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祭祀注意事项
莫从心远远就看见杨二柱把拖拉机停到一间仓库里，赶紧加快脚步，赶在杨二柱回家前让他注意到自己。
不过还没走近，就听见杨二柱嘴里骂骂咧咧：“妈拉个巴子！还以为是给族长家送石灰，结果那癞子是借族长的口，让老子给他家送石灰，呸！不要脸......”
“爹！”莫从心大喊招手，杨二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马上收起脾气。
他看向跑过来的儿子：“咋又改口，不叫‘爸’了？”
又问道：“城里人都是这么叫的？”
“嗯。”
“那叫爸也成，城里流行什么就叫什么。”
“好。”
“对了爸，你刚刚在说什么？”
想起这个话题杨二柱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不是那车石灰——
原来是杨星他妈和那个瘪三从族长那里定的！他们家新房还差点，晓得我不肯替他们跑，就求到族长那里，让族长开的口！”
“亏我还屁颠屁颠跑了好几家批发店，专门选了又好又便宜的，结果操他奶奶的！全便宜了这两个王八蛋！”
“......”
莫从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闭嘴听杨二柱发完牢骚，问候完别人上下十八代。
两人路过寨子广场，上面桌椅已经布置好了，还搭了个高台，也摆了一席。
这个地方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大块平整的泥土地，桌子大概四五十张，长条板凳摆在四周。最边缘处搭好了灶台，铁锅和饭桶都架在上面。场子中央还有一个坑洞，上面铺满柴火。
“你妈不在这里，应该回家做饭去了。”杨二柱四处张望，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穿过广场，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凹字形院子，杨二柱眼尖发现自家厨房烟囱冒着白烟，嘴上瞬间咧开笑容，迈大脚步走进家门。
“儿子他娘，你回来了？饭熟了没，快让我尝口肉。”
变脸之快，让人敬佩不已。
莫从心被落在后面，他趁机打量面前的土砖院子。
分了三户，正中间的主屋房门紧闭，透过窗子能隐隐看见里面有道人影，患有痴呆的爷爷被安置在这屋。
东屋的堂屋门敞开着，挂着一幅遗像，上面的人中年年纪，笑得灿烂，跟自己的便宜爹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死去的大伯。
感受到一道视线凝聚到身上，他侧头望了过去。
背光的阴影处，他看到一双满含愤怒的眼睛。
莫从心抬脚往东屋走去，缩在阴影里的人像是被激到，重新退回黑暗处。
“远儿——吃饭了。”
李桂花正好走出来，看见儿子往东屋里走，连忙叫住了他。
“妈，你先去，我就过来。”
莫从心从兜里拿出一包草莓味水果糖放到堂屋桌子上。
“草莓味，你喜欢吃的。”
“......”
站了一会没等到人搭话，莫从心转身离开。
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回头看那包糖被扔在地上，沾了灰。
“不喜欢就说，张嘴很难吗？”莫从心低声说道。
他捡起那包糖，拍拍上面的灰，把它带回家。
回到自家屋子，木桌上摆了两菜一汤，盛了四碗饭。已经坐在凳子上倒酒的杨二柱搓着手，对碗里的一块肉下手，却被李桂花一把拍掉。
“去！先把你爹的饭送过去。”李桂花端起一只饭碗，朝每碗菜都夹了点，又舀了两勺油汤，让杨二柱送主屋去。
莫从心主动提出送饭，但是李桂花拒绝了他。
“让你爹去，你快洗洗手坐下来吃饭。我也和你说说明天烧第一把火要注意什么。”
桌子上唯一的荤菜是去年还剩的干腊肉，肥肉烧得又油又亮，配上两颗青辣椒，卖相十分漂亮。
莫从心坐着没动，等杨二柱回来再动筷，李桂花往他碗里夹了块腊肉：“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先吃！”
“嗳。”
尝了一口，又柴又咸，莫从心假装动了两筷子，将心思放在李桂花的话上。
