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起头颅，骄傲地宣布：“这，不是答案。”
米凯尔.布克哈特，此人是一名贵族，向来不务正业。进督察所也完全是为了“玩玩”，因此他一直有自信，即使真的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黑幕，捅破了大天去，督察所也只会对他施以政治暗杀，更何况，自己现在只是想辞职，来一个好聚好散呢？
但当他追查到当年冒险者被坑杀的悬案，终于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拜访领主府的时候，面对府邸内不知何时永远安息了的一大帮子人和给自己开门的巫女小姐，米凯尔还是感受到了自心底而来的迷惑，于是他先对巫女小姐开了一枪——是的，这是名为“枪”的魔法装置——而后夺门而逃，准备呼叫外援。
本意是好的，坏就坏在，此时此地已经没有人能够离开。府邸内的温度愈来愈冷，月亮也从天边显形，巫女小姐穿着时兴的装扮，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一地死尸。
米凯尔面色凝重，现在的状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经验所及，他不是很想和屋里唯一的活人说话，但他也并没有与死人交谈的能力。
巫女小姐没有开口的意思。她闭目不言，好似在等待风暴。这时，又有一个人踏入了这间停尸房，正是巡防队长巴里先生，他甫一进屋便大喊：“我把祭品给你找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米凯尔督察开始思考。
巫女小姐如惊雷般睁开双眼：“说到这个，我就要问你，谁和你暗示过，活人能够代替工具？”
米凯尔督察饶有趣味地看戏。
巴里先生据理力争：“怎么，你想不认账？我掌握了证据，大可以把你们这帮女巫送进督察所！”
米凯尔督察摸摸下巴。
巫女小姐面无表情：“哦，我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他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你的，旧友被当作祭品送给藏宝地的主人吗？”
巴里先生愈发冷漠：“你有话不妨直说。”
巫女小姐摇了摇头：“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提醒你，你现在也出不去了，不如安静一点。”
米凯尔督察失望至极。
他清了清嗓子，向站在这里的两个人询问：“所以，你这是把不可控的因素都引到这里管控起来？但你也不知道怎样出去吧，姐妹会要趁着这段时间做什么？”
巫女小姐看了他一眼：“谁说我就一定从属于姐妹会？”
米凯尔督察突然安静下来：“不，你有办法出去，‘她一直是一对成双的送葬鸟，而画中的她就如她本希望的一样溺亡’。——你在扮演珍珠。但你的姐妹呢？”
“听着，她去拿钥匙了。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在诈我，或者其他，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如果钥匙缺位，今天，我们，以及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过降临的静默。仁慈唯有在阴影中才能觅得，但如今，此处容不得阴影，亦容不得仁慈。”
巴里听到这里，才猛然反应过来：“哦，所以那个祭品有另外的用途？”
巫女小姐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她转过头来，对督察说：“我要对他说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以伤口为门扉，以疼痛作欢乐，潜入树影之底的神明的秘密。你可以闭上眼睛；你可以捂上耳朵，只要你不想疯。”
米凯尔转过身去，他听见背后有恐惧的味道。
我知道有人到来，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我已听见她的脚步声。她带来欲望也带来节制，带来欢愉也带来苦痛，还带来一张光的契约，并非太阳，而是知识的。那契约指向我。
情知避无可避，我只好起身。女巫要我拿起手中的钥匙，去打开白鸽塔的某一处秘密走廊，“那里有一幅画，画中人以骨白显色，”她说，“之后就没你的事了。”
