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通幽
驴车驶进仪凤门。这金陵城虽不是第一次来，葛朗仍旧贪婪地注视着沿街店铺、过往车轿。道：“虎哥，金陵当真繁华。南来北往，这么多年，就再找不到这等富贵之地。”
王老虎道：“杭州、苏州，也是贸易之地，繁华与这金陵城相当，但说起富贵来，哪个比得了咱金陵城？老哥也读过几年书，这富贵二字，一个富，一个贵。杭州、苏州是富，但算不上贵。北都是贵人满地，但在富上弱了一筹，那里贵人就是富人，单纯的富人就没几个。唯独咱们金陵城，富人、贵人再多不过。你看，前面就是莫愁湖，这个湖轻易咱们进不去。有一年中秋前后，我还是个半大小子，徐家公爷开心，想个与民同乐，敞开园子，让人随便逛。我跟着一帮兄弟，着实见了市面。里面的亭台楼阁、曲苑竹径，外面哪有比得了的？这莫愁湖就是公爷家偶尔玩乐的地方。公爷家就在秦淮河不远，一会下了车，我们走过集庆门，便能见到，那高门大户，门前狮子都比我们高。”说着，听到驴车前的伙计，喊他们下车，便在这莫愁湖附近下了车，步行起来。
葛朗道：“虎哥，晚上您是怎么安排的？小弟只求码头上头头们点个头，允许我逢上初一、初五、十五、二十五，运些白酒，向码头上苦力售卖。这白酒价格，比黄酒要便宜许多，下关码头虽然人多，但这酒他们喜不喜欢，还难说。自然，就算码头上生意不成，小弟以后也想着把生意做到金陵城，少不了麻烦虎哥。”
王老虎只道葛朗不放心自己安排，便道：“晚上拢共得花销二两银子，不是哥哥我不给兄弟节省。你也是金陵人，时常来往城里，这二两银子，拿到河边楼上，怕是也就一个姑娘陪陪酒。招待人家，最重要的是尽性。刚我喊驴车时候，已经安排人，去请码头上管事的四个头头，他们全到，这二两银子也要把他们，从桌子上安排到床上，这番招待，你那点生意，怎可能不答应你？兄弟，你就放心跟着我就行，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葛朗道：“不会一个不来吧？”
王老虎道：“咋个不来？除非家里死了人。这些糙汉子，别看在码头上吆五喝六，骑在一帮苦力头上威风。出了码头，进了城，啥脾气也不敢有。秦淮河小巷子里，也不是他们能够天天去的，这等好事他们哪个不屁颠屁颠地跑来？猫问到鱼味，就没有不凑上来的。几杯酒一喝，各自度个春宵，第二天恨不得喊你爷爷。这些事，哥哥熟练，放心。”
说着说着，便过了集庆门，来到一条宽大街道上，王老虎给葛朗指了指公爷府，葛朗竟不敢直视。只见那府宅竟然占了大半条街道，隔着高大围墙，透过镂雕砖墙，隐隐看到里面亭台楼阁，个个雕梁画栋、高敞轩昂；树木山石，有水汽缭绕，透着仙气，似非人间。没敢停步观赏，两人快步走过。
离开大街，走进偏巷，再转了两个巷口，路径更狭，两人勉强并排。
葛朗道：“这巷子怎么像个迷宫，没你带着，我怕自己都走不回大街。”
王老虎道：“哈哈，还要再转几个巷口，才能到。这个地方，你不钻个十来次，自己根本摸不清。这许多巷子，连个名字也没有，问路都问不得。就像这个巷子，有几家磨剪刀的，当地人叫它剪刀巷，那边一个，住着几户党姓人家，叫作党家巷。我们去的地方，有几户做生意的，私下喊它姑娘巷。有那嘴贱的，喊它馒头巷、新郎巷，馒头可不是早上吃的，那是晚上摸的，哈哈哈。夜夜做新郎，所以叫它新郎巷。这些混话，也只有我们这些常客晓得，外人没听过，也听不懂。”
