏暗,那鸟又突然飞入空中,洛雨如何看的清,就道:“大概十只吧……”

    “共有十五只。”裴静元道,脸色一沉,又道,“需知临阵对敌,观察力极为重要,你有天走到一地,便需在片刻间,知道此地有几人,何处可以藏身,料敌于先,才是取胜之道。”

    洛雨忙点头,道:“是,师傅,那我该怎么练?”

    裴静元却不答,仰头道:“下雪了,以后天会越来越冷,你通宵在此,只怕会冷。”

    洛雨忙道:“徒儿不冷。”

    裴静元却道:“可我却冷啊。”说罢,伸个懒腰,喃喃道:“长安初雪,这般时光,正该端坐家中,围着暖炉,喝酒吃肉,那才叫快乐。”

    洛雨道:“都是因为徒儿,师傅才每天不得清闲。”

    裴静元道:“从明天起,你提前一个时辰来,这样,咱们丑时就能离开。你出不了城,可以先到我家中休息,白天再出城。”说完,又道:“女孩家,终是不比男子,不必这般风霜雪打。”

    洛雨有些不明白:“师傅,您忘了,丑时长安还在宵禁呢,街上到处是巡夜的金吾卫,我怎么回家啊?”

    裴静元却不回答,只让她继续练剑。这样,约莫到了丑时,他忽然身形飘飘,就向外面走去,却抛下一句话:“跟我来”。

    洛雨不知何故,忙跟了出去,走出破庙,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大庄严寺的塔,透出几点火光。

    裴静元衣衫飘飘,走的极快,转眼就到了永阳坊东门,此时坊门已闭,只见他轻轻一跃,即跳出了坊墙,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洛雨见状,也学他模样,快跑几步,提气跃起,但双手刚攀上墙头,那口气就泄了,只好连抓带蹬,四肢并用,才翻出墙去。一到坊外,只见街上一片寂静,坊门前两站橘黄的风灯,映着乱雪如飞萤,却不见裴静元的身影。

    洛雨跟他几个月,早体会到这位师傅的“凉薄”,当下咬咬牙,辨清方向,向东而去。她知道此时已宵禁,若被金吾卫抓到,就是一顿棍刑,还可能被扔入牢中。不敢大意,一边贴墙行走,一边四下观望,只要听得半点声响,便立刻隐藏行迹。

    此时,偌大的长安城,街上空无一人,仿佛只有她一人独自行走于天地间,耳听得沙沙的踏雪声,空旷悠远。

    向北走不远,忽听一阵皮靴踏雪声,却是一队金吾卫迎面过来,饶是她躲得快,仍差点撞上,此后愈发小心,一路如被通缉的要犯,提心吊胆。等到崇仁坊时,双靴已湿透,衣服也浸了汗水,再看周围,早已白茫茫一片,几家院墙內亮着灯火,。

    她冻得哆哆嗦嗦地来到裴宅,被裴静元的亲随——吴春引入后堂,本以为会有热酒相候,不料,一入堂中,只见屋内虽烧着炭火,案上却只剩些残羹冷炙。裴静元裹着狐裘,斜卧于短塌上,看见她进来,就道:“本来给你预备了热酒,可惜你回来的实在太晚,酒都被我喝光啦。”

    洛雨只恨的牙痒痒,心想:“世上哪有这样的师傅。”但又一想,终是自己不行,于是,取来汤碗,乘了两碗热汤,自顾喝了,然后闷头而去,只抛下一句话,“我早晚要喝到热酒。”。

    自此,她每晚都从永阳坊,穿越整个长安城回崇仁坊。时近隆冬,天气越来越冷,一路上,既有刺骨寒风,又要躲避巡城的金吾卫,但她为争一口气,一壶热酒,却也不抱怨,百般思索如何能快点到家,加上裴静元也开始授她一些轻功之法,两月过后,她无论体力、观察力、敏捷性都如脱胎换骨一般,而长安城的磨砺,也让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沉稳,穿越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条鱼,那些纵横的街巷,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屋脊,就是她遨游的河道,而巡街的金吾卫,隐藏的危机,就是河道中的险滩、涡流。她敏捷地躲避着,也渐渐对这座城池的布局,变得了如指掌。

    有次,裴静元刚热好酒,她就挟着一阵风穿门而入,见一壶热酒摆在案上,便大笑三声,抢过来就喝,不料第二天竟一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