我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心存感激，心想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我和她静默地走在大街上。眼见着行人眼神空洞茫然，想起关于冬日间冷冽黎明的传言，她执掌寿命也收取寿命作为交易；她偏爱灰烬；她不仁且严苛；她总是索取必要之物。我知道这必定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向黎明祈求签订契约而又违背招致的恶果，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她问：“纵然灰烬不仁，必须之物未免太多？”
她回答：“此事利率颇高。且昔日此地确实蒙她拯救，百年前城破则破矣，城中人十之六七于恐惧中被害；如今万般皆好，众人于遗忘之中终还利息……谁说的准？”
“城中主人为何不允她入内？”
“督察与领主可都要为学者倾心呀……恐惧与迷恋如同毒药，皆可害人。”
我们终于来到了白鸽塔的门前。天正在下雪，且只下在那条街上，门前，一位面容平静且终日沉默的神官迎接我们。我开启了那扇不存在的门，那条长廊里仅挂着一副画，画中小姐的肤色深暗，然而她剪得很短的头发色近白骨，双眸如同雪花。
我躲在长廊里，这时我终于有时间把我的头发再一次扎起来。去理发店理发是我的梦想，我想到，从前有一次我试图自己剪头发，但成果太过丑陋，那段时间，福利院的孩子只要看到我，就会张开嘴巴，哈哈大笑；尼科尔先生和我谈话的时候，则会避开目光。福利院倒是定期会请理发师为孤儿们剪发，但秃瓤我也一样敬谢不敏。
据言这之后就没有我的事了，只是女巫又告诉我，疑心暗起的时节马上会到来，督察所会派出道格拉斯。我一想到此事，便觉眼前发黑。道格拉斯其人早先便有传言，是督察所秘密研制的人形武器，无穷无尽，更可死而复生。
那张画现在已经消失了，在她曾悬挂，而今空荡荡的地方是一块深色的长方形印痕。白鸽不是最温和的神明，但他的性情从不残忍，且他记得所有的诺言。
这件事应当结束了，我想，但“发起者”是谁？他也许已被溢出的影响杀死，或至今仍平安无事，无论如何，现如今和我无关了。
米凯尔深深地望了一眼亡者的尸体——那些故去之人残留的遗迹之中，没有他想要找到的那个，是死无全尸亦或另有去处？
然而在主人已故，满城风雨飘摇的现在，此事必定给他引来关注：俗话说，权力厌恶真空。而缺乏继承人的这座城市将会迎来怎样的黎明，他看向窗外，感受着尚未消退的冷冽，默然不语。
他的背后是巴里先生，听闻了那个秘密，他此时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而那个巫女，在某一刻，门锁转动之时，便轻飘飘地离开。
（第一卷完）
但当他追查到当年冒险者被坑杀的悬案，终于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拜访领主府的时候，面对府邸内不知何时永远安息了的一大帮子人和给自己开门的巫女小姐，米凯尔还是感受到了自心底而来的迷惑，于是他先对巫女小姐开了一枪——是的，这是名为“枪”的魔法装置——而后夺门而逃，准备呼叫外援。
本意是好的，坏就坏在，此时此地已经没有人能够离开。府邸内的温度愈来愈冷，月亮也从天边显形，巫女小姐穿着时兴的装扮，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一地死尸。
米凯尔面色凝重，现在的状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经验所及，他不是很想和屋里唯一的活人说话，但他也并没有与死人交谈的能力。
巫女小姐没有开口的意思。她闭目不言，好似在等待风暴。这时，又有一个人踏入了这间停尸房，正是巡防队长巴里先生，他甫一进屋便大喊：“我把祭品给你找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米凯尔督察开始思考。
巫女小姐如惊雷般睁开双眼：“说到这个，我就要问你，谁和你暗示过，活人能够代替工具？”
米凯尔督察饶有趣味地看戏。
巴里先生据理力争：“怎么，你想不认账？我掌握了证据，大可以把你们这帮女巫送进督察所！”
米凯尔督察摸摸下巴。
巫女小姐面无表情：“哦，我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他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你的，旧友被当作祭品送给藏宝地的主人吗？”
巴里先生愈发冷漠：“你有话不妨直说。”
巫女小姐摇了摇头：“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提醒你，你现在也出不去了，不如安静一点。”
米凯尔督察失望至极。
他清了清嗓子，向站在这里的两个人询问：“所以，你这是把不可控的因素都引到这里管控起来？但你也不知道怎样出去吧，姐妹会要趁着这段时间做什么？”
