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鸿门宴（一）
张子奇说：“我带着研究结论去找院长，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件事十分重视，接连几天和我一起，再度验算数据。当验算结果再一次证明了我是对的，他说，终于找到了物理学发展道路上的瓶颈！那时，我俩相拥而泣，泪如雨下，激动不已，活像一对天真烂漫的孩童。”
梦魇奇道：“师徒一心，应当所向披靡，我实在想不通，这件事又怎样使得你们师徒反目呢？”
张子奇叹口气：“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在他的组织下，召开了好几次学术论坛，并且动用了媒体力量造势，号召全国物理学者一起行动起来，反推二十年，对近二十年来较为重要的几个既有物理学成果，逐个进行验算，去芜存菁。”
天呐！
要知道，每一项基础学科方面的科研成果，从产生到公诸于世，需要本学科领域的专家学者们组织庞大的队伍，进行反复论证，这个周期短则一两年，长则十年八年，一个百万分位级的小数点失误，都会被揪出来。之前还有个笑话，外国的某试验成果论证团队，对一个科学家的论文提修改意见，竟将论文中的“屁”字统统修改成“有声有味气体”，后来发现，“有声有味气体”的描述更为不妥，因为人跟人不一样，有人放的屁有声无味，有些人则无声有味，无声无味的也不少见……
有句话，“文学家在搞科研，科学家在搞文学”，嘲讽的就是上述现象。
但嘲讽归嘲讽，科研成果在公诸于世之前，需要经过反复论证，论证团每个成员都要在认证书上签字。就好比，一件古董出土，上拍卖会之前，参与鉴定这件古董的专家都要在鉴定书上签字。
这样的话，日后“古董”出了问题，那些签字的专家就一个也跑不了。
想到这一层，梦魇对这队师徒更加敬佩：“我听说，咱们蓝星学术界是个烂泥潭子，抄袭有之，造假有之，每个身在局中的学者，无论地位高低，大都和光同尘，全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傲骨！你们院长此举，不知要得罪多少科学家，得罪多少学界同僚？”
“谁说不是呢？”张子奇说，“我也这样问过院长，他说要做事，就顾不得得罪人。”
院长的话，确是至理，梦魇不由得击节赞赏：“佩服佩服。”
说到这，张子奇话锋又是一转：“怕不怕得罪人是一回事，得罪得起得罪不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按照在物理学界的资历排位，院长大概排到第4-5位之间，虽然也很了不起，但是，按照学界不成文的规矩，他是没资格出来向整个学界提什么倡议的。因此，他的行为，让当时的国家科学研究院院长，中微子领域无可争议的第一人，苍伟才院士，十分不快……”
梦魇身为情报署外勤特工，整天刀头舔血，打打杀杀。每每完成任务归国，总能路过几所大学，隔墙望着里面的青砖红瓦，碧柳蓝池，不由得就会生出对做学问者恬静美好的想象。此时听张子奇说，始知学术界也不能免俗，仍是论资排辈那一套，应了那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言念及此，梦魇默默摇了摇头。
张子奇说：“你怎么啦？”
“没什么，”梦魇苦笑道，“我只知道，学术界偶有败类抄袭造假，可没想到，还要论资排辈，是我短见识了。不说这些，说说苍院士，你们院长惹他不快之后，又怎么样？”
张子奇一时默然，片刻之后说道：“苍院士，非公开的场合，他喜欢我们管他叫苍院长。我有次叫错了，还惹得他老大不开心，但他的本事也真不是盖的，他二十三岁做出的成果，就让他从此吃上了国家特殊津贴，后来进国家科学研究院，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院长。当我们发起的倒查运动进行到第三十九天的时候，院长忽然被叫去科学院谈话，然后，我被告知，导师跟着苍院士的交流团出国了。一时间，科学界‘反推二十年’的运动群龙无首，媒体相继失声，慢慢就凉了下来。”
“所以，就像蟠桃会一样，热闹之后，众仙散去，一片狼藉？”
“除了我还在坚持外，其余人纷纷偃旗息鼓，”张子奇说，“不久，我的院长和苍院长一起回来了，得知我还在继续研究，苍院长竟然不嫌麻烦，叫他家那位小他整整四十岁的年轻老婆监厨，做了些家常菜，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
哇，苍院士的老婆比自己小了整整四十岁，那么苍院士的才华，一定了不得！暗暗惊讶之余，梦魇心头不住地猜想这位大贤的风采，渴盼一见。
“那时我太年轻，以为是前辈赏识，请我只是小酌一番，讲学论道。因此，到苍院士家去之前，我还特地带上了最近的研究资料，准备向他陈述我发现的问题，然而到了苍院士的独栋之后，那阵势可把我吓了一跳。一张硕大无朋的桌子，因苍院士是主人，旁人又不敢以贵客自居，因此虚着上座，苍院士坐左首第一位，我的导师挨着他坐，桌上另有六个人，均是其他自然学科的大拿。”
这阵仗，好家伙！梦魇暗暗咋舌，越发笃定了心中观点：眼前这个张子奇绝不是一般人物。
“见我到了，苍院士向我摆摆手，示意不要拘束，”说这话时，张子奇眼中仍旧有些难以掩饰的兴奋，“但我怎能不拘束，那可都是日常能在国际科学频道露脸的角色啊。导师说，既然苍老让你坐，你就坐，客随主便。我就拣着最末的座位坐了。”
梦魇说：“高朋满座，想必聊了些要紧的话？”
张子奇说：“嘿，聊是聊了，不过大多是家长里短，你的儿子如何如何，他的闺女如何如何，我听得无聊，又插不上话，险些睡着，直到开席，我仍然提不起精神来。”
“哈哈，”梦魇笑道，“你还是有耐性，换做我，只怕非但睡着，还要打鼾。”
