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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柳

    夏末晚风爽。

    走出赌坊,还真赢了一两银子,焦容浑身舒畅,便想趁着夜未太晚,赶着回家吃晚饭。下午一顿折腾、赌坊里一番厮杀,已经让他筋疲力尽、肚子咕咕响。无奈厮混的几个无赖,相跟着出来,嚷着让焦容请酒。

    “容哥,你这手气绝了!庄家一对地牌,杀了两家,你摸到一对天牌!”

    “更绝的是,你做庄家,一个黑十、一个地牌,吃了三家,还有一家一个红十、一个地牌。”

    “容哥,你手气这么好,继续玩啊。”

    “这得请酒,兄弟们沾沾喜气。”

    “绍兴酒铺新出了山东兰陵白酒,可带劲了。”

    “容哥,你带兄弟们尝尝。”

    耐不住兄弟们起哄,但怕到了街上被殷清看到,或者这帮兄弟买酒,漏了风声,被殷清发觉。自己刚拿了买药钱,不去拿药,反去赌钱,殷清肯定怀疑有猫腻。

    焦容道:“街上酒铺能有啥好酒?明天,我去上元城里,买好酒好肉,兄弟们晚上都过来,痛快喝一顿。今晚就罢了。”

    无赖们得了更大的允诺,便都乐得散开了。焦容便向集外走去,还未出摄山集,又想到街上相好家,这大半年手头吃紧,就没去过。眼见晚饭时间,柳氏家几步路便到,送上几十文钱,吃个晚饭,休息一下,明早从柳氏家去城里采买点布料、酒肉,再回家。

    转身。一路走着,便心痒起来。这柳氏也就三十出头,比自己小个几岁,未曾生养,看起来倒是年轻。她男人一次出外经商,再未回来过,到现在有了四五年,一个人守着活寡。好在家里有着店铺,不在街上,在巷子里,离殷家瓷器铺挺远,那巷子天一黑便没行人。柳氏将店铺租了出去,自己在家给别人缝补制衣,勉强生活。

    渐渐,走入了柳氏家所在巷子,正巧有着几棵柳树。夏末,柳树枝叶茂密,晚风吹拂,微弱月光下袅袅娜娜。心想,这柳氏面容倒是一般,涂脂抹粉勉强几分颜色,可她那身姿,真是杨柳一般,外人见柳氏走动,隐约能够发觉几分柳氏的婀娜,只当一般,无甚美妙。自然,这女人的美好,只有老公清楚。

    头上月明微弱。“要是圆月天,多好!”焦容心想,不禁回想起那些明月照亮的美妙夏秋夜晚。自然,这天气刚消暑热,床前的木窗又可以敞开。清风明月,这玩意我也知道美妙。“哈哈哈。清风明月不用一文钱,却千金难买。”越想心里越痒,竟然想起了听过的读书人文绉绉的句子,这一乱想,更觉读书人了得。

    焦容到了柳氏家偏门,直接找了几块砖头垫脚翻墙——柳氏告他不用敲门,直接翻墙,免得邻里听到动静。见堂屋中有着灯光,径直进去。脚未进门,便听到男女说话,有个粗哑的嗓音格外刺耳,还没多想,进了门一看,这两人必不清白,便喊道:“他是谁?”

    柳氏见突然来人,听到喊声,定睛一看,缩了缩身子,道:“你,你怎么来了?”

    焦容见柳氏惊慌,料定有猫腻,便对男人喊道:“你是什么玩意?在这干吗?”

    那男人也是三十多岁,灯光下,脸色虽像黄铜,却肥头大耳、体格粗壮,看起来体格跟焦容相当。男人也不害怕,看焦容一副街上无赖模样,并不把他当回事,喊道:“你嘴巴客气点!我是董家庄管事,大名董灿。柳氏的铺子,就是我家租的。我家夫人,要缝制几件秋衣,派我来给柳氏送布料。柳氏招待我顿晚饭。怎么?你又是谁?街上混的?”

    焦容见他语气不善,想到自己不来,柳氏他们不定做出什么事情,那月下的木窗,定给这个混账开着。气血上涌,一时发狠,想要直接上去扇这董灿耳光子。

    董灿在董家庄管着一众家丁,早年跟着董泰,没少争狠斗勇,现在董泰没了,家里老爷董仓虽然低调很多,一贯与乡邻和气,再没去惹事端,可早年的功夫并没落下。见焦容这招式,也就街上无赖水准,也不紧张,从容挥出右拳,打在焦容手腕上,打得焦容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焦容本就筋疲力尽,且腹中无物,哪里是董灿对手。两人出掌挥拳,打得桌子差点翻掉,最后,焦容被董灿踩在地上,狠狠地被吐了一口口水。

