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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 老李头

    “黄沙楼兰随人去,碧海星辰有微光。昨夜孤影阑珊处,只耐人生不如初……”老李头嘴里碎吟无名诗,半坐在院里的石板凳上,坐姿懒散不羁,叼着旱烟袋一句一抽,神情自若。

    老李头已是古稀之年,满脸岁月留痕,白发苍苍,除了耳朵眼睛之外,其他的零部件都还能正常运转,每日喝个半斤酒,几碗大米饭。也是亏得城主好心,看着他孤家寡人一个,生计也没个着落便安排给他这么一个守尸房的闲职好吃好喝倒也少不了他。

    眼瞅着倒是很轻松,可就是有些过于寂寞,人老了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就容易念叨,抖了抖烟袋里的灰烬,对着停尸房大门自言自语,“佟掌柜,老李头我再也喝不到你的秋刀烧咯,带好你的一家子安心上路去吧,城主大人一生清正廉明,铁面无私,一定抓住凶手,为你们报仇的。”

    城主府也是真的大,曲径通幽百转千回,岳汉山转了好久才找到这里,看到自言自语的老李头,便知是找对地方了。观察一番,停尸房唯一能进去的就是老李头眼前的大门,不远处还有士兵在交替巡逻,这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那必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看着老李头心生一计,遂转身没入黑暗中。不久,只见岳汉山做士兵打扮提了一个酒壶,晃晃悠悠朝这边走了过来。老李头见到人影喝了一声,“是谁?”

    岳汉山压低嗓子,变着声胡编乱造回道:“老李头,是我,夜深露重的,怕您老受凉了,这不刚热好的美酒,寻思着给您老拿过来暖暖身子咯。”

    老人一听有酒,昏花老眼开始炯炯有神,人也乐呵呵起来。接过递来的酒壶凑到鼻下闻了闻,嘴里大赞道:“好酒,真是好酒。”然并没喝,仔细打量着岳汉山,咧嘴憨笑道:“小六子,怎么又是你当的值呀?你昨夜不是已经当过值了吗?”

    岳汉山一愣,心里嘀咕着,“这老头记性这么好,不好糊弄呀,这可咋整呢,总不能把他敲晕吧。夜寒露重,万一他耐不住过去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了吗?”

    老头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让酒顺着舌头在嘴里转了几圈后慢慢咽下去,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看着岳汉山道:“刚才你是说昨天是小丙子值的班,而不是你对吧?哎,人老了就是这样,记性不好,容易忘事。”

    拿起酒坛又灌了一口,这次喝的异常的快,酒劲一下子就冲上来了,烧得他一阵猛咳,仿佛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了,脸上的皱纹刀切斧劈般深邃,

    半晌,咳声稍缓一些,脸色已憋成酱紫,颤抖的枯手指了指停尸房的大门道:“孩子,你进去吧,老李头我给你把着门。”

    岳汉山惊讶的看着老者,疑惑的问道:“您知道我要来?”

    老者微微一笑,牵动那满脸的皱纹,仿佛历尽沧桑的智者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三更半夜的还来这个地方,不是死者的亲朋好友,也一定是匡扶正义的侠士,或者是被栽赃陷害的人。”

    岳汉山一愣,有些好奇,反驳道:“那也有可能是杀人者呀,过来是毁尸灭迹的呢?”

    老者拿起他的旱烟袋又开始抽起来,冷不丁的来一句道:“那你是吗?”

    岳汉山哑口无言,暗骂道:“好一个精明的老头,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儿,连我都被骗进去了,实在是高。”向老人鞠了一躬,“多谢老李头,我这就进去。”

    看着推门而入的身影,老李头下意识的抬起酒壶,往嘴里灌了灌,放下后又是一阵要命的猛咳,持续了好久,咳声也传了好远。

    岳汉山朝着两排用白布盖在地上整整齐齐摆开的十七具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默念道:“对不住了各位,岳某一定查明真相,替你们报仇雪恨的。”

    岳汉山顾不上涌来的尸臭,五感全开配合着双手,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仔细检查起来,然后通过大脑快速的去推演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他准备掀开第五具尸体的白布时,就发生了一件特别灵异的事。

    尸体动了!