“拜秋老爷可是大事，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吃完饭去试试，不合适我晚上再改。”
“谢谢妈。”
“你小子回来后怎么这么客气，在外面呆久了连亲娘都分生了。”李桂花听了儿子的话，瞪了他一眼。
莫从心往嘴里塞了口饭，又拿起公筷往李桂花碗里夹了几块肉，弯起眼睛朝李桂花笑了笑，带有讨好意味。
见儿子这么懂事，她既心酸又感慨：“明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你直接去祭祀场那里。因为你是领头人，所以我们家也要出一份贡品，黑羊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在厨房，你到时候一齐牵过去。”
“杀不用你杀，你到地方把羊给你宗伯叔就行。场面活动反正你也见过了，这么多年的——
族长先说两句，花婆婆跳两下，再把贡品杀了，羊血浇上去......然后你从族长那里接过火把，往搭好的稻草人身上一点，其他人祭拜，你站着不用动。”
“对了！记得传火把要往左边传，左为尊。”李桂花猛地想起这个细节，拍腿提醒莫从心。
“嗯，记住了。”
莫从心又往李桂花碗里夹满了菜，直到李桂花把他手拦住才停下，转而把手里的那一筷子夹进杨二柱碗里。
李桂花继续说道：“等场面话都说完了，差不多就散场了。
这时候你要先走，领着大家一起去寨子广场，你要把火种留在那里。最后等人落座满就可以开席了。”
杨二柱边扒饭也补充了句：
“你到时候和族长做主桌一起吃饭，坐他右手边。
明天我俩不能陪你，别怯场啊，场子里都是看你长大的长辈，叔叔伯伯姨姨婶婶的喊过去就是了。”
“好。”
莫从心嘴上答应，但是知道自己不会去做的。喊人打招呼绝对会露出破绽，因为他谁也不认识。
比如要把黑羊交给“宗伯叔”，但“宗伯叔”他不认识，到时候只能牵着羊假装闲逛......
这位叔应该会主动来认领吧。
饭后莫从心主动提出去主屋收碗，杨二柱点点头：“正好和你爷爷打打招呼，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你。”
临走前莫从心又提了一句：“杨星他......一般自己做饭？”
“嗯喽，我们定期给他点米面，他自己分的有田地，也有种菜，反正饿不死。”
主屋没锁门，莫从心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房里久不透气，散发一股又霉又潮的味道，一道身影就僵直坐在窗户边，如同周围摆放的老物件一样腐朽死寂。
“爷爷，你吃完了吗？”他坐到老人旁边，瞧见桌上的碗吃得很干净，又转过头看向老人。
杨四七表情木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等到莫从心以为老头不会搭理自己时，他眨眨眼，缓慢看向自己——
“你是谁？”
“我是杨远。”莫从心回答道，“我爸是杨二柱，你儿子。”
“不认识。”
不论是提到杨二柱还是杨远，杨四七表情始终一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你还记得杨星吗？他就住在你隔壁。”
“杨......星？”杨四七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竟留下两行浊泪，“我可怜......的大柱，我可怜的孙子……都会遭报应的。”
老人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可是掉了几滴泪后，他又变得安静，眼珠子一动不动。
莫从心见状也不再纠缠，端起碗筷回家了。
他没去厨房，先是翻出自己的包，将香膏揣上，再端碗去找李桂花，却发现厨房里面没人，只有一头黑羊。
这时听见厨房外面传来冲水声，李桂花正在摇水井处冲洗碗筷。
莫从心开门从她身后冒出来，将香膏塞到她湿淋淋的手里。
李桂花愣了愣，眼眶竟有些发红，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浪费钱！”
转而又细细看着莫从心的脸：“我看你都瘦了，在城里吃不少苦了吧？有钱吃点好的，花钱买这东西干嘛！”
“把你爷的碗筷放这就行。”说罢用手背抹了两下眼角，转身不再理莫从心。
“......”
