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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

    “卫昭跟你说了什么?”

    卫颉冷着脸,因为今日独自等了太久而略显怏怏。

    我长久地看着卫颉,最终也只淡淡笑了下。

    “你猜不到么?卫颉,你装什么傻。”

    卫颉本就不快的表情更加冰冷,咬牙半晌,又平静了下来。

    “不管你想做什么,别牵扯到母妃。倘若你让母妃高兴,那我便护你周全。”

    “若我不呢?”

    卫颉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堪称恐怖的神情。

    像是头狼张嘴显出的锋利獠牙,透着血腥味的残酷和危险。

    他高高的俯视着我。

    “卫箐,做个聪明人。”

    浓夜中,我与卫颉剑拔弩张。

    远处有人的脚步声急急赶来。

    淑妃差人来催。

    催我一人。

    圆脸的宫女笑意盈盈地说淑妃已在宫中等我多时,她不看卫颉一眼,像是他不曾存在。

    卫颉也习惯了一般,收了威势,把自己掩在黑暗里。

    他垂头不言,哑巴一样无声无息。

    我正要跟着圆脸宫女离开,却听见卫颉低低开口。

    “萼梧姑姑,母妃近来可好?”

    圆脸宫女停了一瞬,这才回头行礼,似才看见卫颉。

    “殿下大安,娘娘一切都好,殿下不必挂念。”

    我清楚的看见这个叫萼梧的宫女脸上的冷漠和疏离。

    她讨厌卫颉。

    卫颉哽了哽,态度堪称卑谦。

    “多谢萼梧姑姑告知。”

    萼梧略一颔首,抬步向前。

    我跟着萼梧的步子,走向远处的宫殿。

    在走出一段距离时,我回头望去,看见远处的黑影仍旧停驻,像沉默的雕塑。

    圆脸宫女一路上都没再开口,直到灯火通明,人声渐起。

    早有宫使通报,我迎着月色看清了萼梧神情的舒展。

    她一路上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

    她朗声禀报。

    “娘娘,奴婢把殿下带回来了。”

    隐隐含着雀跃和撒娇。

    我走进淑妃的住处,鼻尖先触到了一抹香气。

    月色摇晃无知处,森森影动旃檀香。

    “四公主,好久不见。”

    就着稠密的香气,我见到了淑妃——

    她称不上美艳。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带着中性的美感,乍一看去,并不能一眼认出是女子。

    眼角的细纹不曾透出常年礼佛的慈悲和宽和,反而凌厉异常。

    淑妃名萧璃,据说自小体弱,养在闺中不曾见人。

    我见过古宿云,她走起路来轻盈灵动,但淑妃不同。

    她一步一动,都走的笃定而坚实,拢着极盛的气势。

    像一件兵器,一把见过血的长剑。虽然生锈,但利刃不减。

    我笑不及眼底,姿态放低。

    “请淑妃娘娘安。”

    淑妃不耐地挥了挥衣袖。

    “起来吧。”

    我站起身来,突然被动作极快的淑妃掐住了脸颊。

    她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

    我没有闻到极重的檀香,反而是一种冷肃的潮气。

    淑妃的指尖划过我的下颌,搓了搓。

    “不是易容,也没生病,你怕不是被夺舍了。”

    我抬眼,面色如常,连呼吸都平稳,一丝异样也无。

    “淑妃娘娘说笑了。”

    淑妃眼神鹰隼般犀利,带着沉沉的压迫感,她呵笑一声。

    “本宫当年问你所求为何,你说要安稳一生,喜乐顺遂,如今不到十年,你求的就变了个彻底?”

    我点了点头。

    “娘娘,人心难测,变换无常,您应该知道的仔细。”

    “殿下慎言!”

    萼梧侍候在淑妃身侧,脸上已然消了笑容,神情肃杀,紧盯着我,比起面对卫颉还要厌恶那么几分。

    淑妃抬手止了萼梧的话,仔细端详着我,突然笑笑,拍了拍手。

    “书院当真养人。离宫不过几时,嘴快不说,连心思也多了几分。”

    虽然话显得刺人,但我敏锐地发现淑妃的态度稍有和缓。

    她只带了萼梧,起身走回内室。

    “随我来。”

    我落后萼梧两步,走进淑妃的寝殿。

    作为大卫国中唯一能与皇后共治后宫的嫔妃,淑妃的住所素雅到简朴。

    璎珞珠串,瓷瓶铜镜,都灰败地仿佛无人使用。

    倒是符合书中淑妃不求外物,一心向佛的性格。

    所以唯一亮眼的是佛堂。

    手持净瓶的菩萨前供奉的瓜果沁着水珠,燃的香已经厚厚积了半坛。

    檀香如同丝线,把整个宫殿缠的密不透风。

    淑妃捻了一支香,点在坛中,却并不祈祷。

    她只是注视着菩萨宽和的眉眼,平静到冷漠。

    萼梧默不作声地关好房门,转身离开。

    这是要密谈的意味。

    我端详着淑妃,揣测出大半的人生经历,又觉得违和。

    传闻淑妃自小多病,四处求医,极少见人。

    萧家世代恪守边疆,可族中人丁凋零,氏族便也逐渐没落。

    人们熟知萧家,还是淑妃的孪生兄长——那个卫王还是皇子时最亲近的陪读、在战场上屡立奇功的萧小将军,萧淙温。

    关于淑妃,便只有性情温软,与卫王琴瑟和鸣这样似假还真的消息,又说淑妃梦有所感,神有所念,所以立佛常拜,再不入红尘。

    ——不论哪样,都与面前的淑妃对不上。

    捻上我面颊的手指虽然柔软,但覆着一层薄茧。

    皇后娘娘的手青葱玉指,露软纤纤,即使是目视也能看出尊贵和不沾春水。

    淑妃的手,绝不是一个柔弱的娇小姐的手。

    她习武,呼吸匀称,目光熠熠,心神坚定。比起皇后,淑妃的腰略粗,即使宫装繁复,也能看出她腰杆笔直,不怒自威。

    想来淑妃也曾是快意恩仇、鲜衣怒马的少年人。

    世家对女子严苛,淑妃与萧淙温一母同胞,多有相像,借兄长身份男装示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画本子无非这些故事,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小姐,在严苛的世道中借兄长身份出街游玩,和兄长侍奉的皇子误打误撞后相知、相爱但却难得一心相守。

    天下人各有各的幸运,而不幸总是会有其相似之处。

    佛堂布置的再精致,那蒲团崭新,连跪的痕迹都没有,流苏泛黄,却依旧暄软。

    若只这一点也没甚异常,可淑妃身上的香气,比起萼梧还要淡上几分。

    常年礼佛,衣物总会染上味道,况且淑妃节俭,穿着皆为旧衣。

    最主要的还是淑妃的眼神。

    新发于硎,边霜凛凛。

    她拜的又不是斗战胜佛,如何能有似刀如剑的杀意和那般敏锐的直觉。

    不温软、不体弱、不拜佛,自然也不是对尘世全无留恋。

    花嫣在去看望旧友时还心有忧虑,她一方面念着受淑妃娘娘点拨才得以出宫脱离苦海,一方面又害怕淑妃要挟她说出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