巫女小姐看了他一眼：“谁说我就一定从属于姐妹会？”
米凯尔督察突然安静下来：“不，你有办法出去，‘她一直是一对成双的送葬鸟，而画中的她就如她本希望的一样溺亡’。——你在扮演珍珠。但你的姐妹呢？”
“听着，她去拿钥匙了。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在诈我，或者其他，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如果钥匙缺位，今天，我们，以及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过降临的静默。仁慈唯有在阴影中才能觅得，但如今，此处容不得阴影，亦容不得仁慈。”
巴里听到这里，才猛然反应过来：“哦，所以那个祭品有另外的用途？”
巫女小姐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她转过头来，对督察说：“我要对他说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以伤口为门扉，以疼痛作欢乐，潜入树影之底的神明的秘密。你可以闭上眼睛；你可以捂上耳朵，只要你不想疯。”
米凯尔转过身去，他听见背后有恐惧的味道。
我知道有人到来，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我已听见她的脚步声。她带来欲望也带来节制，带来欢愉也带来苦痛，还带来一张光的契约，并非太阳，而是知识的。那契约指向我。
情知避无可避，我只好起身。女巫要我拿起手中的钥匙，去打开白鸽塔的某一处秘密走廊，“那里有一幅画，画中人以骨白显色，”她说，“之后就没你的事了。”
我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心存感激，心想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我和她静默地走在大街上。眼见着行人眼神空洞茫然，想起关于冬日间冷冽黎明的传言，她执掌寿命也收取寿命作为交易；她偏爱灰烬；她不仁且严苛；她总是索取必要之物。我知道这必定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向黎明祈求签订契约而又违背招致的恶果，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她问：“纵然灰烬不仁，必须之物未免太多？”
她回答：“此事利率颇高。且昔日此地确实蒙她拯救，百年前城破则破矣，城中人十之六七于恐惧中被害；如今万般皆好，众人于遗忘之中终还利息……谁说的准？”
“城中主人为何不允她入内？”
“督察与领主可都要为学者倾心呀……恐惧与迷恋如同毒药，皆可害人。”
我们终于来到了白鸽塔的门前。天正在下雪，且只下在那条街上，门前，一位面容平静且终日沉默的神官迎接我们。我开启了那扇不存在的门，那条长廊里仅挂着一副画，画中小姐的肤色深暗，然而她剪得很短的头发色近白骨，双眸如同雪花。
我躲在长廊里，这时我终于有时间把我的头发再一次扎起来。去理发店理发是我的梦想，我想到，从前有一次我试图自己剪头发，但成果太过丑陋，那段时间，福利院的孩子只要看到我，就会张开嘴巴，哈哈大笑；尼科尔先生和我谈话的时候，则会避开目光。福利院倒是定期会请理发师为孤儿们剪发，但秃瓤我也一样敬谢不敏。
据言这之后就没有我的事了，只是女巫又告诉我，疑心暗起的时节马上会到来，督察所会派出道格拉斯。我一想到此事，便觉眼前发黑。道格拉斯其人早先便有传言，是督察所秘密研制的人形武器，无穷无尽，更可死而复生。
那张画现在已经消失了，在她曾悬挂，而今空荡荡的地方是一块深色的长方形印痕。白鸽不是最温和的神明，但他的性情从不残忍，且他记得所有的诺言。
这件事应当结束了，我想，但“发起者”是谁？他也许已被溢出的影响杀死，或至今仍平安无事，无论如何，现如今和我无关了。
米凯尔深深地望了一眼亡者的尸体——那些故去之人残留的遗迹之中，没有他想要找到的那个，是死无全尸亦或另有去处？
然而在主人已故，满城风雨飘摇的现在，此事必定给他引来关注：俗话说，权力厌恶真空。而缺乏继承人的这座城市将会迎来怎样的黎明，他看向窗外，感受着尚未消退的冷冽，默然不语。
他的背后是巴里先生，听闻了那个秘密，他此时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而那个巫女，在某一刻，门锁转动之时，便轻飘飘地离开。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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