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打牌，我只学两个小时
实验楼不远处的豪华独栋别墅，便是城南大学招待所。
城大招待所分为三级，分别是招待门阀级大人物的甲所别墅，对著名学者开放的乙所宾馆，以及向公众开放的丙所公寓。
其中以甲所依山傍水，环境最是雅致。
甲所内百花争艳。
光是放在甲所墙角的三盆不起眼的君子兰，也都有自己的“雅号”，分别叫做“常春贵客”、“国北巾帼”、“黄龙义士”。
各个比那两千块一夜的上等男人还要金贵。
这三盆放在甲所之中的君子兰，都来自国北市的花田，如那红茶铜关小种一般，都是门阀特供。
任意一盆放在拍卖行里出售，都是在一千万以上，是寒门子弟不吃不喝一百年都买不起的奢侈品。
但比这三盆奢侈的园艺珍品，如三百年的小叶紫檀，三丈高的龙游梅古株……这里尚有上百盆株。
不过这些盆栽的价值，比起这甲所内的文物，却还是不值一提。
且不说六一居士收藏的金石文玩刀具，单是十二块从江底挖出来的太白仙子题诗墙的残壁，便是京城达官显贵想要而不得的珍宝。
室内的墨宝字画更是不计其数。更有一座宝船样式的木雕大床，上刻星辰，下雕海涛，据说是前朝某位凰者赏赐给自家使徒的床榻。
高高的围墙把本科生的视线挡住，除了有幸到甲所参观的老师，谁也不会想到，城大这种象牙塔中竟然有如此奢华又雅致的之地。
当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甲所曾是历代校长的官邸。
在前朝，城南大学历代校长大都从帝京德育部空降。加上历代校长，也都兼着德育部高级官员的职务，比市长都要高上半级，因而突出一个“豪”字。
百多年前，天凰道第九殿主政后，城大校长一职务，被历史学院院长取代。
城南大学的大小事务不再由帝京德育部掌控，而是由历史学院为首的几个大学阀组成的学术委员会共同管理，校长二字也就名存实亡。
象征学术威权的甲所官邸，也就成了招待外地学阀的宾馆，只为掌控学术界的各大学阀敞开大门。
原本酒宴应酬之后，向晚秋应该回家。
此刻，向晚秋作为院长亲信，就坐在甲所的山水园林的亭子里，闷闷不乐。
倒不是她讨厌甲所的这优雅奢靡的风景。
只因为她正在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打牌。
与她一同的，还有三位和蔼可亲的老教授，各个精神抖擞。
她们四人，凌晨一点，坐在一桌。
不为讨论学术，不为配置资源，不谈职务任免。
只为浪费时间与资源。
象牙做的牌面一落，金边镶的牌山一起，剩下的便是配牌与出牌。
原本向晚秋是不肯留在甲所过夜打牌。
和那些白丁出身的穷孩子不一样，她姑且是寒门出身，还算有些眼界、爱惜羽毛。
但今晚要她同陪的却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学阀，天凰大学的彭求真，彭姥教授。
老上司杨姥院长，武道学院方院长，都陪她过来压阵。
她一个小小的讲师，刚出头的青椒，是想回家安睡都做不到。
“五万。”
彭姥出牌，上来就很有意思。
“地胡。”
向晚秋推倒牌山。
明明是她地胡了，可她却愁眉苦脸。
只因为这已经是她胡牌的十六局。
一个玩牌新手，哪能连胡十六局呢？
她很清楚，三位老师在联手对她做局。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拒绝？
看着牌山推倒重来，又一次变回原来的样子。
仿佛历史周期一般，她只觉得恶心想吐，想要逃离。
她本想说说项目的事情。
说说实验设计，说说研究计划什么的。
毕竟彭姥以后十有八九就是监督组的负责人。
她总要把事务交代清楚。
彭姥却端起那只“劳动光荣”的茶杯，眯起眼睛，笑着说道：“今天不谈项目。”
一句话就把她堵死。
一副大铁锅一般大肚能容的样子，用十分和气的话语，把青蛙煮死。
明明这位瘦小老太太，浑身上下的平民行头，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值三百块钱。
可本人身上的学阀气质，与象征学术界最高权威的甲所别墅，并不冲突。就如竹杖芒鞋的东坡，一身农家打扮，站在堂下，也能高人一等。哪怕穿着“边缘人”的衣服，但举手投足，散发贵气，自然而然，融入圈子当中。