    确切来说是有一具女尸在昏暗的屋里,闪烁的烛光下,满地的尸体中,在他的面前诈尸了。

    尸体连着白布蹦起来的第一下也让这位久经沙场,历尽无数生死的老将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也就那一下,当尸体蹦起来的第二下就被岳汉山给妥妥的降服了。

    白布扯下来的瞬间,一个女孩惨叫一声,惊恐万分的出现了。端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看着就让人心疼,哪里还有诈尸时的威武。

    岳汉山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随口说声,“怎么是你?”

    鹿玲珑看到是岳汉山,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扑进他怀里便泣不成声。

    扭头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美人,岳汉山竞连一点邪念都没有,反而还觉得她像是邻家的小妹妹,伸手便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情绪稍缓的鹿玲珑兴许是刚刚想起的男女有别,羞涩的往后退了退,离开了岳汉山的怀里。

    “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你还好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看着仍惊魂未定的美人,岳汉山也只想到这个笨办法来安慰她了。

    鹿玲珑指着地上的尸体,悲切说道:“我想为他们报仇,所以就趁机溜进来查探详情,后来外面增加了守卫,就再没机会出去,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我……”兴许是太饿,话语变得断断续续,越发的有力无气,岳汉山指着地面示意她先别说话,坐下来休息。

    良久,鹿玲珑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有些迷惑道:“岳大哥,通过对这些尸体的检验,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死于中毒,也不是烟呛窒息,喉咙上虽有刀痕,可是伤口是闭合的,血怎么就流尽了呢?”

    岳汉山其实也早想到了,只是自己对用毒这块不通,他才迟疑不敢下结论,毕竟亲身体验过毒的厉害,如今排除了中毒的可能性,那剩下的罪魁祸首就是一刀封喉,血尽流的鬼寂刀了。

    冷风袭来,老李头左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胸前的棉袄,触入手中的却不是棉袄,而是一把刀,从背后一刀贯穿胸前,刀尖就握在老李头手里,在寒夜里闪着光,可以清晰看到划过刀面的热血。

    老李头很吃力的把头缓缓往后边转,就看见一张死灰般的脸,一条刀疤从左下巴斜躺到右上额,看着异常恐怖,刀柄就握在那死灰脸人的手里,阴森恐怖的盯着他笑。

    老李头攥紧手里酒壶抵在石板凳上支撑起身体,拼命的想着起来,那人握刀的手却往下狠狠一送便迅速抽离,一口鲜血狂奔而出,只剩下喉咙里咕噜噜的几声响动。

    老李头到死都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张脸他太熟悉了,一起喝过酒,虽然那人不怎么爱说话,但喝酒是绝不含糊,所以他死得冤,死的不瞑目,心里的恨意透过右手拇指尖在酒壶上留了一道长长的指印。

    良久传来几声喊叫,“来人呀,有人闯停尸房!……”整个城主府顿时火光冲天,热闹非凡,可惜老李头再也听不到了。

    突然听得外面嘈杂的喊叫声,岳汉山心感不妙,拉过鹿玲珑的手便夺门而出。映入眼帘的是僵坐不动的老李头和闻声不断涌来的城防营官兵。

    为首的是一位将军,身形颀长偏消瘦,五官端正,脸上轮廓分明,黑色盔甲,一脸愤懑,噔了岳汉山一眼,便走向老李头。俯身取下老人手里那紧抓不放的酒壶看了看,后又放到鼻下闻了闻,伸手合上老李头那不甘的眼便站了起来,盯了岳汉山一眼,便穿过众人朝外面走去,身影拉得很长,长到他的身形显得很落寞,他走的很慢,慢到仿佛时间已经静止。

    岳汉山不愿与对峙的官兵刀兵相见,拉紧鹿玲珑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他们中间滑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岳汉山和鹿玲珑就消失了,仿佛此间就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