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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几天后,具体是几天我记不清楚,我是一个对于时间并不敏感的人,至少这大半年里是如此。

    最近大半年,身体的、心理的问题一直折磨着我,然后我就失眠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只有上午或者下午,能睡上两三个小时,搞得我都黑白颠倒了,对于时间就更模糊了,经常醒来发现窗外漆黑一片,就想着还早,还可以睡一会儿。

    但当再次躺倒床上时,又会想起,这已经是晚上了,不是第一天的晚上,而是第二天的晚上,我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什么都没做。

    几天后,青又一次突然的出现。

    早上,一夜未睡的我正在准备早餐的时候,她发消息说:“过几天我要到重庆主城来出差,见一见吗?”

    我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面条,一边想着,见一见似乎也行,不见也没什么。

    就推脱说:“到时候看我这边有没有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呢?睡觉?吃饭?看小说?看视频?

    我并没有什么事,我只是还未决定,是否要与她见面而已。

    没几秒钟,她又发来消息,说:“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不是很多地方都封了吗?你那里没被封吗?”

    我住的地方当然也封了,而且应该是重庆主城最早被封的几个地方之一。

    但我没承认,说道:“我这边还好,暂时没事。”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我就等着她的消息,一直等着,等到瞌睡来了,就躺下睡着了,这一觉我睡了五个小时,是这大半年来,睡得最多的一天。

    也许,这是一种不错的催眠方式,我想着。

    手机里有两条她发来的消息,第一条是让我注意安全,没事别到处跑,小心感染。第二条是责问我为何不回她消息,是不是在忙。

    我睡了几个小时,脑袋有点昏沉,意识也有些不清楚,就随手打了字:“睡着了,没听到。”

    她大概是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的,居然秒回:“大白天睡觉?还睡那么久?”

    听到她的声音,我瞬间就清醒了,我着实不该说是在睡觉来着。

    “你今天没上班吗,居然还有时间睡觉?”

    我语塞,我该怎告诉她呢?

    我思索了一阵,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吧。

    “我已经大半年没工作了。”

    “为什么?”

    她的语气很诧异,也难怪,这个社会,大半年不工作,大概就得喝西北风了。不过庆幸的是,我并没有房贷车贷的压力,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生病了,养了几个月,看着好了,又遇到疫情了。”

    “什么病?严重吗?”

    她的语气很关切,这是我从未在她身上体会过的,于是感觉到了格外的不一样的温暖。

    “没啥大病,就颌面间隙病毒感染。”

    “没听过,具体什么情况?”

    “张不开嘴,吃不了东西。”

    “那你饿了怎么办?”

    “喝粥呀。”

    “现在好了吗?”

    “好了,完全没问题了。”

    “那就好。”

    实际情况比我告诉她的要严重一些,换了两家医院,做过不少治疗,最终靠着连续不间断的输了整整三个月的点滴,才勉强好转,最后还去了云南养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痊愈。

    但我听见,电话的另一端,她长舒一口气的声音,但我想着,大概是幻听吧,她怎么可能那么关心我呢?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她又消失了,不知去干什么了。

    是夜,我久违地走出了房门,走进了小区的花园里。

    这是一个比较老的小区了,花园里的灯光不好,昏昏暗暗的,只有两盏橘黄色的灯光亮着,怎么也照不见整个花园。

    我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慢慢的走着,听着朴树的《今夜的滋味》。

    花园里没什么人,天气比较冷了,散步的老头老太太也不愿出门了。

    我孤独地、寂静地走着,走着,想着如果有点月色就好了,就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了。

    石山是一个公园,只有一座山,上面建着简陋的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玩的。

    但读高三时的我们,因为每个星期只有半天假期,不能跑太远,所以除了大街小巷,这个公园就成了我们游玩的场所。

    我们,五六个要好的朋友,经常到石山玩耍,也不干其他,就沿着步道爬上去,坐在山顶,看夕阳日落,然后下到半山腰的一个餐馆里,叫上点小吃,一人一瓶啤酒,慢悠悠地消遣着,偶尔也会吼几句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哪怕五音不全。

    事情具体发生在什么时间呢?

    我已经记不得了,反正是高三的下学期,莫约是三四月份。

    经过几年的相处,身边的朋友都看出来我对青有爱慕之心,于是怂恿我表白,其中玮说:“都快毕业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我想想还真是如此。

    晚餐后,我们往山下走。

    朋友们都是很解风情的人,故意走得很快,把我和青落在最后。

    我和她肩并肩走着,很慢,简直像是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一般。

    她问:“你有话要说?”