彭姥出牌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只要她坐庄，出第一张牌。
向晚秋必定是地胡！
向晚秋心惊胆战。
为什么彭姥总能精准点她的炮？
她细看，杨姥与方姥推倒配牌，全都没胡。
这难道就是学术界的牌桌技巧？
你们这么神，怎么不去赌场骗人呢？
想了想纪录片里，那些被赌场保镖活活打死的外地老千。
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些知识分子。
能站着挣钱的中产精英，干嘛去赌场与一群不学无术的白丁，刀头舔血？
岂不是有辱斯文？
向晚秋每胡一局。
三位教授看她的眼神便多了一分笑意。
笑她幼稚，笑她可爱，笑她愚蠢。
而她也知道自己幼稚而可爱，可笑而愚蠢。
早在第三局的时候，她就看出三位教授输牌的用意。
但她却没有挣脱出来的好办法。
几乎各种上级与下级间的牌局，都不免会变成类似的应酬情况。
半点儿没有公平游戏的乐趣。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三人都是堆牌山的高手，连天胡与地胡都能在牌山里算出来。
她已经连续十二局从牌山里摸到天胡，六局从牌山里摸出地胡。
她连一个二巡平胡都摸不到。
“还行吗？”彭姥笑问道。
“行。”向晚秋回答。
“那摸牌吧。”
向晚秋再次摸牌。
依旧是天胡。
能让人赢到无法去输，有时比输到无法去赢还要难。
有这样的掌控力。
酒局上，能逼你做酒仙。
牌桌上，能逼你做牌神。
舞厅上，能逼你当舞王。
非你不可。
若有朋友替你去喝，替你去赢，替你去跳。
那绝对不是好事。替你出头的朋友，会被认为是逞豪杰，要被老师们掐尖。
而这样的游戏不只老师们会玩，学生们也会玩。
学生们还会故意在老师们面前玩，炫耀她们的手段。
不懂些帝凰术，趋利避害，冒然出头。
在这凰国，别说是做学阀，只怕做个小学老师都是难事。
只是学术是破除思维禁锢的祛魅行为，难免要做出头鸟。
而这些是控制人类思想与行为的手段，难免会落后时代。
学术界真的需要强调这些掌控力吗？
向晚秋陷入沉思。
老师们盯着她笑，显而易见的是，三位教授早已过了她这样的迷茫期。
她们正亲身为这位后辈展示，老人家用红铁，烙印在她们背后的伤痕。
“你若是连输牌都输不好，以后可是会吃大苦头的。”
杨姥故意笑话她。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想出头，等我们死了！
向晚秋却白了她一眼。
“我可是新时代学者，才不要你们这些老破小的帝凰术。”
逗得三位教授哈哈大笑，笑声中隐隐有几分自哀自怜。
几十年前，她们这些学阀哪个不是进步青年？哪个又真的会打牌出千？
如今却都成阻碍时代进步的绊脚石，各个都是出千的高手，玩得那叫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好在向晚秋说话，胜在语气是一派天真浪漫。三位教授也都不好说她什么。
若是她敢严肃一点点，不带一点儿俏皮的味道，三位老师只怕会当场掀桌离席。
很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老话说得好。
打麻将三天五天不累，喝茅抬三瓶五瓶不醉，下舞池三夜五夜不睡，正经事三年五年不会。
四人都是喝了几瓶酒才打牌的，转眼间，已经打了三十六局。
二十四次天胡，十二次地胡。
三位教授越打越猛，完全看不出老态。
尤其是早过古稀之年的杨姥，更是两眼放光。
只有向晚秋一人，心力交瘁，觉得应酬好难，十分无用。
她真想赶快回宿舍睡觉。
比起打牌，她更爱她的科研工作。
那不是交易，而是她的兴趣，她的人生。
她不禁想起，附中的学生推荐给她的一部岛国小说。
《半泽树子》。
一部下克上的经典。
老实说，她是一卷也没能看下去。
并不是因为《半泽树子》的故事写得不好。
相反的，这故事写得太好了，她不忍心看。
她不需要用一个好故事麻痹自己，沉浸在复仇成功的快感。
如果她连这点小小的困难，都需要躲藏到爽文里去。
她又该怎么能够承担得起为顾学长复仇的重任？
“怎么了，这就不行了？”彭姥笑着看她。
她咬咬牙，想要掀桌。
但想到既然她只是堂堂正正进来的，又怎么能掀桌离开？
她观察三位老师搓牌的手法，再次堆起牌山。
这次她坚决不能让彭姥再点她的炮。
她要堂堂正正输回去。
