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朝暮无归 » 第十八章 怀疑

第十八章 怀疑

    昭溪以前不知道人的眼神原来可以表达出如山海般沉重的压力,但今日她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望溟虽然只是静静的盯着岑归逐,那宛如实质般凝重的气氛使她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转头望向自家先生。

    岑归逐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该问我。”

    望溟呵呵笑了,那让昭溪感到快喘不过气的气氛在这一笑之中悄然消散。

    “岑兄是前辈,我作为后辈,有些疑惑还是需要参考前辈们的经验的。”望溟从善如流,没有再称呼“岑少司”,而是改成看似关系亲近的“岑兄”。不过,他说这话时,面对的仿佛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天资出众的岑归逐,而不是一个已经枯朽的老人。

    “我也不曾经历过这等情况。”岑归逐实话实说,他在正意司时,掌管风部,处理的都是情报打探、支援和缉拿的事,与策部主内的性质都有所不同。

    “那我换个问法。”望溟垂下眼睑,将目光中的锋芒稍稍掩盖,他问道:“贝茹歌死了,你认为她幕后的人是谁?”

    岑归逐顿时蹙紧了眉头。

    他知道望溟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贝茹歌是风部鹰眼,当年自己还在正意司时,于她有提携指点之恩。如果说这个世上除了正意司其他各部主管蓝衣使以外还有谁能指使得动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岑归逐。

    而当天岑归逐正好在正意司,于情于理,他都有极大的嫌疑。望溟亲自前来,不仅仅是因为客气,也是因为他对待此事极其慎重的态度。

    “司首将此事交给你了吗?”岑归逐不答反问,见望溟点头肯定,他沉思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与贝茹歌已经几年未见,对此并不知情。”

    “那你可知除你以外,她还有没有其他私交很好的人?”

    “下属的私人关系,我并不关心。”

    一连再问了几个问题,岑归逐都表示不知情,望溟倒也不觉得失望。不知情才是正常的,贝茹歌这颗棋子在正意司待了十多年,只用这一次就废了,说明对方藏得很深,且十分谨慎,如果到处都是线索和马脚,那才令人意外。

    岑归逐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对方用什么办法带走的溯时镜?”溯时镜那么大的体积,除非用的空间类术法和储物类灵器,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转移。

    望溟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颔首答道:“空间类的术法世间少有,且大多是云中境所传,散修之中未见此类修行者。而要达到能拥有这么大空间的灵器至少也要五品以上,这等品级的灵器比较贵重,流通也有迹可循,我已经吩咐风部去查。”

    “另外,我认为敌人在司署里应该不止贝茹歌一个同伙,贝茹歌的作用太过明显,事成之后留不得,所以她死了。而另外的人动作隐蔽,且贝茹歌之死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他或者说他们反而相对安全了,所以他们为了不暴露自身,应当还留在浩然峰内。”望溟推测道。

    说完,他慢慢起身,“好了,我时间不多,只能同你们聊到这儿,岑兄且安心住着,我回头再来拜访。”

    他微微躬身行礼,岑归逐与昭溪也起身还礼。

    望溟揣着双手往外走,背影单薄,动作不紧不慢。外面已经有策部下属在等候,见他出来,立马上前轻声汇报了什么。望溟低声说了两句,几人便快步往松风堂外走去。

    “等下。”岑归逐却在此时忽然出声喊道。

    望溟顿住脚步,却只是侧了侧脸,没有转身。

    “我觉得……你可以从溯时镜着手。”岑归逐诚恳建议道:“藏部密录里有些资料,或许对你有用。”

    “谢了。”望溟挥了挥手,带着下属离开。

    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只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一些声音。

    探头看了看门外和房屋后的守卫,昭溪伸手关上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茶几上的茶水尚且温热,袅袅白雾升腾,被烛火染成了淡金色。

    说起来,这会儿未到戊时,天还没全黑,仅剩的最后一丝霞光在地平线上流连。

    但是这一日里,已经发生太多事情了,多到好像已经过了许多个日升月落。

    岑归逐坐在凳子上,低头盯着望溟留下的那杯茶,不知在想什么。

    那杯茶七分满,从他倒好到离开,其实一滴都没喝。

    “先生,那位望溟大人在怀疑你?”虽然是在问,但她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察觉到的事情,岑归逐必定更清楚。

    “嗯。”岑归逐颔首。

    如果换作是他,也会怀疑今日所有拜访浩然峰的人,只不过行事作风有所区别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被人怀疑还是会令人感到不快,昭溪蹙眉道:“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他的眼神,总觉得是在用一种高高在上又超然物外的态度,仿佛能看清许多东西,但他却都不甚在意。

    “什么感觉?”岑归逐顺着她的话问道。

    昭溪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说道:“就好像……他说的每句话都有自己的目的,也许我们说的所有的话,他都不相信。”

    岑归逐点头道:“你的感觉是对的。”有时候心思更纯的人,反而直觉更敏锐。“他在这个位置上如履薄冰,已经习惯了不相信任何人。”

    “昭溪。”岑归逐忽然唤她的名字,昭溪立刻转头看他。只见先生轻叹一声,露出了一种类似怀念,又有些痛苦的神色。

    他说:“我曾经也没有保留的相信过一个人,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昭溪心里蓦然一沉,仿佛感受到了岑归逐语气里的悲伤。她很想问这个人是谁,是不是背叛了他,但话哽在了咽喉,问不出口。

    已经深埋的痛苦无需拿出来反复品尝,人心之所以会受伤,不过是因为在乎罢了。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昭溪才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岑归逐的袖子,柔声安慰道:“先生,相信别人这件事,本身并不是错。”

    岑归逐微微一愣。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也没有人认真的告诉过自己,相信本身不是错,错的是那些辜负了信任的人。

    一阵暖意在心里慢慢化开,如甘霖般滋润原本已经干枯的荒野。

    人之所以会感到幸福,也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