下午的阳光，被巷子两旁的房屋遮住了，倒是有些许阴凉。葛朗听着王老虎嘴里没停过的混话，又转了几个巷口，见他在一家门前站住，便跟着停下。
“哪位？”声音清脆甜糯，葛朗听着感觉喝了一碗蜜水。
“红姐，我是王老虎，有生意。”
门开了，迎面之人看不出确切年龄，但那份老练迎客的气质，让人知晓不是个年轻姑娘。葛朗心想，这大概是三四十岁的院里老妈吧。
进了堂屋。葛朗才看出，这门头虽小，院子却有两进，堂屋后门开着，能够望到后院，只怕有七八间房子。
王老虎道：“红姐，晚上安排四个妹妹，招待码头上几个大哥。酒水自带了，其他饭菜你看着采买烹制，当然，晚上伺候他们舒坦哈。拢共二两银子，你帮忙花销。”
红姐道：“虎爷，你有日子没来照顾生意，怪想你的。晚上给你安排得清清爽爽的。这位小爷，头次来吧？怎么称呼？”
王老虎道：“这是晚上的金主，我远房表亲，想在码头上做点生意，所以招待招待几个大哥。”
红姐道：“你虎爷的面子，在码头上谁能不给？虎爷开口，码头上生意哪个做不得？倒是虎爷讲究，还专门招待一番。这就安排厨房，让姑娘们都来给虎爷选一选？”
王老虎道：“码头上大哥，红姐还不晓得他们爱好？都是大老粗，找几个放得开，受得了大哥们混话的，晚上吃得住的。哈哈哈，红姐，都是老熟人，我放心你。”
红姐道：“这安排起来简便。倒是您二位，眼见客人上门，还要一个多时辰，要不，安排院里姑娘，给你们按摩一下？从下关过来，路上劳累了。”
葛朗晓得按摩是大夫治病的活儿，纳闷为什么院里姑娘也会。心中念着晚上招待事情，想起这白酒一般人难以接受，需要跟王老虎好好交代一番。没等王老虎答应，便向红姐道：“红姐，不用麻烦，我跟虎爷有话要说。说几句话，眼见着客人便来了。万一客人来了，我们不在，也失礼。”
王老虎道：“是这个道理，正事要紧。哈哈哈，红姐，你先去忙。我这兄弟，是个做大生意的，以后带他常来你这照顾生意。”
红姐走后，葛朗将这白酒的渊源，荀子发明、五百壮士饮酒自刎、李白诗句等等，说给了王老虎。
王老虎道：“荀子是啥，他们哪晓得？倒是五百壮士自刎，这个壮烈，是群汉子，头头们爱听。李白，我们金陵城里人都晓得，自小会念‘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白鹭洲就在附近。还有这附近的桃叶渡，李白写了不少好诗，姑娘们都会念几句。这金陵城当真是个诗礼之地，连我们这群糙老爷们、院里姑娘都会几句李白的诗，哈哈哈。”
葛朗道：“虎哥，这白酒喝起来，跟黄酒不同。晚上喝酒用的碗，要尽量小点。得先跟头头们说清楚，不能大口下肚，酒太烈，会烧人。一定要小口抿着。”
王老虎道：“抿着喝酒，娘们兮兮。码头上人，谁不大口喝酒，都被看不起。”
葛朗道：“虎哥，这事一定听我的。这酒大口喝下去，像一把刀子塞进喉咙里，能够喝坏人。一定要让头头们，小口抿着。一会你尝上一口，便晓得厉害了。我怕头头们不晓得利害，一口干上一碗，当场喝倒了，或者疼得掀桌子，就不好看，我们白费了辛苦。”
王老虎道：“兄弟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一定会小心。白酒这么利害？我们要不喝黄酒吧？你这白酒，卖出去有人买？”
葛朗道：“摄山集码头苦力，最爱这白酒。累得腰酸背痛，抿上一口，赛神仙，又能跟牛马般扛货、搬货。不愁卖不出去。这白酒，刚开始喝，是不习惯，多喝上两口，那滋味堪比龙筋凤髓。虎哥，你晚上多喝几口，就会明白妙处了。”
王老虎一一记下葛朗说的紧要事项，又将晚上请的四个头头姓名、相貌、爱好，以及忌讳等，向葛朗交代清楚，免得应对不周。