城大招待所分为三级，分别是招待门阀级大人物的甲所别墅，对著名学者开放的乙所宾馆，以及向公众开放的丙所公寓。
其中以甲所依山傍水，环境最是雅致。
甲所内百花争艳。
光是放在甲所墙角的三盆不起眼的君子兰，也都有自己的“雅号”，分别叫做“常春贵客”、“国北巾帼”、“黄龙义士”。
各个比那两千块一夜的上等男人还要金贵。
这三盆放在甲所之中的君子兰，都来自国北市的花田，如那红茶铜关小种一般，都是门阀特供。
任意一盆放在拍卖行里出售，都是在一千万以上，是寒门子弟不吃不喝一百年都买不起的奢侈品。
但比这三盆奢侈的园艺珍品，如三百年的小叶紫檀，三丈高的龙游梅古株……这里尚有上百盆株。
不过这些盆栽的价值，比起这甲所内的文物，却还是不值一提。
且不说六一居士收藏的金石文玩刀具，单是十二块从江底挖出来的太白仙子题诗墙的残壁，便是京城达官显贵想要而不得的珍宝。
室内的墨宝字画更是不计其数。更有一座宝船样式的木雕大床，上刻星辰，下雕海涛，据说是前朝某位凰者赏赐给自家使徒的床榻。
高高的围墙把本科生的视线挡住，除了有幸到甲所参观的老师，谁也不会想到，城大这种象牙塔中竟然有如此奢华又雅致的之地。
当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甲所曾是历代校长的官邸。
在前朝，城南大学历代校长大都从帝京德育部空降。加上历代校长，也都兼着德育部高级官员的职务，比市长都要高上半级，因而突出一个“豪”字。
百多年前，天凰道第九殿主政后，城大校长一职务，被历史学院院长取代。
城南大学的大小事务不再由帝京德育部掌控，而是由历史学院为首的几个大学阀组成的学术委员会共同管理，校长二字也就名存实亡。
象征学术威权的甲所官邸，也就成了招待外地学阀的宾馆，只为掌控学术界的各大学阀敞开大门。
原本酒宴应酬之后，向晚秋应该回家。
此刻，向晚秋作为院长亲信，就坐在甲所的山水园林的亭子里，闷闷不乐。
倒不是她讨厌甲所的这优雅奢靡的风景。
只因为她正在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打牌。
与她一同的，还有三位和蔼可亲的老教授，各个精神抖擞。
她们四人，凌晨一点，坐在一桌。
不为讨论学术，不为配置资源，不谈职务任免。
只为浪费时间与资源。
象牙做的牌面一落，金边镶的牌山一起，剩下的便是配牌与出牌。
原本向晚秋是不肯留在甲所过夜打牌。
和那些白丁出身的穷孩子不一样，她姑且是寒门出身，还算有些眼界、爱惜羽毛。
但今晚要她同陪的却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学阀，天凰大学的彭求真，彭姥教授。
老上司杨姥院长，武道学院方院长，都陪她过来压阵。
她一个小小的讲师，刚出头的青椒，是想回家安睡都做不到。
“五万。”
彭姥出牌，上来就很有意思。
“地胡。”
向晚秋推倒牌山。
明明是她地胡了，可她却愁眉苦脸。
只因为这已经是她胡牌的十六局。
一个玩牌新手，哪能连胡十六局呢？
她很清楚，三位老师在联手对她做局。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拒绝？
看着牌山推倒重来，又一次变回原来的样子。
仿佛历史周期一般，她只觉得恶心想吐，想要逃离。
她本想说说项目的事情。
说说实验设计，说说研究计划什么的。
毕竟彭姥以后十有八九就是监督组的负责人。
她总要把事务交代清楚。
彭姥却端起那只“劳动光荣”的茶杯，眯起眼睛，笑着说道：“今天不谈项目。”
一句话就把她堵死。
一副大铁锅一般大肚能容的样子，用十分和气的话语，把青蛙煮死。
明明这位瘦小老太太，浑身上下的平民行头，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值三百块钱。
可本人身上的学阀气质，与象征学术界最高权威的甲所别墅，并不冲突。就如竹杖芒鞋的东坡，一身农家打扮，站在堂下，也能高人一等。哪怕穿着“边缘人”的衣服，但举手投足，散发贵气，自然而然，融入圈子当中。
彭姥出牌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只要她坐庄，出第一张牌。
向晚秋必定是地胡！
向晚秋心惊胆战。
为什么彭姥总能精准点她的炮？
她细看，杨姥与方姥推倒配牌，全都没胡。