莫从心和拴在门后面的黑羊对上眼，黑羊嘴里还在反刍，不停咀嚼，黄澄澄的横瞳就呆愣愣地看着人。
听见动静的杨二柱凑过来：“干嘛呢？两个人都窝在这......哎呦，咋我也挨打？”
父子二人被赶了进去，杨二柱莫名其妙，他看向莫从心：“你娘，这是咋了？”
“没得事。”莫从心又把包里那盒烟塞给杨二柱，“爸，这是你的。”
“呦......”杨二柱呆了一会，看看儿子又看看烟，“好小子，你也没少抽吧！还认得牌子货。”
他嘴里嚷嚷，但动作实诚，连忙把烟塞兜里。
“我不抽烟。”
“行行行，你不抽。”杨二柱敷衍道，他是不信哪有半大小子不好奇烟味的。
他拍着装烟的口袋，迈着八字拐了出去：“孩子他娘，我出去溜溜弯啊！”
嘿嘿，出去炫耀自家儿子去了。
莫从心推开里屋的房门，房间被打扫过，被子也不霉，一闻就是刚晒过的味道。
他从包里拿出日记本。
里面写了杨远在一家饭馆当学徒的生活，不由庆幸晚饭没让自己露一手。
杨远做饭肯定好吃，但他莫从心做饭......
主打一个干净卫生且难吃。
活着就是他对食物的标准。
日记里大部分都是感慨城里的见闻，没有多少关于寨子里的事情。一本翻到底，基本对杨远的性格有了一个了解——老实，稳重，孝顺。
发出一张好人卡。
日记的最后倒是提到此次回家的事情。他是突然收到族长来信的，说今年拜秋老爷缺人，要他回来烧第一把火。
还说今年难得，寨子里就差他一个人就全到齐了。
杨远在日记里表示疑惑，因为往年都没要求在外务工的人回来......
外面李桂花喊自己过去试新衣，莫从心合上本子出去了。
一身新行头——衬衣打底，外面一件黑色长袍，手部套上腕套，下身束脚裤，搭配白棉袜和黑布鞋。
整个人都显得板正起来。
李桂花走近给他整理衣服褶皱，在手里呸了两口口水，把翘起来的发顶捋顺，嘴里称赞道：“不错，挺俊。”
正好赶上杨二柱回来，他瞅了一眼：“那不是，我儿子像我，长得帅！”
“嘿！当年我可是寨子里的一枝花，正是凭借你爸我这张脸，成功拿下你妈。”
“这么大年纪，不要脸！”李桂花啐了他一口，转而又对莫从心说道，“这衣袖有点长，脱下来我给你改改。鞋不挤脚吧？”
“没，正正合适。”
莫从心脱下外袍，递给李桂花，自己老老实实坐在桌子旁边。
外边天色暗了下来，寨子里点起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李桂花迎着光对新衣服缝缝改改，袖子长了就往里卷边。
杨二柱催他去洗漱：“外面桶子里晒的有水，趁热赶紧去洗。”
铁桶上包了圈黑色塑料袋，里面的水被太阳晒得滚烫。莫从心提着桶往房里走，夫妻二人见他动作还嗤笑了起来。
“哈哈！这小子还知羞了，以前都是在敞口处浇水洗哩，光着个屁股蛋，路过的都看得见。”
“大了好，过几年都能娶媳妇了。”
“......澡盆在哪？”
“噗哈哈哈！”
莫从心的话又引得夫妻二人大笑，虽然他不知道笑点在哪。
往澡盆里面倒了半桶热水，又打了半桶冷水调调温，用手试了试温度，这才关上侧屋门洗漱。
莫从心盘起腿缩在澡盆里，使劲搓洗身上的灰尘。
没有记忆全是坏处，这里对原身来说是家，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哪哪都别扭，洗澡连个擦身的毛巾都找不到。
不过他发现杨远身材挺结实，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逃跑肯定跑的动。
……
夜深，莫从心躺在床上，睁着眼没有丝毫睡意。
土房子里石灰墙漏了缝，隐隐有长虫从里面钻过。他听见外面虫鸣声，月光透亮照进房内。另一边杨二柱已经呼噜声翻天了，声音和拖拉机有得一比。
“……”
必须好好休息，明日才是重头戏。
他想着“水饺”和“睡觉”谐音，便开始数起水饺，企图催眠自己。
“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个水饺，四个......”