张子奇也是一笑，而后神色开始变得认真：“直到苍院长提第一杯酒，那杯酒后，我汗流浃背，一下子清醒过来！”
梦魇奇道：“师徒一心，应当所向披靡，我实在想不通，这件事又怎样使得你们师徒反目呢？”
张子奇叹口气：“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在他的组织下，召开了好几次学术论坛，并且动用了媒体力量造势，号召全国物理学者一起行动起来，反推二十年，对近二十年来较为重要的几个既有物理学成果，逐个进行验算，去芜存菁。”
天呐！
要知道，每一项基础学科方面的科研成果，从产生到公诸于世，需要本学科领域的专家学者们组织庞大的队伍，进行反复论证，这个周期短则一两年，长则十年八年，一个百万分位级的小数点失误，都会被揪出来。之前还有个笑话，外国的某试验成果论证团队，对一个科学家的论文提修改意见，竟将论文中的“屁”字统统修改成“有声有味气体”，后来发现，“有声有味气体”的描述更为不妥，因为人跟人不一样，有人放的屁有声无味，有些人则无声有味，无声无味的也不少见……
有句话，“文学家在搞科研，科学家在搞文学”，嘲讽的就是上述现象。
但嘲讽归嘲讽，科研成果在公诸于世之前，需要经过反复论证，论证团每个成员都要在认证书上签字。就好比，一件古董出土，上拍卖会之前，参与鉴定这件古董的专家都要在鉴定书上签字。
这样的话，日后“古董”出了问题，那些签字的专家就一个也跑不了。
想到这一层，梦魇对这队师徒更加敬佩：“我听说，咱们蓝星学术界是个烂泥潭子，抄袭有之，造假有之，每个身在局中的学者，无论地位高低，大都和光同尘，全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傲骨！你们院长此举，不知要得罪多少科学家，得罪多少学界同僚？”
“谁说不是呢？”张子奇说，“我也这样问过院长，他说要做事，就顾不得得罪人。”
院长的话，确是至理，梦魇不由得击节赞赏：“佩服佩服。”
说到这，张子奇话锋又是一转：“怕不怕得罪人是一回事，得罪得起得罪不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按照在物理学界的资历排位，院长大概排到第4-5位之间，虽然也很了不起，但是，按照学界不成文的规矩，他是没资格出来向整个学界提什么倡议的。因此，他的行为，让当时的国家科学研究院院长，中微子领域无可争议的第一人，苍伟才院士，十分不快……”
梦魇身为情报署外勤特工，整天刀头舔血，打打杀杀。每每完成任务归国，总能路过几所大学，隔墙望着里面的青砖红瓦，碧柳蓝池，不由得就会生出对做学问者恬静美好的想象。此时听张子奇说，始知学术界也不能免俗，仍是论资排辈那一套，应了那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言念及此，梦魇默默摇了摇头。
张子奇说：“你怎么啦？”
“没什么，”梦魇苦笑道，“我只知道，学术界偶有败类抄袭造假，可没想到，还要论资排辈，是我短见识了。不说这些，说说苍院士，你们院长惹他不快之后，又怎么样？”
张子奇一时默然，片刻之后说道：“苍院士，非公开的场合，他喜欢我们管他叫苍院长。我有次叫错了，还惹得他老大不开心，但他的本事也真不是盖的，他二十三岁做出的成果，就让他从此吃上了国家特殊津贴，后来进国家科学研究院，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院长。当我们发起的倒查运动进行到第三十九天的时候，院长忽然被叫去科学院谈话，然后，我被告知，导师跟着苍院士的交流团出国了。一时间，科学界‘反推二十年’的运动群龙无首，媒体相继失声，慢慢就凉了下来。”
“所以，就像蟠桃会一样，热闹之后，众仙散去，一片狼藉？”
“除了我还在坚持外，其余人纷纷偃旗息鼓，”张子奇说，“不久，我的院长和苍院长一起回来了，得知我还在继续研究，苍院长竟然不嫌麻烦，叫他家那位小他整整四十岁的年轻老婆监厨，做了些家常菜，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
哇，苍院士的老婆比自己小了整整四十岁，那么苍院士的才华，一定了不得！暗暗惊讶之余，梦魇心头不住地猜想这位大贤的风采，渴盼一见。
“那时我太年轻，以为是前辈赏识，请我只是小酌一番，讲学论道。因此，到苍院士家去之前，我还特地带上了最近的研究资料，准备向他陈述我发现的问题，然而到了苍院士的独栋之后，那阵势可把我吓了一跳。一张硕大无朋的桌子，因苍院士是主人，旁人又不敢以贵客自居，因此虚着上座，苍院士坐左首第一位，我的导师挨着他坐，桌上另有六个人，均是其他自然学科的大拿。”
这阵仗，好家伙！梦魇暗暗咋舌，越发笃定了心中观点：眼前这个张子奇绝不是一般人物。
“见我到了，苍院士向我摆摆手，示意不要拘束，”说这话时，张子奇眼中仍旧有些难以掩饰的兴奋，“但我怎能不拘束，那可都是日常能在国际科学频道露脸的角色啊。导师说，既然苍老让你坐，你就坐，客随主便。我就拣着最末的座位坐了。”
梦魇说：“高朋满座，想必聊了些要紧的话？”
张子奇说：“嘿，聊是聊了，不过大多是家长里短，你的儿子如何如何，他的闺女如何如何，我听得无聊，又插不上话，险些睡着，直到开席，我仍然提不起精神来。”
“哈哈，”梦魇笑道，“你还是有耐性，换做我，只怕非但睡着，还要打鼾。”
张子奇也是一笑，而后神色开始变得认真：“直到苍院长提第一杯酒，那杯酒后，我汗流浃背，一下子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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