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深

    卫律是我的父亲。

    他是卫家的智囊，智近多妖，算无遗策。

    我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一夜情的对象生下孩子后消失，卫家的天才不懂如何做父亲，却下意识地把我藏的离卫家远远的，不会受到卫家的管束制约。

    卫律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幼时几个月才能见到他一次，他每次来又仿佛只是为了查验功课，确认我还活着。

    他谨慎至极，每次来的路线都不同，装扮也不同。他甚至不许我叫他父亲，而是先生。

    照他的谨慎程度，我原本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卫家。

    可是我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看见他躺在血泊中，姿态扭曲，脖颈断裂。

    我清楚地知道，他死了，即使我把他拼凑起来，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我知道杀了他的人来自卫家，因为卫律一直在防着他们，我还知道，卫律想要推翻卫家。

    我平静地摘下了卫律的工牌，手里握着匕首查了监控。

    我来不及给卫律收尸，赶了最近的飞机，花光了所有积蓄，到了卫家老宅门前。

    卫律的工牌才能进卫家老宅，看门人看着我怪笑。

    我冲进老宅，手刃了害死卫律的三人。

    刀刀见血。

    原来人愤怒到极致的时候，是感受不到疼的。

    我面无表情地拖着骨折的胳膊和脱臼的腿被关押审问的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

    卫家长老们说我暴躁易怒，不像是卫律的种。

    他们最终认为我不能胜任卫律的位置，因而只是让我回到卫家，并不过多关注我。

    卫律的死像飘絮落在湍流中，甚至没有一丝水花。

    卫律下葬时，我仍觉得像是个梦。

    梦醒了，卫律自然也就回来了。

    但是没有。

    我使用过度的手还在抖，骨折养了一个月也没好，被我手刃的三人中的一个后辈想废了我的手，最终被我设计除掉。

    代价就是手腕处难以恢复的粗糙疤痕。

    前尘往事一朝回溯，就像是结痂的伤口撕裂。

    我看向这个与卫律有八分像的卫王，一时五味杂陈。

    卫颉一板一眼地行礼问好，礼节有余而亲近不足，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卫王的阵势威吓住。

    卫颉突然提高了嗓音。

    “……儿臣幸不辱命！”

    我回过神来，头低了下去。

    卫王嗓音淡了下来。

    “此等小事，如何需要你自得宣扬。”

    卫颉诚惶诚恐地不再言语，卫王站了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居高临下的卫王。

    桃花眼，宽剑眉，眼利如刀，眼窝深邃，带着不怒自威的神气和大权在握的笃定。

    算不上昳丽，但足够威严。

    他不是卫律。

    卫律见人总带三分笑，伪装地无害，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那又如何呢？

    他躺在冰冷漆黑的地上身首异处，卫王却站在这里儿女双全。

    卫王两鬓的霜白，是他和卫律最大的不同。

    我轻嗤一声，湮没在寂静的大殿中。

    卫王叫卫颉去见皇后，把我留了下来。

    卫颉没动。

    “儿臣——”

    “卫颉。”

    卫王那双眼，笑意已经消失。

    卫颉一顿，想要开口，却对上卫王的眼神。

    他慢慢站了起来，没有看我，却是在宽大的衣袖中手臂绷紧。

    那句“儿臣告退”中，沉甸甸的似兜了铁。

    “倒是兄妹情深。”

    卫王开口，辨不清语气。

    “起来，随朕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