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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 为王者,内治百姓,外服诸侯

    西州府,南氏祖宅。

    入眼三台白玉座,抬脚落地青龙板。

    左右一看,但见六根红木大柱雕云刻字,贴着墙,直直挺立,稍稍仰头,便是一根五人环抱的纹木大梁。

    八面屏风呈拱卫之势,围绕主座,均是金丝绣虎,毛爪栩栩如生。

    四角立着茂盛的盆松,中间摆着铭字的铜炉,案桌灵席,无不是一等一的好材料,彰显着主家的富贵。

    苏慈端坐在主位左下首,一身的黑底绣梅袍,眼里还有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好奇。

    他们早在昨日,就已经住进了这座宅院,但杂事繁多,刚刚休息了几个时辰,便又被引着,参加了各种集会,临近中午,才见到了自家人。

    四周左右,少有主事的人物,这待客厅,也是第一次见。

    “豪气啊。”

    苏慈隐晦地扫视着四周装潢,纵是他见多识广,也不免为之一叹。

    别说是学宫那种地方,就算是印象中的大玄宫,都没有这一个客厅用料奢华。

    也难怪。

    西州的地界里,要说哪一家是真正的主人,那肯定绕不开的,就是他们这一脉。

    当年西征时,南氏的先祖硬是靠着和白帝一族的圣人互食,最后在大军面前只剩下半个脚掌,震得敌人肝胆俱碎,才讨来了这块方圆万里的封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三百年的苦心经营下,这西州故土,早已被他们打造得有如铁桶一般,加上祖先七代国公,即便是断毫城的特使亲致,也得给其三分薄面,可谓西州这块地盘上的无冕之王。

    几代人的积累,肯定是残局城这种暴发户比不了的。

    残局城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才特地找了个中间人,花费了一些代价,请他们做东,稍微款待一下自己归乡的士子。

    顺便让他们休息休息,等候一下棋录司派来的人。

    但南氏的操作就有些迷了。

    “先生先生,‘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稚嫩的童子之音打断了苏慈的思索,他看了看主位上的空座,又转过头,瞥了眼面前七八岁的小人儿,眼神微凝。

    皓齿红唇,白面圆脸。

    那童子生的圆圆胖胖,顶着一毡新制的虎头帽,身穿黄皮大裘,手上是贴合的毛爪手套,一举一动,活像一只乖乖的大猫。

    即便是绞尽脑汁,苏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南非聊着聊着,就放进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然后找了个理由,便自顾自的走了?

    “旁的不说,这也是个有钱人。”

    苏慈眨落眼帘,看着那童子全身溢满的宝气,在脑海中暗自腹诽,平和的心态,不由的受到了一点来自金钱的冲击。

    那帽子上的斑纹细绒,有神炯眼,不是宗师出手,做不出这么精细的活计。

    若以灵识窥探,依稀可见,其周围还盘旋着细小的风旋,明显,就是用一头妖虎扒皮而做,两者相加,价值不可估量。

    就连宗师的法袍,都不一定比它贵重,现如今,却只是被用来做一个孩童的新衣。

    “暴殄天物啊。”

    他闭上眼,心中暗叹。

    要知道,即便是苏慈身上最好的东西,也不过是一把封印着宗师境山魈灵魄的兽灵匕首。

    哦对,这还是公家财产。

    回到北地,就得即刻上交。

    “至少也得是个长孙。”

    苏慈微微挺身,看向对面。

    他想起王司的身份,琢磨着后者是不是也这么阔绰,只是在瞒着他,才表现得和他们一样穷。

    “这个啊,是个倒装句。”

    “意思就是:早上听说了去往敌营的道路,下午,他们就可以死了。”

    主座右下首。

    束着高冠的白发老者“呵呵”一笑,没有在意苏慈的动静,放下茶盏,为那童子出口解释。

    他也是一副黑袍打扮,只是那身上的梅花,不像苏慈一般紧闭,细细数来,共有五朵盛开,还有一苞,也松开了花瓣。

    “那…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呢?”

    童子有些疑惑的摸摸脑袋,将手里的竹简摊开在地,指着其中一片,对他再度发问。

    苏慈低头看地,有些想笑。

    “哦,这句话圣人在道源河除妖时的话。”

    “意思就是:想要死得像他这样,那起码得像我这样不眠不休的打。”

    白发老者抿了一口清茶,一本正经的胡扯道。

    他也搞不懂南氏的操作,只得见招拆招,等着狐狸尾巴自己露出。

    “可…书上的翻译不是这样的呀?”