“咕噜——”
啧，肚子饿了！
不过还没走近，就听见杨二柱嘴里骂骂咧咧：“妈拉个巴子！还以为是给族长家送石灰，结果那癞子是借族长的口，让老子给他家送石灰，呸！不要脸......”
“爹！”莫从心大喊招手，杨二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马上收起脾气。
他看向跑过来的儿子：“咋又改口，不叫‘爸’了？”
又问道：“城里人都是这么叫的？”
“嗯。”
“那叫爸也成，城里流行什么就叫什么。”
“好。”
“对了爸，你刚刚在说什么？”
想起这个话题杨二柱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不是那车石灰——
原来是杨星他妈和那个瘪三从族长那里定的！他们家新房还差点，晓得我不肯替他们跑，就求到族长那里，让族长开的口！”
“亏我还屁颠屁颠跑了好几家批发店，专门选了又好又便宜的，结果操他奶奶的！全便宜了这两个王八蛋！”
“......”
莫从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闭嘴听杨二柱发完牢骚，问候完别人上下十八代。
两人路过寨子广场，上面桌椅已经布置好了，还搭了个高台，也摆了一席。
这个地方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大块平整的泥土地，桌子大概四五十张，长条板凳摆在四周。最边缘处搭好了灶台，铁锅和饭桶都架在上面。场子中央还有一个坑洞，上面铺满柴火。
“你妈不在这里，应该回家做饭去了。”杨二柱四处张望，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穿过广场，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凹字形院子，杨二柱眼尖发现自家厨房烟囱冒着白烟，嘴上瞬间咧开笑容，迈大脚步走进家门。
“儿子他娘，你回来了？饭熟了没，快让我尝口肉。”
变脸之快，让人敬佩不已。
莫从心被落在后面，他趁机打量面前的土砖院子。
分了三户，正中间的主屋房门紧闭，透过窗子能隐隐看见里面有道人影，患有痴呆的爷爷被安置在这屋。
东屋的堂屋门敞开着，挂着一幅遗像，上面的人中年年纪，笑得灿烂，跟自己的便宜爹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死去的大伯。
感受到一道视线凝聚到身上，他侧头望了过去。
背光的阴影处，他看到一双满含愤怒的眼睛。
莫从心抬脚往东屋走去，缩在阴影里的人像是被激到，重新退回黑暗处。
“远儿——吃饭了。”
李桂花正好走出来，看见儿子往东屋里走，连忙叫住了他。
“妈，你先去，我就过来。”
莫从心从兜里拿出一包草莓味水果糖放到堂屋桌子上。
“草莓味，你喜欢吃的。”
“......”
站了一会没等到人搭话，莫从心转身离开。
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回头看那包糖被扔在地上，沾了灰。
“不喜欢就说，张嘴很难吗？”莫从心低声说道。
他捡起那包糖，拍拍上面的灰，把它带回家。
回到自家屋子，木桌上摆了两菜一汤，盛了四碗饭。已经坐在凳子上倒酒的杨二柱搓着手，对碗里的一块肉下手，却被李桂花一把拍掉。
“去！先把你爹的饭送过去。”李桂花端起一只饭碗，朝每碗菜都夹了点，又舀了两勺油汤，让杨二柱送主屋去。
莫从心主动提出送饭，但是李桂花拒绝了他。
“让你爹去，你快洗洗手坐下来吃饭。我也和你说说明天烧第一把火要注意什么。”
桌子上唯一的荤菜是去年还剩的干腊肉，肥肉烧得又油又亮，配上两颗青辣椒，卖相十分漂亮。
莫从心坐着没动，等杨二柱回来再动筷，李桂花往他碗里夹了块腊肉：“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先吃！”
“嗳。”
尝了一口，又柴又咸，莫从心假装动了两筷子，将心思放在李桂花的话上。
“拜秋老爷可是大事，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吃完饭去试试，不合适我晚上再改。”
