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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曾经的将军

    没有穹曦的吩咐,阿文自然不敢停下,自觉在湖中走了许久,按着距离估算,已经接近疏湖北岸。

    终在踏上坚实的土地之前穹曦出了声:“先在这停一会吧。”

    丢了军帽又在冰面上长时间行走,阿文的耳朵被冻得通红,通红之上还覆了一层白霜,穹曦离开他怀抱踩在冰面上,稳了稳身子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摘下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

    阿文后退着想要拒绝,穹曦手快扣了上去,小心地没有碰到他的耳朵,“戴着吧,我有护身的法器,不怕冷。”

    易七月暗道:不愧是殿下,好东西就是多。

    “殿下,你为什么要乔装跟来?”易七月问道。

    “我要去北边,一个人从疏湖城那边走的话太显眼了。”对着他两,穹曦总还是愿意说点实话的。

    “为什么要去北边?还要自己去?”阿文追问道。

    穹曦看着浓雾弥漫的北方,深觉这浓雾像极了人心中抹不去的愁,“去确认一件事。”

    在确认这件事之前,穹曦并不想多解释。

    未知全貌,最好不作评价。

    她抬腿往岸边走去,宽大的军服罩在她身上,让她走起路来很是狼狈,像一只湿水的小鸭,易七月走在她身后看得好笑,被阿文一瞪又憋了回去,不敢说出自己的联想。

    穹曦没有给两人设置隐藏阵法的意识,带着他们大咧咧地踏上疏湖北岸,属于鬼狼族的领地。

    也许是鬼狼族在此处生活久了,土地都浸入了他们的味道,易七月捏着鼻子表示自己的难受,还不忘分一只手给阿文帮他也捏住鼻子,被阿文一把拍开。

    穹曦步子不停,继续往北走,离开疏湖越远,雾气愈发浅淡,北境的风光一点点现于眼前。

    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一眼望去除了苍茫的冰雪,不见一丝生机,在南岸随处可见的胡杨树,过了湖便消散无影。

    翻过一片小丘,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些屋舍,样式颇有南都城的韵味,两人齐齐看着穹曦,希望能听到一个回答。穹曦还是不理,朝着屋舍处走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即便有着凤羽相助,几人赶到屋舍外围时,天色已经昏暗,屋舍没有亮灯的意思,甚至只有呼啸的风声,这是个荒村。

    荒人不荒房,每一间屋子都是干净整洁,像是一直有人居住。

    阿文和易七月把荒村都走了一遍,挑了最干净的一间屋子过夜,里屋留给穹曦,两人挤在外屋的小床上。

    低温的环境下容易让人产生倦意,穹曦睡得很快,入梦很快,梦里的人来得也很快。

    “周将军,我按你说的来北边了。”

    周焕的身体半虚半实,胸口处插着一枚拔不出的箭头,他恭敬地行礼,“辛苦殿下了,明日再往北走大概三个时辰,殿下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希望你别骗我,否则我不会去捞你的。你知道的,在疏湖底下的尸体,最多只能保留一个月,可没剩几天了。”

    周焕躬身,“臣活着的时候效忠于尤歌殿下,如今自然也会效忠于您。”

    穹曦不信他说的话,顶多能挑着信几个字,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吩咐道:“别让人来吵我,我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遵命。”

    至此一夜无梦。

    穹曦这一夜睡得很好,早上醒来时难得有了睡眼惺忪的模样,揉着眼睛半天没揉开。救下朴余小队之时的消耗完全恢复,再不需要有人看着甚至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能支撑了。

    听到里屋有动静易七月敲门端了热水进来,穹曦抱膝团着身子看他,头发睡得凌乱不堪,但是眼底的青黑没有那么重了。

    来了北岸还能让殿下的睡眠变好?真是奇了。

    “殿下,今天还继续往北走吗?”

    穹曦含糊地“嗯”了一声,瞥了窗外一眼,今日天气很好。

    屋舍干净,但是并无吃食,阿文和易七月两人身上带的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半的白面饼子,易七月不死心地看向穹曦,“殿下,您真的一点干粮不带就出来了吗?”

    穹曦:“嗯。”

    阿文递了半个饼给她,“一人半个,也正好。”

    穹曦接过没有动,只是喝了小碗煮沸的雪水,“你两正好吃着听我给你们讲。”

    “事情好像比我出发前想的要糟糕一些,所以才决定将你们带着过来,有些事我不放心告诉别人,只能交给你们去做。”

    易七月:“交给我们就放心了吗?”

