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一念死

    马车上如今略显拥挤。

    白霜三人身份尴尬，也只能跟着我。

    我和花嫣坐在一边，对面是挤在一起如同雏鸟取暖的白霜重九和宝儿。

    进京后我要直接随卫颉进宫。

    先要跟卫王请罪，是为不能侍奉于父亲身边的不孝。

    然后要向嫡母见礼，再去东宫叙旧。

    最后仍要去淑妃宫中，才能结束这一天。

    花嫣原是宫中人，在书院也求了禾团教她，这才不惧宫规。

    白霜三人可被指摘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不能进宫。我不想给他们赎了身，又让他们有去无回。

    “想必有人也告诉你们我是谁了。”

    我开口，思虑重重。

    对面三个雏鸟惊惧更甚。

    “奴风尘中人，低贱肮脏，不配侍奉殿下。”

    白霜诚惶诚恐地想要磕头谢罪，却因为马车狭小，动弹不能。

    宝儿噙着一汪泪，揪着重九的袖子不敢发出声音。

    “我既然给你们赎了身，便不是要你们去送死。”

    我轻舒一口气。

    “宫中杂规琐碎，我无暇顾及你们，所以进京后我会找人带你们先行安置，待我的事情结束，我带你们去鹿山书院。”

    我数了数银票，递给了白霜。

    “若有什么想买的，就在白霜这儿拿钱，你们暂时跟着的人叫弥窈，她为你们提供食宿，其余的不必在意。”

    对面三只雏鸟神色终于安定下来，也不贴的那么紧，卸了白粉的脸上终于能看出几分稚嫩和朴实。

    花嫣把零嘴拿出来分了分，宝儿擦了泪，拿着吃食一口一口吞咽着。

    原来只有福维嵩一个稚子，但现在看来，又是多了一个。

    “有一点，希望你们记在心里。”

    我肃了语气，面冷语寒。

    “你们如今不是风尘中人，是我卫箐的侍从，那便代表着我的脸面。我没说你们肮脏低贱，那便没人可说你们。”

    当可以选择的时候，自尊不是别人给的。

    我不希望白霜他们永远活在招福客栈中。但那客栈的烙印刻的太重，需要他们自己去覆掉。

    白霜红着眼眶应了声，宝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含着糖。

    重九不言不语。

    他从不多话，但也不是哑巴。

    他好像与外界割裂开，只有人问到时才有反应。

    重九让我想起了初三。

    那个小说中的叛徒，给姬绗重创的衣年朝。

    我一直密切注视着初三。

    他永远优游卒岁的样子，能引起他变化的只有姬绗。

    我把稍有变化的形式放在脑中捋顺，有些讨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面对弥窈。

    水蓝滚雪细纱裙配着丝绸罩衣，珍珠步摇光洁整齐。

    衣着考究，容貌素丽。

    无一不透着世家贵女的气派和优雅。

    内里截然相反的弥窈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一副早料到了我会找她的样子。

    “殿下可是有事要求弥窈？”

    我略一颔首，示意白霜三人上前。

    “入宫事物繁忙，劳烦你先在宫中照看他们。”

    弥窈更加开怀了。

    “殿下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殿下您啊。”

    我虚虚皱眉，并不搭话。

    弥窈蛇一般盯着我，半晌，无奈叹了口气。

    “殿下当真不解风情。也罢，弥窈不要别的，就求殿下在书院中多加照顾弥窈一二了。”

    模糊不清的要求暗含了太多不可推敲的细节。

    我始终不明白弥窈真正求的是什么。

    “如何照顾？”

    弥窈意味深长。

    “到时殿下就知道了。”

    “那我拒绝。”

    我平静地打翻原有的默契。

    超出我能接受的范围，那就换个人选。

    我欲转身离开时，弥窈叫住了我。

    “殿下留步。”

    弥窈的笑消失了。

    那沉静的面容中透着几分遗憾。

    “原来殿下这般——谨慎小心。”

    弥窈垂头思虑，雪白的脖颈中红痕暧昧未消。

    她忽然抬头，露出了一个不算善意的笑容。

    “殿下给钱吧，一百两白银。不二价。”

    我轻舒眉头，当即拿了银票递给弥窈。

    她轻哼了声，意外中显得有些不快。

    弥窈招了招手，示意白霜三人跟着她。

    白霜依赖地看了看我，我轻轻颔首，让她们跟着弥窈。

    宝儿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扯着重九的袖子走了。

    我再次回到马车上，空荡荡的马车中遗留几丝皂角香。

    离京城近了。

    马车不再颠簸，人声也愈加热闹。

    旁枝末节不再重要。

    我将要见到卫王——那个如今能主宰我和姬绗命运的君主，卫国的统治者。

    一念生，一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