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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佐明其一:离去

    离去

    佐明•科尔斯特,缪兰郡人,缪兰郡是原缪兰帝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其中的黑天鹅城与首都白河城结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城市聚团,因此又称双心城。白河城内研究所林立,众星捧月地绕着议院分布。东缪兰最大的图书馆兼博物馆坐落于白河城的远郊,远郊在设计师的想象力是较为安静的地区,也能远离游行的人群,防止文物被愤怒的游行者破坏。

    这家图书馆的名字继承自前缪兰帝国——缪兰帝国中央文博馆,它离白河城市中心远,离黑天鹅城近,使得很多黑天鹅城的文人墨客来到馆内阅读著作以及寻找灵感创作。

    事实上黑天鹅城才是东缪兰的文化中心,同时也是经济中心,奢侈品和戏剧创造了大量财富,而铁路把一批又一批兜里装满钱币的旅客从东缪兰各地送往这里,然后这里的酒楼会喂饱他们的胃,剧院会填满他们的脑,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十分划算,最后心满意足地乘坐火车回乡,在这里的回忆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游客带来的这些钱被一车又一车地塞进钱庄,然后被钱庄一袋又一袋地贷出去,等到还息时,贷出去的那一袋钱会变成一箱钱回到钱庄。

    但未必每个借钱的人都能还上钱。

    还不上钱又硬要还,就要走上高利贷的路。钱庄会根据贷款人的还款能力决定它将借出的钱,通常会比预料值要高,考虑到经营盈利的因素,实际上钱庄希望贷款人还不上钱降低信用额度被迫外借高利贷还,这样的话钱又到手了,至于能借出高利贷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没人敢欠东缪兰最大的高利贷放贷户、东缪兰全境的铁路垄断者弗里的钱不还,因为上一个没还上钱的人已经被灭了口,那桩杀人案也成为了永恒的谜题,尽管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

    这个被灭口的家庭就是佐明一家,原本有五人,父,母,哥,佐明,弟。

    被灭口的原因很简单,佐明的父亲要扩大公司规模,借了高利贷,还不上,就被收走公司顺便灭了口。

    这是佐明从黑市里听来的,真实原因他完全不知道,他父亲从未和家人提过生意上的情况。

    佐明在他从研究所毕业回家的路途中,一列火车上听到了两个旅人在闲聊。

    “唉你知道吗?黑天鹅城郊区出了个入室抢劫杀人案,那个富商——科尔特斯一家除了那个在白河城读书的儿子以外全没了。”

    “别人说是入室抢劫杀人你还就真信啊?这就是科尔特斯自找的,谁让他家欠了弗里的钱不还?欠谁的不好欠弗里的,听说还打算参手进铁路业自己开条路,简直是疯了,这下警察法院谁都救不了他们了。”

    啊?

    佐明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紧接着不知所措,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很快就进入了焦躁不安的状态。

    “呼,嘶。按照你这个说法,我也开始觉得是弗里动的手了。夺人财路的下场还真是再好猜不过了。欸,那你觉得他们家唯一剩下的那个儿子会怎么样?被马车撞死?”

    “你别再问了,小心弗里让人来割你的舌头,这些消息可是我从在黑天鹅城的煤尘酒吧里的兄弟那听来的,现在不论白道还是黑道上的兄弟们都在传这个,一般的人想听都没机会。算了,谈这个干什么,怪吓人的,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老家的莘子酒吧!”

    两人自行终止了话题。

    佐明的厄运却没法终止。

    他心存侥幸地回到家,回到了那栋自己在里曾经肆意奔跑、诀别时聆听母亲叮嘱、和弟弟恶作剧的大房子。

    传言是真的,房子已经被警方封锁过了,拉满了封锁条。

    很安静,但也太安静了,没有活的声音。

    佐明趁着夜色入室,又借着明亮蚕白的月光查看房间。

    即使有着心理准备,佐明还是被惨烈的现场吓出了一身冷汗。人的血迹依旧清晰,在墙上、地上、桌上。如果是平时,兄弟们平时不小心擦伤渗出哪怕一点点的血,母亲都会心疼半天,现在却被极其随意地甩在墙上,无人在乎。

    遗体虽然早被搬走,但不难找到逝者倒下的位置,佐明甚至能通过血迹判断血的主人是谁。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一切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惨剧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发生了,一家五口人突然间就只剩下了一个。

    佐明不敢大叫也不能大叫,静坐在自己的书桌上,书桌一如既往的干净,肯定被母亲不断地小心地拂拭过。

    法律学者的职业素养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佐明很快就发现自己刚才吓出的冷汗已经蒸发干净了,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冷漠,彷佛亲人的忽去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脑内只剩下了知识与逻辑。

    看来传言的真实性高得可怕,然而一个人居然要靠传言给的信息行动,则更是滑稽。

    但这正是佐明要做的。

    首先,如果传言完全属实,那么这桩命案不会抓到真正的凶手,而他不可能成功起诉那个真正的凶手,如果起诉失败还会被反告诬陷。

    然后,他必须带走一些信息,如果是和父亲有关的就更好了,这些信息交给警方也相当于被销毁。最好还是公司的账本或者交易记录之类的。

    其次,他的行动不能被邻居发现。

    最后,弄完了就赶紧跑,不留痕迹地跑。

    好,还有没有其他?

    弗里会不会再派人做掉自己?

    父亲的公司会怎么样?被弗里收购?

    第一个,如果弗里真的这么做,那这桩被伪装的杀人案就不再瞒得过去,这种富人夺财杀人的案子,一定会被“孤儿帮”盯上,暴动有可能会重现。

    同时他需要信息,他还是对传言持怀疑的态度,万一这真的就是一桩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呢?在没有任何依据下假定传言完全属实?你疯了吗?佐明你可是学法律的!