    那童子皱着一对小眉毛,抿着嘴,清澈的眼神里满是疑惑的意味。

    他抓起竹简的一角,脸上的肉“当当当”地一阵小跑,在苏慈的注视下,扑进了老者的怀里,拿着他的手,指着其中的一节。

    “书上的东西怎么了?写书的,也有可能是骗人的嘛,你要像先生我这样,多走走,多看看,自然就能发掘出文字背后的真相。”

    白发老者脸色一白,身上无端多出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一道道的,都是南家的修行者们投射的心神。

    “他奶奶的。”

    他摸着手下软软的脑袋,在心底暗骂了两句离开的南非,面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

    虎落天方被犬欺。

    他就算是老牌的宗师强者,也没有在这个地方袭击南氏子弟的胆子。

    除非,他的氏族同胞都想开了。

    觉得这凡世间待着不舒坦,想要去下面看看。

    “是,小子受教了。”

    那童子“嗯嗯”的点头,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露出略显夸张的赞同表情,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苏慈看着他扯着老者腰间玉佩的小手,先是想笑,但一瞬间,眉头便已然皱起。

    残局城有求于人,按理来说,是应该送点小礼物。

    可那是自愿的‘送’。

    两者本不太熟,先是长辈离席,再是小辈谋夺他物,怎么看,都不像是待客之道。

    “他妈的,小兔崽子。”

    老者微微一愣,内心也随之大骂。

    从南非往上,三代的族谱一个没落。

    他的胸腔起伏不定,却又不敢妄动一根手指头。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众人的眼睛,可都盯着这呢。

    他沉默片刻,随后,从虚无中掏出了一条玉如意。

    阳刻符文,内雕古树。

    单是那入手的清凉,就透露出一股安神的意味。

    这本是要送给南非的礼物,没成想,却用到了这个时候。

    老者眼神微冷,将南氏归入了不可深交的行列。

    “嗯,乖。你反正闲来无事,就先帮先生我去抄抄书吧,和你爹说说,他自会明白。这个是奖励你的,等下我来检查。”

    他垂下眼,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容,把东西塞到了那童子的手里。

    后者眼神一亮,转过身,也不问抄什么书,便朝着老者躬身一拜。

    “谢谢先生,小子这就去。”

    那童子直起身,又朝苏慈倾腰一拜,待其点头回礼后,方才转身,快步离去。

    就连背影,都透露出一股喜气。

    “哈哈,抱歉,抱歉,让世侄见笑了。”

    注视渐消,白发老者眼神转冷,也不理会院落边上那道突然显现的身影,直接低头拂袖。

    灵识扫看之下,方圆百丈的土地上,游散的灵气归中聚拢,突起的穿堂大风,冒着森森冷意。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正午,室内的空地上,却无由的弥漫起薄薄雾气。

    “呼…”

    “爹!这是我…”

    隔院的南非停下迈出的脚步,端立在屋檐下,随手取过童子手中的玉如意,也不管他心里小小的不情愿,眨眨眼,便和那童子一并消失不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其实,也不太想这样。

    可族里…毕竟不只有他一个族长。

    当年北伐时,南氏子弟三百从军,折损半数,可谓是元气大伤。

    虽然东线的指挥使不是北地世家,可北伐最后的好处,全归了他们。

    “人老了,就开始不管家族的利益了。”

    族老们咽不下这口气,借着这次稍稍羞辱,算是平了平心,他也挑不出错来,只得是留给厅内人一个自在的空间,聊表歉意。

    也求自己的心安。

    白发老者的鼻尖喷出一股长气,面色平静,好似对外界的反应全然未知。

    “闲来无事,就逗逗南家的‘傻’小子。”

    他聚拢眼神,朝苏慈微微一笑,拿着刚刚被小童敲诈的事作个乐子,当做二人对话的开头。

    “光阴流走,时间难留,先人著作的本义早已不知,老…”

    苏慈顿了顿,将嘴边的“先生”两字咽下,不想对前者多加刺激。

    “…老大人的话,虽是离奇,但世事无常,也可能是真的呢。”

    白发老者眨眨眼,略低了一下脑袋,嘴角微微上扬。

    若这些句子都是单独的,这话还有几分道理,可书简上记载的,都有着上下文。

    联系起来,真假自辨。

    他“哈哈”一笑,将方才那童子握住的玉佩从腰间取下,朝苏慈一递。

    “难得遇到这么开明的后辈了,来来来,这个送你了。”

    毕竟活了这么些年,对待含有善意的后辈,这点脸还是要的。

    要他承认苏慈的话,那确实就有些恬不知耻了,只得补个见面的礼物,权当是对后人的关怀。

    当然,这和苏慈的圣人爷爷,圣人师父,大宗师叔叔,一点关系没有。

    “小辈无功,何从受赏?”