    我吞吞吐吐着,紧张得要死。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错了。

    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我才说:“我喜欢你。”

    她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远处的灯火,斑驳的灯火。

    她问:“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我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把我难住了。

    “大概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吧。”我模糊的回答着。

    她不甚满意,说道:“喜欢不一定就是爱,你都不知道喜欢我什么,所以你肯定是不爱我的。”

    我低着头,思考着她的话,然后抬起头,说道:“我爱你。”

    但我爱她什么呢?年幼的我说不出来,就直觉着,我是爱着她的。

    那个时候,爱是多么的廉价啊,互有好感的人儿,整天就把“爱”字挂在嘴边。

    她说:“我有男朋友的。”

    但我真不知道,她和建很早以前就已经分手了,不然,我也不会费尽心机接近她,甚至不惜调换了文理分科,还故意换到了她所在的班级。

    我没有说话,就跟在她的身后,慢慢的走着,一直走到一个广场上。

    很小的一个广场,灯光昏暗异常,有几个大妈在跳舞,大该是早期广场舞的雏形吧。

    我们和其他人汇合后,青和几个女孩子先走了,去逛街。

    几个男同学问我怎么样,我自嘲地笑着说:“还能怎么样嘛。”

    然后,我们就开始喝酒,大口大口的喝酒,没完没了地喝酒。

    喝了多少呢?已经没数了,反正我是醉得一塌糊涂,吐得稀里哗啦。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醉,当然,母亲说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也醉过,但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在我的记忆中,那一晚是我第一次喝醉,我甚至有点痴迷于那种飘飘欲仙的滋味,如果没有酒醒后的头疼就更好了。

    那晚后,我写了一首诗,姑且算是诗吧。是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首诗歌了,但因为某一次的大意,存储的电脑被盗了,就遗失了,我曾将其发布到网上——榕树下,但我去寻找时,榕树下已经闭站了。

    我也曾试着再写一次,但总表达不出那种情绪,也找不到那种感觉,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青的男朋友是谁呢?朝夕相处的我居然不知道,着实很奇怪。

    后来玮告诉我,青和一个男生有书信往来。在那个年代,叫做笔友。

    但我没想到,一个真实的人,比不上一个停留在纸上的人,我也是够可悲的。

    我理解了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又对她的天真感到可笑。于是在我的心里,她的印象变得不怎么好起来了,觉得她怎么能那么随便呢?

    以至于后来的几个月里,一直到高考时,我都未再继续纠缠她,每天也不再帮着她借书、帮她买早餐、帮她买夜宵了。

    我想着,如果夜空里能有点月色,就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虽然并不清净,但我的心也是空寂的,也是破碎的。

    但这夜终归是没有月的,所以我只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瞎逛,绕着小小的花园转圈圈,像是入了魔一般,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什么时候,花园的阴影里的椅子上,坐了一对小情侣,依偎着说悄悄话。

    我都不知道从他们身前经过了几次,大概在他们的眼里,这怕不是个神经病吧,大晚上一个人转圈圈,好玩吗?

    当然不好玩了,所以我最终还是回了屋里,被冷的,实在是受不了寒气降下来的那种冰凉了,所以赶紧跑回了屋里,裹着被子,但我还是受了点寒,有些许感冒,嗓子有些沙哑。

    我吃了药,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听着《董小姐》和《莉莉安》,一直到凌晨一点。

    青发来消息:“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呀,生病了多难受呢。”

    我很奇怪,怎么她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难道是和我一样看球赛?当然,我那一晚没看球赛,因为嗓子难受,吃了药后提不起精神,昏昏沉沉的,但又睡不着,就靠在床头发呆。

    我回复道:“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只是这次不晓得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病了,这辈子最重的一次病症。”

    “那也要注意点,你看你的作息时间哦,这会了还不睡觉。”

    “这不是世界杯嘛,其他时候我很早就睡了。”

    “也是,反正你不上班,白天可以多休息一下。”

    “你呢?怎么现在还没睡?”

    “我也看球啊,难道只允许你看啊。”

    “但你要上班啊,和我比呀。”

    “好吧好吧,我把这场比赛看完就睡。”

    至于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我自然不知道,我也没去管,她的家里人总会要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