“谢谢妈。”
“你小子回来后怎么这么客气，在外面呆久了连亲娘都分生了。”李桂花听了儿子的话，瞪了他一眼。
莫从心往嘴里塞了口饭，又拿起公筷往李桂花碗里夹了几块肉，弯起眼睛朝李桂花笑了笑，带有讨好意味。
见儿子这么懂事，她既心酸又感慨：“明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你直接去祭祀场那里。因为你是领头人，所以我们家也要出一份贡品，黑羊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在厨房，你到时候一齐牵过去。”
“杀不用你杀，你到地方把羊给你宗伯叔就行。场面活动反正你也见过了，这么多年的——
族长先说两句，花婆婆跳两下，再把贡品杀了，羊血浇上去......然后你从族长那里接过火把，往搭好的稻草人身上一点，其他人祭拜，你站着不用动。”
“对了！记得传火把要往左边传，左为尊。”李桂花猛地想起这个细节，拍腿提醒莫从心。
“嗯，记住了。”
莫从心又往李桂花碗里夹满了菜，直到李桂花把他手拦住才停下，转而把手里的那一筷子夹进杨二柱碗里。
李桂花继续说道：“等场面话都说完了，差不多就散场了。
这时候你要先走，领着大家一起去寨子广场，你要把火种留在那里。最后等人落座满就可以开席了。”
杨二柱边扒饭也补充了句：
“你到时候和族长做主桌一起吃饭，坐他右手边。
明天我俩不能陪你，别怯场啊，场子里都是看你长大的长辈，叔叔伯伯姨姨婶婶的喊过去就是了。”
“好。”
莫从心嘴上答应，但是知道自己不会去做的。喊人打招呼绝对会露出破绽，因为他谁也不认识。
比如要把黑羊交给“宗伯叔”，但“宗伯叔”他不认识，到时候只能牵着羊假装闲逛......
这位叔应该会主动来认领吧。
饭后莫从心主动提出去主屋收碗，杨二柱点点头：“正好和你爷爷打打招呼，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你。”
临走前莫从心又提了一句：“杨星他......一般自己做饭？”
“嗯喽，我们定期给他点米面，他自己分的有田地，也有种菜，反正饿不死。”
主屋没锁门，莫从心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房里久不透气，散发一股又霉又潮的味道，一道身影就僵直坐在窗户边，如同周围摆放的老物件一样腐朽死寂。
“爷爷，你吃完了吗？”他坐到老人旁边，瞧见桌上的碗吃得很干净，又转过头看向老人。
杨四七表情木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等到莫从心以为老头不会搭理自己时，他眨眨眼，缓慢看向自己——
“你是谁？”
“我是杨远。”莫从心回答道，“我爸是杨二柱，你儿子。”
“不认识。”
不论是提到杨二柱还是杨远，杨四七表情始终一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你还记得杨星吗？他就住在你隔壁。”
“杨......星？”杨四七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竟留下两行浊泪，“我可怜......的大柱，我可怜的孙子……都会遭报应的。”
老人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可是掉了几滴泪后，他又变得安静，眼珠子一动不动。
莫从心见状也不再纠缠，端起碗筷回家了。
他没去厨房，先是翻出自己的包，将香膏揣上，再端碗去找李桂花，却发现厨房里面没人，只有一头黑羊。
这时听见厨房外面传来冲水声，李桂花正在摇水井处冲洗碗筷。
莫从心开门从她身后冒出来，将香膏塞到她湿淋淋的手里。
李桂花愣了愣，眼眶竟有些发红，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浪费钱！”
转而又细细看着莫从心的脸：“我看你都瘦了，在城里吃不少苦了吧？有钱吃点好的，花钱买这东西干嘛！”
“把你爷的碗筷放这就行。”说罢用手背抹了两下眼角，转身不再理莫从心。
“......”