    苏慈礼数做的很全,理由语气,样样周到。

    东西不是那么好收的。

    大大小小,也算个因果。

    “既然你称我一声‘老大人’,那送点见面礼岂不是理所应当?”

    “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你就接着吧。”

    白发老者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慈起身,倾身拱手。

    “老大人盛情难却,但小辈家规甚严,从不轻易受礼,还望海涵。”

    老者眼帘微垂,放下手,听出了前者的言外之意。

    原来是关系没到。

    他摇头苦笑。

    “你这孩子,真是实诚。”

    “我和你家二叔啊,还是有些关系的,先年在坟山,曾一同服役,大小也算战友。”

    “要他知道,我见了你还没送个什么物件,那我家孩儿的护身符,老夫也得退回去了。”

    苏慈眉头微皱,适时的露出一副意外的神色。

    但心里确是有些没信。

    父母都有可能认错,更何况长辈的战友?

    他再度拱手,含笑问道:

    “敢问老大人是?”

    白发老者扶着茶盏上的杯盖,微微摇了摇头,眨眨眼,看向桌面。

    “不要一口一个老大人嘛,听着怪别扭的。”

    “我姓沈,单名一个‘亦’字,原本在军中的时候,救过苏不尘一次,痴长他几岁,你唤我一个‘沈伯’,不过分吧?”

    真的。

    苏慈笑意稍放,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实在。

    他摇摇头,连连摆手。

    “不过分,不过分。”

    “那请问老大人,是‘公伯’的‘伯’,还是‘伯仲’的‘伯’?”

    沈亦拨开茶盏的盖头。

    “自然是‘伯仲’的‘伯’。”

    咕咚,喝了一口。

    “世侄何出此言?”

    苏慈微睁双眼,目光大方的直视老者。

    “只是听二叔说过,他在军中有一位好友,曾单人独行,潜伏凤山三年,当年只凭着大师之力,便能袭杀死寂城宗师一位,后以军功封爵,赐号‘武伏伯’。”

    没有几个人,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辉煌战绩,沈亦自是不例外。

    他放下茶盏,摆手笑道:

    “哈哈,几十年前的旧事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之前的冒犯,算是过去了。

    苏慈想着,嘴角一扬。

    “那沈伯这次唤我,又是因为哪件‘新’事呢?”

    沈亦垂下眼帘,嘴角一抬,面上稍稍一笑。

    “你小子…真是贼精贼精的。”

    他敲了两下桌面,顺手一拢,又去拿那盏温茶。

    “棋录司有令,接下来的路程,你可能要和王司他们分开了。”

    变故横生。

    苏慈略有些意外。

    “能说吗?”

    沈亦伸出一根手指。

    “能透露一点。”

    他吞了一口清茶,接着说道:

    “前天,蛮山动乱,毛先易大人登坟山观运,发现那一片的天象,尽是血红刀兵之气。”

    “我们怀疑,是穷奇一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了一定程度上的武力冲突。”

    “你也知道,这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肯定和咱们脱不了干系。”

    “北地和海圣妖盟签了协议,还没几天,不能大举行动,族里的几位无上大宗师最近有些脱不开身,圣人们也不可能为了接你们,轻易离开残局城,只能提前计划。”

    “刚好,之前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棋录司就派了我和另外几个老东西,护着你们三个分散走,另外三位,依旧原路返回。”

    苏慈自是知道,谁是“你们三个”,谁是“另外三个”。

    他沉默一阵,又问道:

    “什么时候?”

    沈亦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

    苏慈低着脑袋,一拱手,退回了座位。

    沈亦随手一抛,将原本就要给他的玉佩扔了过去。

    “守点规矩。”

    棋录司的势力,对自家人肯定更加熟悉,张余和苏慈的关系,早有记录。

    但很可惜,前者正是“另外三个”。

    苏慈垂着眼,接下了沈亦的东西,应声答了句“是”。

    雾气里,顿时四下无声。

    ----

    封神战后一千一百七十四年四月十三。

    蛮山,伏翅岭。

    大片古树,大片长草,大片巨石。

    漫山遍野,穷其上下,也不过只有些许的野花点缀其中。

    在这片布满长叶树的山林里,穿行着麋鹿,飞跃着山鸡,也不乏有野猪冲过,撞倒几棵幼树,但唯一存在的纯肉食者,只有一头头硕大的斑纹巨彘。

    若有人能从天空中俯视地面,便可以轻易发现,这片方圆五百里的巨型山丘,赫然就是一头匍匐着的绿皮大虎。

    “踏,吧踏…”

    山丘前沿,看似闭合的石虎口实则微张,有着一条高达百尺的巨大缝隙,明面上虽是只留一条大道,但内里却四通八达,气流通畅,从中不断吹出悠悠冷风。

    一头银毛巨彘低头翘尾,在有些积水的山洞内缓步行走,睁开的赤瞳发出淡淡血光,气度威严,自有一股无言的霸气。

    “吼!”