这难道就是学术界的牌桌技巧？
你们这么神，怎么不去赌场骗人呢？
想了想纪录片里，那些被赌场保镖活活打死的外地老千。
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些知识分子。
能站着挣钱的中产精英，干嘛去赌场与一群不学无术的白丁，刀头舔血？
岂不是有辱斯文？
向晚秋每胡一局。
三位教授看她的眼神便多了一分笑意。
笑她幼稚，笑她可爱，笑她愚蠢。
而她也知道自己幼稚而可爱，可笑而愚蠢。
早在第三局的时候，她就看出三位教授输牌的用意。
但她却没有挣脱出来的好办法。
几乎各种上级与下级间的牌局，都不免会变成类似的应酬情况。
半点儿没有公平游戏的乐趣。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三人都是堆牌山的高手，连天胡与地胡都能在牌山里算出来。
她已经连续十二局从牌山里摸到天胡，六局从牌山里摸出地胡。
她连一个二巡平胡都摸不到。
“还行吗？”彭姥笑问道。
“行。”向晚秋回答。
“那摸牌吧。”
向晚秋再次摸牌。
依旧是天胡。
能让人赢到无法去输，有时比输到无法去赢还要难。
有这样的掌控力。
酒局上，能逼你做酒仙。
牌桌上，能逼你做牌神。
舞厅上，能逼你当舞王。
非你不可。
若有朋友替你去喝，替你去赢，替你去跳。
那绝对不是好事。替你出头的朋友，会被认为是逞豪杰，要被老师们掐尖。
而这样的游戏不只老师们会玩，学生们也会玩。
学生们还会故意在老师们面前玩，炫耀她们的手段。
不懂些帝凰术，趋利避害，冒然出头。
在这凰国，别说是做学阀，只怕做个小学老师都是难事。
只是学术是破除思维禁锢的祛魅行为，难免要做出头鸟。
而这些是控制人类思想与行为的手段，难免会落后时代。
学术界真的需要强调这些掌控力吗？
向晚秋陷入沉思。
老师们盯着她笑，显而易见的是，三位教授早已过了她这样的迷茫期。
她们正亲身为这位后辈展示，老人家用红铁，烙印在她们背后的伤痕。
“你若是连输牌都输不好，以后可是会吃大苦头的。”
杨姥故意笑话她。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想出头，等我们死了！
向晚秋却白了她一眼。
“我可是新时代学者，才不要你们这些老破小的帝凰术。”
逗得三位教授哈哈大笑，笑声中隐隐有几分自哀自怜。
几十年前，她们这些学阀哪个不是进步青年？哪个又真的会打牌出千？
如今却都成阻碍时代进步的绊脚石，各个都是出千的高手，玩得那叫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好在向晚秋说话，胜在语气是一派天真浪漫。三位教授也都不好说她什么。
若是她敢严肃一点点，不带一点儿俏皮的味道，三位老师只怕会当场掀桌离席。
很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老话说得好。
打麻将三天五天不累，喝茅抬三瓶五瓶不醉，下舞池三夜五夜不睡，正经事三年五年不会。
四人都是喝了几瓶酒才打牌的，转眼间，已经打了三十六局。
二十四次天胡，十二次地胡。
三位教授越打越猛，完全看不出老态。
尤其是早过古稀之年的杨姥，更是两眼放光。
只有向晚秋一人，心力交瘁，觉得应酬好难，十分无用。
她真想赶快回宿舍睡觉。
比起打牌，她更爱她的科研工作。
那不是交易，而是她的兴趣，她的人生。
她不禁想起，附中的学生推荐给她的一部岛国小说。
《半泽树子》。
一部下克上的经典。
老实说，她是一卷也没能看下去。
并不是因为《半泽树子》的故事写得不好。
相反的，这故事写得太好了，她不忍心看。
她不需要用一个好故事麻痹自己，沉浸在复仇成功的快感。
如果她连这点小小的困难，都需要躲藏到爽文里去。
她又该怎么能够承担得起为顾学长复仇的重任？
“怎么了，这就不行了？”彭姥笑着看她。
她咬咬牙，想要掀桌。
但想到既然她只是堂堂正正进来的，又怎么能掀桌离开？
她观察三位老师搓牌的手法，再次堆起牌山。
这次她坚决不能让彭姥再点她的炮。
她要堂堂正正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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