王老虎道：“杭州、苏州，也是贸易之地，繁华与这金陵城相当，但说起富贵来，哪个比得了咱金陵城？老哥也读过几年书，这富贵二字，一个富，一个贵。杭州、苏州是富，但算不上贵。北都是贵人满地，但在富上弱了一筹，那里贵人就是富人，单纯的富人就没几个。唯独咱们金陵城，富人、贵人再多不过。你看，前面就是莫愁湖，这个湖轻易咱们进不去。有一年中秋前后，我还是个半大小子，徐家公爷开心，想个与民同乐，敞开园子，让人随便逛。我跟着一帮兄弟，着实见了市面。里面的亭台楼阁、曲苑竹径，外面哪有比得了的？这莫愁湖就是公爷家偶尔玩乐的地方。公爷家就在秦淮河不远，一会下了车，我们走过集庆门，便能见到，那高门大户，门前狮子都比我们高。”说着，听到驴车前的伙计，喊他们下车，便在这莫愁湖附近下了车，步行起来。
葛朗道：“虎哥，晚上您是怎么安排的？小弟只求码头上头头们点个头，允许我逢上初一、初五、十五、二十五，运些白酒，向码头上苦力售卖。这白酒价格，比黄酒要便宜许多，下关码头虽然人多，但这酒他们喜不喜欢，还难说。自然，就算码头上生意不成，小弟以后也想着把生意做到金陵城，少不了麻烦虎哥。”
王老虎只道葛朗不放心自己安排，便道：“晚上拢共得花销二两银子，不是哥哥我不给兄弟节省。你也是金陵人，时常来往城里，这二两银子，拿到河边楼上，怕是也就一个姑娘陪陪酒。招待人家，最重要的是尽性。刚我喊驴车时候，已经安排人，去请码头上管事的四个头头，他们全到，这二两银子也要把他们，从桌子上安排到床上，这番招待，你那点生意，怎可能不答应你？兄弟，你就放心跟着我就行，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葛朗道：“不会一个不来吧？”
王老虎道：“咋个不来？除非家里死了人。这些糙汉子，别看在码头上吆五喝六，骑在一帮苦力头上威风。出了码头，进了城，啥脾气也不敢有。秦淮河小巷子里，也不是他们能够天天去的，这等好事他们哪个不屁颠屁颠地跑来？猫问到鱼味，就没有不凑上来的。几杯酒一喝，各自度个春宵，第二天恨不得喊你爷爷。这些事，哥哥熟练，放心。”
说着说着，便过了集庆门，来到一条宽大街道上，王老虎给葛朗指了指公爷府，葛朗竟不敢直视。只见那府宅竟然占了大半条街道，隔着高大围墙，透过镂雕砖墙，隐隐看到里面亭台楼阁，个个雕梁画栋、高敞轩昂；树木山石，有水汽缭绕，透着仙气，似非人间。没敢停步观赏，两人快步走过。
离开大街，走进偏巷，再转了两个巷口，路径更狭，两人勉强并排。
葛朗道：“这巷子怎么像个迷宫，没你带着，我怕自己都走不回大街。”
王老虎道：“哈哈，还要再转几个巷口，才能到。这个地方，你不钻个十来次，自己根本摸不清。这许多巷子，连个名字也没有，问路都问不得。就像这个巷子，有几家磨剪刀的，当地人叫它剪刀巷，那边一个，住着几户党姓人家，叫作党家巷。我们去的地方，有几户做生意的，私下喊它姑娘巷。有那嘴贱的，喊它馒头巷、新郎巷，馒头可不是早上吃的，那是晚上摸的，哈哈哈。夜夜做新郎，所以叫它新郎巷。这些混话，也只有我们这些常客晓得，外人没听过，也听不懂。”
下午的阳光，被巷子两旁的房屋遮住了，倒是有些许阴凉。葛朗听着王老虎嘴里没停过的混话，又转了几个巷口，见他在一家门前站住，便跟着停下。
“哪位？”声音清脆甜糯，葛朗听着感觉喝了一碗蜜水。
“红姐，我是王老虎，有生意。”
门开了，迎面之人看不出确切年龄，但那份老练迎客的气质，让人知晓不是个年轻姑娘。葛朗心想，这大概是三四十岁的院里老妈吧。