    星月不见,在这阴冷的山洞内,那头银毛巨彘不知行进了多久,终是借着拐角的亮光,确定了自身的方位。

    它忽的怒吼一声,四爪开合,弹射而出,只两步,再一转,腾空跃起。

    前方空间豁然开阔,银毛巨彘眼前微亮,只在瞬息之间,便飞到了一个空旷的山腹中。

    “吼!”“吼!”…

    山腹内里,各种莫名的雕绘涂抹在渗水的石壁上,闪耀着点点荧光,虽未有阳光射入,但却依旧不让人觉得阴暗。

    一头又一头的白毛巨彘,或伏,或立,或走,或停,散布在三层环梯与最底下方圆一里的大平台周围,时不时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吼叫。

    “砰!”

    银毛巨彘一跃,飞到底下三百尺的高台上,伸爪定身,低头蓄势,再一抬头,爆发出惊天一啸:

    “吼!”

    山腹内回声连连,好似天上的滚滚雷音,透露出泯灭众生的无双气势,虽只一声长韵,却仿佛能震破怯懦者的肝胆心肠。

    但在场众兽均是不惧。

    它们血脉同源,天生就有一股森林霸主的傲气,只待银毛巨彘稍一松懈,便张开大口,仰头反击。

    “吼!”“吼!”…

    顿时间,好似群魔乱舞,噪声激扬,让人不由自主的精神紧绷,血气愈发汹涌。

    很显然,银毛巨彘的威信,并不足以让众兽完全雌伏。

    “呵呵…”

    银毛巨彘暗自冷笑,即便是面对这般的阵仗,也丝毫不慌。

    毕竟现在外患深重,有血性的种群,才更容易杀出重围。

    “许久不见,诸位可还安好?”

    它将头颅高高昂起,只简单的一遍运气周身,连圣者威能都未曾动用半分,却已是调起了超越大宗师的力量。

    旁的暂且不论,就是那说话间带着的灵力激荡,便在瞬间,就将纷杂的吼叫封死在众兽周围。

    宇内天地为之一肃。

    “没死的老朋友有不少呵。”

    它看着几个相熟的面孔,随意的开口问询,打了声招呼,也不期待得到什么回应,直接转动身子,扫视一圈,低头弓背,赤瞳怒睁,一双大眼泛着冷淡的微光。

    正欲说话时,却不料听到了几声答复。

    “诸事顺遂,不劳大王费心。”

    银毛巨彘略有些意外,同周遭的众兽一道望向开口的几头老彘,眼神稍稍平和。

    搏杀奋斗许久,终是有些老人抛下成见,认可了它的地位。

    “嗯。”

    银毛巨彘朝它们点点头,然后偏回脑袋,原地逡巡着面向众兽。

    “诸位,大多都是族中栋梁。”

    “我也明白,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不该召回诸位。”

    “但滋事重大,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行此险招。”

    “还望诸位理解。”

    银毛巨彘罕见的语气,让湿滑环梯上匍匐着的巨彘们心中泛起了些许郑重。

    他们不由伸长双腿,警惕的缓缓起身,微微垂下的眼帘,也抬至最高,露出了潜藏的赤瞳。

    “本次大议,只有一个议题。”

    银毛巨彘喷出一团雾气。

    它抬头扫视了一圈,看着环梯上有些严肃的众兽,顿了顿,方才悠悠开口。

    “诸位可还记得,某在几年前,也曾有五位子嗣待于族中?”

    这句话,让所有的白毛巨彘顿时为之一愣。

    四周一片死寂,好似时间忽然凝固,将它们悬成了一副山洞里的黯淡壁画。

    这算什么大事?

    这算什么值得召回边防精锐的大事?

    “我知道,诸位中虽有些认可我的智者,但还仍然存在着某些不喜欢我的老兽,甚至还有许多自以为可以取我而代之的白痴,更有些与外人勾结,欲害我穷奇一族的叛徒!”