    如果这真的就是一桩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那么父亲的债务怎么算?他是以自己的名义借的还是以公司的名义借的?

    那第二个问题就更无法下手。

    还是要信息。

    佐明没有找到任何与父亲公司有关的文件,这也符合他父亲的作风。

    刚进入极端冷静的大脑又开始乱了。

    如果要信息的话,还需要等到明早,等卖报纸的孩童。

    即使是被篡改过的信息,也是能提出有效成分的。

    屋内对破案有用的物件都被当作证物被警方带走了。

    但佐明还是从父亲书桌的暗屉里找到了一本夹满了信封的记事本,这算是唯一的安慰了。

    是时候离开了。

    去哪?

    不知道,能去哪去哪,反正不要留在这里。

    走出屋子,走回收悉的小路上。天空是一团黑色的混沌,唯剩一盘圆月,无助地照亮着崎岖的卵石路,也没有星星。

    佐明开始觉得冷了,但此时不管衣物还是火都不会起效,就算是他最爱喝的猪肉汤也不会让他回暖。

    他觉得有点奇怪。

    明明刚才没感觉的,难道是因为现在在屋外的缘故?

    不对,没有风,四周的空气静得像凝固了一样让人窒息,只是在脸撞上去时才能通过触感察觉它的存在。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逐渐地佐明走不动了,随便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连咬紧牙关都做不到了。只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现在整条街道都是佐明的。

    很安静。

    又很冷。

    还有点猝不及防。

    为什么我这么在意这些事?

    ......

    脱离了极端理性那冷漠的庇佑,逐渐地,佐明开始有痛觉了,那种被抛弃、被撕裂的感觉。

    回忆形成了汹涌的暗流,火山喷发地泻入了原本漆黑平静的大海。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啊......

    可是一切温暖的感觉都只是转瞬即逝的泡沫而已。

    复仇?又有什么用?连真凶是谁都不清楚。就算真的让法庭把真凶判了罪,又能怎么办呢?人都死了,都死光了。于事无补。至于社会影响,有权有势的人会花钱让那些摆弄笔墨的人清理干净的。

    “你是二哥,你最辛苦,又要辅佐好你大哥,又要照顾你的弟弟。但最重要的事,是照顾好你自己。”

    母亲的叮咛,言犹在耳。

    那么现在,没其他需要照顾的人了,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找个被时间所遗忘的地方,活下去。

    活下去?

    不对。

    应该是开启第二段人生。

    忽略过去,然后再活着。

    对,忽略过去,然后再活着。

    忘不掉......越想忘反而记得更清楚,冰冷的刺痛感也越深入骨髓,准确地说是痛感从骨髓里渗出来,淌进血管里。

    佐明一直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

    终于,他的痛感如潮水一样退去,也不觉得冷了,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佐明抬起头来,太阳已不知不觉地占领了晴朗明亮的天空,就和往常一样。

    路旁的植物滴着金灿灿的露水沐浴着明媚的阳光,生机盎然,就和往常一样。

    佐明甚至听见了早起的人们的洗漱声欠伸声,就和往常一样。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如此熟悉的感觉让佐明忽然想回家吃顿早饭。

    佐明长叹了一口气,翻开了父亲的记事本,很厚,纸因为受过潮而千沟万壑,但是没有灰尘。他把里面一叠又一叠的信件倒出来,分到另外一个纸袋里,打算边吃早点边看。

    早点?还吃什么早点?现在还会有人管你这个成年孤儿的生活作风么?走,去喝莘子酒!佐明径直朝黑天鹅城离火车站最近的酒吧走去。

    莘子酒,顾名思义,用莘子泡的酒。

    比起酒这个称呼,它更像一种普通的饮料,没有任何人会把这种酒和烈酒联想到一起,更不会有人喝醉过。酸酸甜甜的味道使它像极了果汁,要是在酷热的夏天从清凉的酒窖里拿出来,解渴效果更佳。当然,对于成年人而言,它就是果汁。

    莘子酒被递了上桌。抓起橡木杯就是一阵的咕隆咕隆,顷刻间半大杯莘子酒下了肚,随后佐明长长地惬意地打了个嗝,摆脱了饥寒交迫的窘境。

    酒吧里的人不少,多是通宵达旦不拘礼节的年轻人,一身酒气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陆续离开,有的直接买了火车的卧铺一路睡到终点站,以前佐明是十分瞧不起这种无所事事的人的,现在也一样。

    不过佐明也不管这么多礼节了,打嗝就打嗝了,又能怎么样,哪条规则又规定了东缪兰中央法律研究所毕业出来的人不能去酒吧里灌莘子酒还打嗝的?

    他先按着时间顺序排好信件,再把里面的信取出来看。

    很快他就失望地发现这些信件都是情书,最早的是在十七年前写的,最晚的是两年前写的。信的收件人从始至终都是科尔特斯,自己的父亲。

    佐明清楚,他父亲在常年在外工作,那么这些信应该都是母亲写给父亲的吧。

    信中的文字一看就是女性的笔触,细腻尔雅且内敛羞涩,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在佐明看来,这些文字也远比莘子酒让人心神陶醉。当然,这和佐明常年沉浸在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的生活常态有关。

    但是,佐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写信的女性姓氏是班德拉斯,住在东缪兰西部的旧都圣缪兰。

    而自己的母亲,在结婚前的姓氏是坎波,住在东缪兰东区的洛米塔斯特。

    啧......!

    这个问题还真的有点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