进了堂屋。葛朗才看出，这门头虽小，院子却有两进，堂屋后门开着，能够望到后院，只怕有七八间房子。
王老虎道：“红姐，晚上安排四个妹妹，招待码头上几个大哥。酒水自带了，其他饭菜你看着采买烹制，当然，晚上伺候他们舒坦哈。拢共二两银子，你帮忙花销。”
红姐道：“虎爷，你有日子没来照顾生意，怪想你的。晚上给你安排得清清爽爽的。这位小爷，头次来吧？怎么称呼？”
王老虎道：“这是晚上的金主，我远房表亲，想在码头上做点生意，所以招待招待几个大哥。”
红姐道：“你虎爷的面子，在码头上谁能不给？虎爷开口，码头上生意哪个做不得？倒是虎爷讲究，还专门招待一番。这就安排厨房，让姑娘们都来给虎爷选一选？”
王老虎道：“码头上大哥，红姐还不晓得他们爱好？都是大老粗，找几个放得开，受得了大哥们混话的，晚上吃得住的。哈哈哈，红姐，都是老熟人，我放心你。”
红姐道：“这安排起来简便。倒是您二位，眼见客人上门，还要一个多时辰，要不，安排院里姑娘，给你们按摩一下？从下关过来，路上劳累了。”
葛朗晓得按摩是大夫治病的活儿，纳闷为什么院里姑娘也会。心中念着晚上招待事情，想起这白酒一般人难以接受，需要跟王老虎好好交代一番。没等王老虎答应，便向红姐道：“红姐，不用麻烦，我跟虎爷有话要说。说几句话，眼见着客人便来了。万一客人来了，我们不在，也失礼。”
王老虎道：“是这个道理，正事要紧。哈哈哈，红姐，你先去忙。我这兄弟，是个做大生意的，以后带他常来你这照顾生意。”
红姐走后，葛朗将这白酒的渊源，荀子发明、五百壮士饮酒自刎、李白诗句等等，说给了王老虎。
王老虎道：“荀子是啥，他们哪晓得？倒是五百壮士自刎，这个壮烈，是群汉子，头头们爱听。李白，我们金陵城里人都晓得，自小会念‘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白鹭洲就在附近。还有这附近的桃叶渡，李白写了不少好诗，姑娘们都会念几句。这金陵城当真是个诗礼之地，连我们这群糙老爷们、院里姑娘都会几句李白的诗，哈哈哈。”
葛朗道：“虎哥，这白酒喝起来，跟黄酒不同。晚上喝酒用的碗，要尽量小点。得先跟头头们说清楚，不能大口下肚，酒太烈，会烧人。一定要小口抿着。”
王老虎道：“抿着喝酒，娘们兮兮。码头上人，谁不大口喝酒，都被看不起。”
葛朗道：“虎哥，这事一定听我的。这酒大口喝下去，像一把刀子塞进喉咙里，能够喝坏人。一定要让头头们，小口抿着。一会你尝上一口，便晓得厉害了。我怕头头们不晓得利害，一口干上一碗，当场喝倒了，或者疼得掀桌子，就不好看，我们白费了辛苦。”
王老虎道：“兄弟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一定会小心。白酒这么利害？我们要不喝黄酒吧？你这白酒，卖出去有人买？”
葛朗道：“摄山集码头苦力，最爱这白酒。累得腰酸背痛，抿上一口，赛神仙，又能跟牛马般扛货、搬货。不愁卖不出去。这白酒，刚开始喝，是不习惯，多喝上两口，那滋味堪比龙筋凤髓。虎哥，你晚上多喝几口，就会明白妙处了。”
王老虎一一记下葛朗说的紧要事项，又将晚上请的四个头头姓名、相貌、爱好，以及忌讳等，向葛朗交代清楚，免得应对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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