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们所在的小区是以前国企单位筹建的单位房，八十年代建起来的，一共十栋，每栋都是七层的步梯房，外墙是清一色的白色小瓷砖，采光和设计都不错，楼下有不少绿化和儿童娱乐设施，小区外也有各色小超市和档口，当年只有国企双职工夫妻才可以分到这样的房子，算起来也算风光一时，只是时过境迁，国企改革后这里就不再是纯粹的单位大院了，有的人发了财往更高档的地方去住了，但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仍是老相识，偶尔大家碰到这三个小孩有难处都会出手帮一把，比如帮抬点重物什么的，这里的人情也还算温暖着舒清他们。

    日子虽然平淡清苦，但也过的去，转眼舒清和廖盈都上初中了，由于父亲的缺席和母亲常年的操劳，舒清养成了细腻稳重的性格，她虽然敏感，但心理很正常，这得益于胡云再怎么忙和累都好，她从未在孩子们面前有过抱怨和发过脾气，不管何时都是温和耐心的，可见单亲家庭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人的情绪不稳定和不负责任。廖盈则在父母三天两头的争吵之下而变得无比大胆泼赖，偶尔廖父廖母动起手来是她拉的架，廖父廖母没有什么大的缺点，但是一个是司机一个是服务员，工作的辛劳和生活的不如意消磨了他们的耐心，曾经的恩爱变成了对彼此的埋怨，他们总是说若不是有廖盈早就分开了，可廖盈总是反讽他们再找谁都是一个样。舒清和廖盈一直同班，两人学习成绩拔尖加上容貌极为出众，是小区里人见人夸的小美女，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们的身上少见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骄矜活泼，连青春期叛逆的影子都不曾有过，原生家庭未能给她们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她们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后路可依靠，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她们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只能小心坚韧的成长着。舒云也上小学了，相比姐姐，他倒是随了点父亲的没心没肺，一直跟随两个姐姐没有让他变得懦弱，反而时常信心满满的说将来一定会保护母亲和姐姐们。

    孩子的日渐长大以及收入的稳定都让胡云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即使下岗后她没有过半分属于自己的空闲，但她觉得这样已经很好，心里是知足的，走过错路不要紧，重要的是学会自愈。舒长青这些年从事媒体工作算是站对了风口，这几年过的很是滋润，但一直对胡云和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就好像没有这三个人的存在一般，据闻前段时间已经和他眼中才貌皆备的情人一起出了国，自此彻底毫无踪影。这些年来，为了还债以及给孩子们存下足够的教育资金，胡云和两个人都比较节约，吃穿住行方面也是朴素的不能再朴素，雇主家比较大方，经常在胡云申请休息的时候送给她各种家庭套票，好让她带两个孩子去玩或者见识一下，老人家的儿女经常出国，为了感激胡云对老人的精心照顾，每次出国回来还会给胡云一家带礼物。舒清收过最贵重的是名牌钢笔和高级服装，她曾经很喜欢这些礼物，可每回她用上这些名牌，有羡慕的眼光但更多的是同学们背后的窃窃私语，她的朴素和家庭情况众所周知，她用上这些东西人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假的或者不正当途径获得的，少女的心敏感又脆弱，舒清承受不起贪慕虚荣的这个名头，于是拒绝再收下这些礼物。胡云知道孩子在想什么，她告诉舒清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量身挑选的，想退回去也退不了，人情皆世故，雇主家送这些礼物不仅是一番好意更是另样的收买人心，如果她们拒绝收下，雇主不但会觉得好意被拒还会担心胡云对他们不够忠诚用心，人际交往和讨生活都是不容易的，错不在礼物，而是人心在作祟。这些经历以及母亲的教导让舒清渐渐明白这人情世故的复杂，人大概要学会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样方能获得真正的底气和平静。

    三年一晃而过，转眼舒清又考上了本地的著名高中，舒云也升初中了，两个孩子都非常让人省心，这期间胡云专职照顾了六年的老人走了，雇主一家感激胡云多年来对老人的悉心照料，在老人走后额外补偿了她两个月的工资，并介绍胡云到另一个同样富裕的家庭。胡云的新工作是照顾一个因出车祸而双腿不便的富太，待遇比之前的低了一些，但事情少了很多，工作时间也没之前那份那么长。女主人由于身体上的不便，脾气不是很好，据说之前已经换了好几个保姆，可能也就胡云这样的性格脾气能做的长久。雇主家里有个和舒清差不多年纪的儿子，舒清有两次放学后顺路到那边拿母亲的证件去办事，那男孩子见过舒清两次，之后就老是有意无意地打听胡云家里的事情，原本都以为这只不过是男孩子的多问几句而已，直到舒清某天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封情书，再到后面女主人莫名奇妙的通知胡云叫舒清去一趟，在那个豪华的别墅里，胡云和舒清第一次当面受到了赤裸的侮辱，那富太太不断的讽刺胡云看着老实实则心机深沉，然后又是嘲笑舒清妄想麻雀变凤凰、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美貌吸引别人的注意。胡云和舒清开始一脸懵，但受到语言侮辱之时则气得不行，当场和对方发生争执，最后是那个男孩出来解了围，即使胡云和舒清无辜，可这气到底白受了，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当场就结算了工资。对于这件事情，母女俩都很无奈，舒清明明就只在大门外等母亲拿证件出来，和那男孩根本就没有过任何交集，若不是他向自己的母亲解释，舒清都不知道那封情书是他写的，这简直就是莫须有的现实版本。

    舒清和廖盈不是没有少年人的朦胧冲动，她们上初中的时候有不少同学早恋，每次收到情书都是第一时间撕掉。有一次小区的保安夸她们长得好将来肯定有不少追求者，恰好被廖盈妈听见，廖盈当场发飙对她们放话“要是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干脆就不要读书了，直接送去给别人家当媳妇养算了，十几岁的年纪不好好读书，没了父母养着都能饿死，还敢满脑子的男欢女爱；十几岁的孩子哪里会分辨哪个是人哪个是鬼，谁知道自己跟的是个什么货色。”廖母一向彪悍，除了骂的难听之外还不停地说她年轻时也漂亮的很，追她的人能排成长龙，最后为了所谓的爱情嫁给了廖育华、也就是廖爸，结果还不是一地鸡毛、日夜争吵。她喋喋不休地说有钱有能力才是正道，女人不自爱没能力就只能被当作免费保姆使用，男人没钱又没责任心就是在祸害女人。话虽然说的难听，但舒清和廖盈却是受到了提点，廖母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想起舒长青对胡云的薄情，廖父和廖母之间的鸡飞狗跳，她们对爱情和婚姻真的有点恐惧，青春期里那点轻微的爱情幻想很快被掐灭，全心全意把精力用在了学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