    银毛巨彘将它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却恍若未知,自顾自的说着想说的话。

    甚至为了吸引注意,还特意在吼叫收尾之时引动一股飓风,在它脚下炸裂、扩散,将众虎的皮毛吹得泛起了涟漪。

    “就在前几日,我的一位子嗣与我的感应断了。诸位,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巨彘们大为不喜,目光也变回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忽闪的眼眸中,甚至还有一股怒气。

    星夜兼程,就和我说这?

    它们默默无声,只是周围的灵力愈发浓厚。

    就连之前表露善意的那些巨彘,也是如此。

    “吼…”

    终于,众兽骚动,一头有些年纪的白毛巨彘从其中慢步走出。

    也许是山腹内空气冷淡,让老彘打了个喷嚏,它在众兽的注视下缓了缓,方才慢悠悠的开口回应。

    “石什,天地无常,你的子嗣自有其自己的命数,就算死了,也不能怪罪到我们头上。”

    老巨彘目光闪烁,低头垂首,警惕的盯着银毛巨彘比自己大了足足三倍的躯干。

    “再说了,老祖宗曾经有言在先,前朝旧事不再提,前人之过不罪今,你也未必干净,何必强求他人?”

    群虎形态不变,匍的匍,趴的趴,只有些心浮气躁的巨彘粗粗呼气,不安分的原地盘旋。

    “但那是我的孩子。”

    银毛巨彘缓缓的停下转动的身躯,直视挑衅自己的白毛老彘,犬牙微露,低声吼道:

    “我是王。”

    “万岑大人也是王。”

    老彘无礼的打断石什的话,眼里闪烁着含义莫名的光。

    “他的子嗣不少,但有点天赋的子嗣,可没几个活到成年的时候。”

    石什笑了。

    听起来,就像是进攻的呜呜声。

    “成王败寇,输赢已定。”

    一道细小的风刃围着它周身盘旋,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直至百道,刃破成卷,众兽却浑然不知。

    “你以为我在意的,只是我的子嗣活着还是死了?”

    石什轻蔑一笑,摇摇头,眼里充满了漠视的神采。

    风卷破碎,四散飞离,每一片都隐晦的混入了巨彘们的护身灵气。

    “你错了,错的离谱。”

    “我不介意我的孩子是死是活,真的。”

    银毛巨彘迈着小步,动作轻柔,走向白毛老彘。

    “我介意的只是我孩子的死法。”

    老巨彘察觉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什么东西不对。

    “大王倒是说说,怎么介意它的死法?”

    它略退半步,身旁渐渐汇聚了一群白毛巨彘,依稀的有着拱卫左右,自成一派的影子。

    “我介意它的死有没有损害我们穷奇一族的威严。”

    石什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对后辈的疑惑耐心解答。

    “它有没有带来关于我穷奇一族的灾祸。”

    他无视眼前的威胁,继续前行。

    “吼…”

    白毛老彘低身弓背,目露凶光,凌厉的罡风在它身旁缓缓汇聚,空气中的光线逐渐扭曲。

    周围的巨彘们纷纷爬起,对着走来的银毛巨彘发出一阵阵威胁的低吼。

    环梯上的白毛巨彘们冷漠的看着脚下的对峙,默默无声。

    “吼…”

    银毛巨彘依旧慢步前行,不顾四周的滔天恶意,一步一步走到了白毛老彘的面前。

    “我是王。”

    银毛巨彘的眼里尽是平淡。

    它抬头望向头顶画着插翅巨虎的壁画,灵力涌动不息。

    “不论我是否子嗣断绝,我依旧是王。”

    “不论我是否是孤家寡人,我依旧是王。”

    “即使穷奇一族只剩一头巨彘,我依旧是穷奇一族的王!”

    “穷奇一族的王,不是你们让给我的,不是你们施舍给我的,也不是我的父母兄长传给我的!”

    山腹内的巨彘们在愈发激扬的虎啸声中已经不能保持傲慢的姿态,一声声怒吼此起彼伏,数十道灵力漩涡缓缓蓄势,血瞳闪耀,一触即发。

    “你们是不是忘了…”

    银毛巨彘昂首挺立,再度仰天长啸。

    众虎只感受到一股大力蛮横的在山腹内轰然炸裂,长则三五息,短则一瞬,便都像那被风吹动的雪粒一般狠狠抛开,重重的砸在坚硬的石壁上。

    灵力破碎,气息紊乱。

    白毛老彘受创最重,坚如磐石的躯体被划出道道血痕,深可见骨。

    “我封圣的时候,踏着的可是十万里蛮山三圣古族的千具尸骸!”

    银毛巨彘屹然不动,俯视着被抛飞的白毛老彘狼狈的爬起,灰头土脸,隐隐战栗。

    “同族的叛徒,我杀的也不少,漏下的,竟然还不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