莫从心和拴在门后面的黑羊对上眼，黑羊嘴里还在反刍，不停咀嚼，黄澄澄的横瞳就呆愣愣地看着人。
听见动静的杨二柱凑过来：“干嘛呢？两个人都窝在这......哎呦，咋我也挨打？”
父子二人被赶了进去，杨二柱莫名其妙，他看向莫从心：“你娘，这是咋了？”
“没得事。”莫从心又把包里那盒烟塞给杨二柱，“爸，这是你的。”
“呦......”杨二柱呆了一会，看看儿子又看看烟，“好小子，你也没少抽吧！还认得牌子货。”
他嘴里嚷嚷，但动作实诚，连忙把烟塞兜里。
“我不抽烟。”
“行行行，你不抽。”杨二柱敷衍道，他是不信哪有半大小子不好奇烟味的。
他拍着装烟的口袋，迈着八字拐了出去：“孩子他娘，我出去溜溜弯啊！”
嘿嘿，出去炫耀自家儿子去了。
莫从心推开里屋的房门，房间被打扫过，被子也不霉，一闻就是刚晒过的味道。
他从包里拿出日记本。
里面写了杨远在一家饭馆当学徒的生活，不由庆幸晚饭没让自己露一手。
杨远做饭肯定好吃，但他莫从心做饭......
主打一个干净卫生且难吃。
活着就是他对食物的标准。
日记里大部分都是感慨城里的见闻，没有多少关于寨子里的事情。一本翻到底，基本对杨远的性格有了一个了解——老实，稳重，孝顺。
发出一张好人卡。
日记的最后倒是提到此次回家的事情。他是突然收到族长来信的，说今年拜秋老爷缺人，要他回来烧第一把火。
还说今年难得，寨子里就差他一个人就全到齐了。
杨远在日记里表示疑惑，因为往年都没要求在外务工的人回来......
外面李桂花喊自己过去试新衣，莫从心合上本子出去了。
一身新行头——衬衣打底，外面一件黑色长袍，手部套上腕套，下身束脚裤，搭配白棉袜和黑布鞋。
整个人都显得板正起来。
李桂花走近给他整理衣服褶皱，在手里呸了两口口水，把翘起来的发顶捋顺，嘴里称赞道：“不错，挺俊。”
正好赶上杨二柱回来，他瞅了一眼：“那不是，我儿子像我，长得帅！”
“嘿！当年我可是寨子里的一枝花，正是凭借你爸我这张脸，成功拿下你妈。”
“这么大年纪，不要脸！”李桂花啐了他一口，转而又对莫从心说道，“这衣袖有点长，脱下来我给你改改。鞋不挤脚吧？”
“没，正正合适。”
莫从心脱下外袍，递给李桂花，自己老老实实坐在桌子旁边。
外边天色暗了下来，寨子里点起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李桂花迎着光对新衣服缝缝改改，袖子长了就往里卷边。
杨二柱催他去洗漱：“外面桶子里晒的有水，趁热赶紧去洗。”
铁桶上包了圈黑色塑料袋，里面的水被太阳晒得滚烫。莫从心提着桶往房里走，夫妻二人见他动作还嗤笑了起来。
“哈哈！这小子还知羞了，以前都是在敞口处浇水洗哩，光着个屁股蛋，路过的都看得见。”
“大了好，过几年都能娶媳妇了。”
“......澡盆在哪？”
“噗哈哈哈！”
莫从心的话又引得夫妻二人大笑，虽然他不知道笑点在哪。
往澡盆里面倒了半桶热水，又打了半桶冷水调调温，用手试了试温度，这才关上侧屋门洗漱。
莫从心盘起腿缩在澡盆里，使劲搓洗身上的灰尘。
没有记忆全是坏处，这里对原身来说是家，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哪哪都别扭，洗澡连个擦身的毛巾都找不到。
不过他发现杨远身材挺结实，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逃跑肯定跑的动。
……
夜深，莫从心躺在床上，睁着眼没有丝毫睡意。
土房子里石灰墙漏了缝，隐隐有长虫从里面钻过。他听见外面虫鸣声，月光透亮照进房内。另一边杨二柱已经呼噜声翻天了，声音和拖拉机有得一比。
“……”
必须好好休息，明日才是重头戏。
他想着“水饺”和“睡觉”谐音，便开始数起水饺，企图催眠自己。
“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个水饺，四个......”
“咕噜——”
啧，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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