    阿文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穹曦垂下眸子懒得搭理他们的小动作,“上次马车里的长出安魂花的小花盆你们见过,被我留在了华撵里,带上花盆回南都圣女殿,殿里有个位置是专门用来供奉花盆的,很好找,把它放上去,等到有安魂花长出来的时候就把盆里的土都倒了,会看到盆底有一封信,之后还需要做什么都写在信上了,你们照做便是。”

    “我会继续往北走,你们两留下,这里不会有鬼狼过来很安全,五天之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就回去带花盆回南都,顺便告诉武华今年自求多福吧。”

    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穹曦带着歉意对阿文笑了笑,“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回南都,但如果只有易七月,没办法保证他一定能看到那封信,只有你可以。”

    穹曦是修灵道的,并且多次的证据表明,她的修为并不低,是以当她笑意落下仿佛一阵风般从屋里掠出时,没有人能拦得住她,两人追出去的瞬间,她已经在空旷的雪原上失去了痕迹。

    他们即使想跟,也是跟不上的。

    只是一句往北,失之毫厘可会差之千里。

    ——

    穹曦一直是一个胆小的人,刚学会引灵的时候,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灵魂,跌在地上哇的哭了出来,这是宫里一个刚被赐死的低位嫔妃,穹曦几天前见过她,她当时还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夸道:“这就是新的小圣女,真是水灵。”

    穹曦闭眼不敢去看她,双手乱挥着让她离远点,尤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单纯看着。

    许久之后穹曦偷偷睁眼,看到妃子还站在原地。她是服毒死的,七窍流了血很不好看,她试图用袖子擦擦发现无济于事,死亡是她灵魂的一部分,擦不去消不掉。

    “对不起小殿下,我也不想用这个样子来见您,可他们把我的尸体丢在阳光下暴晒不让我入土,我的灵魂怎么也找不到轮回之路,若非您将我招引而来,我怕是要彻底迷失成为孤魂野鬼了。”

    穹曦一瞬间忘了哭泣。

    她觉得妃子很可怜,她的脸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了,穹曦从地上爬起来去抱了小花盆,按照尤歌教的法子第一次念起了安魂咒,土里一点一点抽出雪白的安魂花,妃子的灵魂则随之变得透明,在最后一抹感激的笑意中花朵绽放,她随之消失,脑海里自动闪出她的名字,原来她叫落英。

    穹曦看见落英满怀期待地入宫,极尽失望地离开,体味了她的喜怒哀乐,也感受了毒药入口后一点点在胸腔散开的窒息。

    尤歌及时把花盆从她手中丢开,摘下安魂花放进柳木匣子里刻上字,交给门外的侍女去安葬。

    穹曦依然呆呆地坐在地上,许久之后才眼神迷离着抬头问她:“尤歌,每一次引送灵魂都会这样吗?”

    尤歌给予了她非常肯定的回答,“不过等你熟练之后,对于一般的灵魂你是可以自己把握程度深浅的,也就偶尔遇上几个难缠的罢了。”

    现在穹曦遇上难缠的了,非常难缠。

    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大周第一神将周焕的遗体,竟也是被尤歌一起冰封在疏湖底。

    周焕从湖中爬上来,站到她面前问候道:“小穹曦好久不见,长大了。”

    穹曦面对着他很久,分辨不出他是因为胸前的那一箭而死,还是被尤歌封到湖底溺亡。

    好在这是尤歌的责任,不是她的问题,穹曦并没有什么愧疚感,只是对英雄的陨落有一丝悲怜,于是她答道:“好久不见,周将军。”

    周焕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穹曦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上元节的烟花,思绪随着火花四散,无法汇聚。周焕生前就是武道的巅峰强者,死后灵魂自然弱不到哪去,一定是周焕的灵魂不稳定影响到了她。

    穹曦试图劝说他。

    周焕却一直维持着那副分不清微笑与否的面皮,再不肯言语。

    这一年冬日穹曦在疏湖边的第一次引灵,以此告终。

    穹曦因此精疲力尽,在马车里休息了一天多才将将缓过神来,她认真想了想,怀疑问题出在位置上。她跟随朴余的换防小队来到疏湖边不错,但这里并非尤歌当年冰封遗体之处,死者对出生地和死亡处的执念是最深的,也许到了那里,就能知道周焕的灵魂为何不肯乖乖被她引渡送回南方。

    于是才有了她带阿文离开以及易七月偷偷跟踪的事。

    她想顺便弄清楚皇族如何会丢了一个皇子在这苦寒的北境。

    怀疑得到了印证,靠近冰封之地后周焕的灵魂逐渐凝实,唇边那一抹不清晰的笑终于明朗起来,他说:“对不起殿下,在湖里待的久了,离远了总是虚弱。”

    他在胡扯。

    任他扯吧,穹曦不在乎。

    然后他又说:“殿下是否有很多的疑惑?如果我能帮殿下解了这些疑惑,殿下可否帮我将尸体从湖底捞出带回南都安葬,我不想只有灵魂回去。”

    穹曦拒绝,“我没什么疑惑,送灵师只管引送灵魂,将军若是希望身归故里,看在你过往功绩的份上,我可以帮你给武华带个话,他肯定很愿意来捞你。”

    “殿下说笑了,疏湖不比别处,哪里是武华一个凡人能涉及的领域。”

    “军中有很多阵师,或者他可以找别的修道者来,总有办法的。”

    周焕眼看求助无门,急忙又道:“尤歌殿下曾多次来往疏湖北岸,殿下不想知道她去北边做什么吗?”

    穹曦能够一眼看穿周焕的灵魂,半虚半实,能透出他身后还有许多被他威压所慑不敢上前的灵魂,甚至被拦在了穹曦能够引灵的范围之外,她不是很想知道尤歌去北岸做了什么,但她想送走这些被她从冰封中放出来的可怜人。

    她只能说她想知道尤歌的秘密。

    于是周焕让她去北岸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