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故人

    我在外面等着，姬绗收拾的时间并不长，他脚步声绵软，带着几分犹疑不定，我抬头看他，只觉得他又烧了起来。

    “你脸上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又烧起来了？你且休息好再走吧。”

    姬绗吞吞吐吐的，径直向前走了过去。

    “我无事，走吧。”

    初三在笑，看姬绗，又看向我，笑的不知所谓。

    我敛了眉眼，刺了一眼初三。

    若我没救下姬绗，也不知此刻初三能不能笑得出来。

    花嫣和小松子拿了午食过来，我看着花嫣的脸色也能想出木盒底下是什么残羹冷炙。

    皇室子弟和世家子弟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书院每月也慷慨的派有份例，我想了想，叫花嫣走一趟书院管事处，叫他们不再准备我们的饭，把卫四公主和姜五皇子的份例一并领了。

    花嫣小小的惊呼了一下，却又笑眯了眉眼，看我，又转头看了姬绗，行为颇为熟悉。

    花嫣自知道我没那么严苛之后，就总是欢快的，在书院适应良好，已经和书院的其他侍从都打好了关系，俨然一个百事通。

    小松子喜欢和花嫣拌嘴，但是今日明显落魄了许多，心不在焉的，不敢抬头看我。

    姬绗也不知怎么了，避着我仓皇的进了他的新屋，我让禾团煎药煮粥，一并送过去。

    我看不出什么名堂，蹙着眉回到寝房。

    坐到椅子上，我不自觉的晃起了腿。

    一阵风起，昭阳现身，墨发如瀑。

    他身上有股馨香，带着些许蒸腾的热气，一看就是刚沐浴完。

    我眯了眯眼睛。

    “虽说叫你不必时时跟着我，你倒也知趣些。”

    昭阳依旧一袭黑衣，只露出了一双凤眼，凌厉异常，腾腾的升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随意扯了个凳子坐在我身前，探寻的看着我。

    “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

    昭阳的声音很清，像是银练入水，竹剑击柏。

    我反问他。

    “哪句？”

    昭阳托着下巴，眼睛紧紧盯着我。

    “高位者——可得自由。”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花嫣煮的茶。

    花嫣厨艺超群，她手下的茶，虽然味道淡，温度也冷了，但是仍然清新可口。

    我不自觉的用手指揉搓着手腕的疤痕。

    “亦真亦假，似真似幻。”

    昭阳轻哼了一声，转瞬即没，一眨眼便不见了。

    小松子期期艾艾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猜到他为什么来。

    小松子一进来就沉沉跪下。

    他年岁尚小，佝偻地跪在地上，如同一团鸦青的墨。

    他没有抬头，声音不似太监那般尖细，反而略粗，像是嗓子含了絮。

    “殿下，求求您，不要赶奴才走——”

    说到最后，已带了隐隐的哭腔。

    我揉了揉眉头。

    小松子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像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奴才的干爹是圣上身边的福公公。”

    小松子抬头，泪痕满脸，圆眼肿胀。

    “奴才没有威胁殿下，只是，奴才的干爹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告诉奴才，奴才在宫里活不下去的，让奴才来这里。

    殿下您行行好，奴才想活着——”

    那个福公公说的不错。

    他虽然是卫王身边的太监，但也不是站的最高的那个，如若不然，小松子作为他的干儿子，也不会这个样子。

    但是也可见他是真心疼爱小松子。

    小松子在宫中出纰漏的结果肯定要比在我身边要更加残忍。

    一个可以拿捏的公主和后妃重重的后宫相比，小松子在哪里更能活下去是显而易见的。

    我见小松子的第一眼，便明了他的来意。

    禾团身着粗衣短褐，看起来粗糙，但料子是好的，只是洗了太多次，这才显得落魄。

    花嫣穿的最暗沉的青衣，针脚都不齐整。来见新主子的第一面定是要稍微庄重些，但是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小松子不同。

    他外面穿的是棉麻，内里却是丝绢。

    我本不想留下他。

    但是不知为何，我什么都没说，本能的把他留了下来。

    我再仔细端详小松子，恍然发现，他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