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路何方（四）

    李希言一见竹剑，牵动心中温情，霎时间神志恢复清明，随即大喜：“我用它在坑壁上掘出一个洞来，踏足其中，再一路掘上去，那便可出去啦。”

    当即俯身捡起竹剑，走到坑壁之前，双手握住竹剑，小心翼翼地在坑壁上挖掘起来。那坑壁甚是坚硬，李希言怕损毁爹留下的竹剑，因而掘得甚慢。过了半晌，才终于掘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穴。当即伸脚进去，试了一试，甚为牢固，心下大喜，接着往上挖掘。

    明月渐渐西移，没多过久，便出了洞口那片天，继续向西移去，终于落入西方群山之后。又过数刻，天色大明，东方露出一缕阳光，照在群山之间，霞光绿叶交映，蔚为奇观。

    这时，那深坑洞口处忽然探出一个小小脑袋来，正是费了一夜工夫方才从坑底爬上来的李希言。他在坑底困了多日，这时重见天日，胸中大畅所怀，欢喜之下，奋力一掌按在洞穴边缘，一跃而上。却听得“啪”的一声，手中竹剑应声而断。原来他大喜之下，竟忘了手中尚握着竹剑，这般用力拍在地上，竹剑当即一折为二。

    李希言一惊，甫一落地，便连忙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半截竹剑，对着手中半截竹剑断处反复比划，却怎么也合不上。想到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却被自己损毁，心中懊恼之极。呆呆盯着断剑瞧了半晌，忽然掀起衣角，擦去沾在上面的泥土，又取出一块黑布，将两截断剑包了起来，小心收入怀中。

    站起身来，又瞧见那座茅屋，心想：“我在坑底连喊了几日，始终不见人来，那茅屋里面多半没有人住啦，却不知屋内可有吃的。”起身往茅屋走去。这次他走得甚为小心，每迈一步，都先试出脚下乃是实地，方才踏实。

    绕到茅屋正面，见屋门大开，轻轻走到门口，朝里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穿兽皮的人倒在地上，枯瘦如柴，浑身发黑，便似被人抽干精血一般。李希言想起从前爹娘所说神话故事之中的妖魔鬼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李希言心下害怕，但禁不住好奇心重，大着胆子，一步一步走到那尸体之旁。见那尸体左腿上绑着两块木板，李希言心知那是医治断骨的常见之法，心想：“原来他摔断了腿，行动不便，难怪那条山路许久无人走了。”又见他双手手指弯曲，各握着一样东西：左手抓着一根木棍，右手握着一把柴刀，想来临死之前仍在斫削手中木棍。木椅后面摆着一个箩筐，里面插着许多削尖的木棍。

    李希言心中一凛。想到自己日前摔落的深坑，原来是这猎户挖下的陷阱。这些削尖的木棍，原是要布置在坑底，待野兽摔落坑中，这些木棍透身穿过，立时便可要了它们性命。想到此处，不禁背脊发凉，暗想：“倘若这猎户死前，便已将这些削尖的木棍布在坑底，自己误闯此地，掉落坑底，为这些木棍贯入身体，那是早已化为亡魂啦。”

    李希言在屋内转了一圈，找到一处地窖，见地窖当中储存了许多野果兽肉，捡了几个野果吃了，心下寻思：“这猎户家徒四壁，独自住在荒山之上，以捕猎为生，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想来也是可怜之人。他挖下洞穴，原是为了捕杀猎物，阴差阳错之下，累得我困于坑底数日，险些丧了性命，却也非是他有意。他孤身一人，如今惨死，该当为他寻个安身之地才是。”寻思半晌，忽然心中有了主意。

    他不敢触碰尸体，在茅屋中找了条长绳，打了个绳圈，套在猎人左脚之上，勒紧绳圈，拖着尸体往屋外走去。只觉这猎人尸体奇轻，才不过四、五十斤重。直拖到那深坑边，将猎人尸体缓缓吊入坑底。又往猎户屋中取了斧头，砍了几株粗壮的大树，横在洞口之上，将洞穴遮得严严实实。他年纪虽小，但赖数年练气之功，气力既大且长，独自做这些活，竟是毫不费力。他又往茅屋附近找了些绳网、破旧草席盖在树干上，掘土搬石，覆于其上，不多时便将这洞穴填平了。心想：“日后若再有人误闯此地，便不会失足掉入坑中，那猎人也可在这坑底安然长眠。”

    这般忙了半日，已近中午。李希言记挂路途遥远，不敢多所耽搁，举步便行。忽然心念一动，又回到茅屋，从箩筐中抽了一根木棍，拿在手中，这才出门而去。

    他在大山中又行了数日，一路上提着那根自猎户屋中取来的木棍，以之拄地行路，捕猎叉鱼，皆甚为称手，心下不禁暗暗自得。

    这日午后，他于精疲力竭之际，登上一座高峰。正想休息片刻，再行赶路。却觉眼前一片敞亮，与前时所受压抑逼迫之感大不相同。抬眼一瞧，只见面前乃是一片开阔平地，再无高山相阻，一条大河逶逶迤迤，向东而去。原来自己立身之处，已是最后一座山峰。一怔之下，顿时精神大振。他身立高峰之巅，向东、南二方极目望去，只见千里河山，万里云空，尽归眼底，他小小心中，竟自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豪迈之情。

    下得山来，沿着那条大河，顺流而行。他也不知这河多长，流往何处，但想它既是向东而流，自己顺着河流而行，总是不错。一路上以那根削尖的木棍往河中捕鱼为食，那河中鱼儿甚多，鱼肉鲜嫩，吃在口中，只觉美味无比。

    他日行夜寐，每于入睡之前，必先静坐练功一阵，盼能早日突破这后天五境最后一关，登上先天之境。只是连日来任凭如何用功，破境之事却全无进展，他心下已感不耐，但想到父亲生前再三告诫之语，于是勉强耐着性子，等待破境之日到来。

    如此行了半月有余，一路无事。这日天还未亮，他正沿着大河南岸往东而行。一抬首间，遥见东边数里之外有处村落，稀稀落落分布着二三十座屋舍，精神顿时一振，不由得加快脚步。

    将入村口之际，见良田布于四野，田间谷物丰盛，数十条人影星星点点散在一块块田地之间，躬身俯首忙碌之景，自有一番温情暖意。想起自己往日在岛上时，常去乡野间玩耍，也常见到乡民在田间辛劳忙碌之景，乡民们见了他，总是笑着向他打个招呼，不由得对眼前这些勤劳之人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沿着一条小道，穿过这处村落，又见一片清野，继续东行。一路上但见田园与村落相间相连，一旁江水款款而流，清风拂衣，谷香扑鼻，便如行于一部诗书画卷之中。较之从前穿行于荒山野岭之间，自有天壤之别。初时每隔里许方见一片小小村落，到后来村落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已是村落连着村落，连绵不绝。

    又行了半个时辰，远远望见一座高高耸立的牌楼，其上横着一面牌匾，上书“小庄镇”三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颇有几分气势。

    进入小庄镇，只见当中一条两丈来宽的街道，自西向东笔直而去，两旁店铺林立，铺中物品琳琅满目。其时刚过辰时，街上人来人往，相互间寒暄问好，呼喊吆喝，欢笑吵闹之声，不绝于耳，甚是喧闹。

    李希言素来喜爱热闹，此次东行途中，孤身一人穿行于荒山野岭之中，数月不见人影，虽早已习以为常，但这时见了这许多人，也不由得喜动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