    董灿道:“你什么玩意?来坏我好事。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摄山集董家庄,是你个无赖能够招惹的吗?现在的老爷心善,不惯惹事,早几年,不活剥你皮,算是老子手软。你现在给我滚,留着你小命,别再招惹柳氏。滚。”

    焦容憋屈却无奈,无赖不吃眼前亏,心想着“你给老子等着”,便赶忙起身,连柳氏都不看一眼,灰溜溜跑出堂屋,熟练地拿掉门闩,跑到巷子中。

    焦容走了几十步,晚风吹去了疼痛,脑袋清醒许多,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便想去招呼一帮兄弟,到柳氏家里,摁倒董灿,痛打一顿,在他脸上撒泡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可是,事情闹大,自己跟柳氏私情被一帮兄弟胡乱传开,不好收拾。这董家庄人多势大,也不是轻易能够招惹的。苦恼无果中,见到一堆白色东西,凑近一看,心生一计。

    焦容快步回到柳氏院子,推开偏门,直接进了堂屋,站在屋子门口。屋中,柳氏正在倒酒,菜还没怎么动。屋中两人都很诧异,还没问话,焦容便道:“董灿,你出来,我说句话就走。”

    董灿不疑有计,起身走出堂屋,跟焦容来到院中。

    焦容道:“董灿,你要好好对待柳氏,她是个可怜人,你别辜负她。”

    董灿以为焦容怕了自己,向自己认怂,免得再找他麻烦,便笑了起来。张口欲言,未及开口,便见一团白色东西扑在自己眼前。眼前一白,突然眼睛火辣起来,嘴巴吃进了一些,火烧疼痛,当即倒地,嘶吼。他嗓音本就粗哑,吼叫声音并不很大。

    董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疼痛稍微减轻一些,眼睛、嗓子疼痛难耐,更怕焦容再有歹计,甚至谋害自己,赶紧挣扎起身,望着偏门蹒跚走去,溜走了。

    柳氏此时被嘶吼惊动,来到堂屋前,稍远地看着董灿起身溜走,便颤声糯糯地道:“容哥,你把董灿怎么了?”

    焦容道:“怎么,你心疼?”边说边扑掉手上的白色东西。

    柳氏道:“他是个无赖,是他威胁我,我没办法。”说着便流了泪,那哭啼令焦容心软下来。

    焦容道:“他怎么你了?你跟我说,有的是办法治他。别怕。”

    柳氏道:“我家铺子租给别人,你是晓得的。就是租给董家的。这董灿帮他家老爷打理铺子,按季给我房租,还时常给点缝补衣物的活计给我。这大半年,不见你来。董灿打上我主意,我没答应他。他便拿房租威胁我,想赖掉我房子。我一个妇人,哪里有办法对付?想着招待他一顿酒,让他放过我。”

    焦容道:“这酒喝完,没其他的了?”

    柳氏道:“容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从了你,就一心待你。这董灿是个厉害家伙,一会儿不会回来找麻烦吧?你赶紧走吧。”

    焦容听到柳氏在乎自己,心里得意,道:“我撒他脸上一团生石灰,够他受的,他得个半天才能缓过来,哪能再回来。你放心,大不了,我喊上一帮兄弟,再治他一顿。不过,事情闹大,对你也不好,我心里有数。”

    柳氏道:“你大半年不来找我,一来又为我惹上麻烦,是我害了你。”顿时哭泣不止。

    焦容道:“怕啥!哥哥我能对付。董家庄上个老爷,就是太嚣张,打死了人,被县衙治了,牢里死的。董家庄还赔了一大笔银子。现在这个老爷,是个怕事的。董灿再来,我去董家庄找他老爷,看他老实不老实。这事,我早知道,早给你办了。省得你委屈。”

    柳氏引着焦容进了堂屋,哭泣未止,声音小些,道:“容哥,你一直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怕。”又大哭起来,哭得焦容心疼不已。

    焦容道:“我出去做了笔生意,这才刚回来,就来找你。”说着拿出一两银子,放在饭桌上,推给柳氏,道:“这一两银子,你收着。哥哥我赚了笔钱,就想着给你花销。”

    柳氏也不哭了,收好银子,偎到焦容怀里。

    焦容当真饿极,也不去洗手,见桌子上酒菜大都未动,索性吃了起来。柳氏一旁倒酒夹菜,说些思念话语,让焦容好不自在。

    吃完后,不等柳氏收拾,焦容便拉扯她进了旁门屋里。

    推开木窗,拿木条支着,清风拂进,月光微洒。

    巷子里柳树随风舞动,线条似水波,映着月光,泛起银子般的波光。

    小河流淌,淙淙汩汩,曲曲折折,穷尽缠绵。大江来势迅猛,波涛翻涌,甚为张狂。小河触到大江,即被裹挟、吞没,在强力的碰撞中消失自我。而大江奔涌更为雄壮,终到海洋,无限广阔,低伏沉默。

    宁静平和,海上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