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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风波不平

    第二日,天微亮之时。

    程霖突然醒了过来,地上躺了一夜,已是浑身酸痛难忍,于是自个儿爬了起来,从地上拾起了六道盘塞回自己的怀中。

    脑海中一片混沌,又觉得有些口渴,便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待一杯水喝下,才觉得清明一下,渐渐记起昨夜来。

    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他听见庭院的厢房开门的声音,九色还未归,应该是穆莺起来了,他轻缓的放下手中茶盏,贴了六道盘封在门上,屏去了外头杂音回到自己榻上,翻身又去睡了。

    从前他也是如此,每每遇到不顺心不如意又莫可奈何的事儿,便蒙头就睡。多少捡几分清净。

    一上午众人来唤了几回都没人应,后来还是孔离来看了,才叫众人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儿。

    而他这一睡竟将至午时才起,

    午时众人聚在一起用膳时,程霖仍旧有些气色不佳,众人皆以为是半夜打了一架的缘故,于是说起那扰人清梦的两个东西来。

    程霖一言不发,只顾着吃,偶然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看到司空蓝不在,于是转头问南珺:“早上可去拜会过先生?”

    南珺乖巧的点了点头:“珺儿早起已经给先生问过好了。”

    倒是花嬷嬷领会他的意思:“先生说昨夜没休息好,是以今日午膳自个儿在院内用了。”

    程霖点了点头。

    祁远听了众人聊的却忽然出声问他:“昨夜你又动手了?”

    程霖闻声看过去,只见祁远正等着他回答,但神色依旧是那般冷若寒霜,他不禁心中暗笑,这算什么呢?于是略带挑衅的应了一声:“嗯?那要不你来?”

    说罢又转过头去叮嘱南珺多吃一些,仿佛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祁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扔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众人虽然不解,但这样的情景原先也是时不时的要来一回,只觉得二人只不过又闹了什么别扭,想着过些日子自然也就和好了,于是愣了一下以后也就各自聊各自的。

    苏卿卿看着那边的穆莺,只见她看了看祁远远去的方向,又瞧了瞧故作不在意的程霖,脸上又难看了几分。

    程霖看着满桌佳肴,却只觉得这会儿食同嚼蜡。

    却说昨夜舜阳台自凝具出一把宝剑形括后,消息当夜就传到了皇宫,大半夜的两千精兵往舜阳山去了,将舜阳山给团团围住了,而后,舜阳山附近的几条主干道全部被封锁。

    及至凌晨时,东洲君主又下令将御造司亲眷接入宫中安置,不得探望。

    是以京城一时哗然,众说纷纭。

    程霖听管家说了这个消息便估摸着是舜阳台出了什么天地灵宝,倒不觉得和自己多大干系,他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他往去司空蓝那边去了一趟,二人商议讨论了片刻,又提到了那红翼鲛妖的毒来,少不得又猜测它的来历。思来想去,程霖决定还是得亲自去寻一趟九色。

    于是他辞了司空蓝,又叫来福备了马车,喊了苏卿卿作陪。穆莺见他二人出府,便也想要跟着。

    苏卿卿瞧着穆莺拽着程霖衣袖,不太想应付她,于是先上了车去。

    程霖今日也没什么心思应付她,扫眼瞧见祁远站在不远的门廊下,瞧见程霖看过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程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他转身又走了,程霖更加心绪烦乱,和穆莺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你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出去游玩,没得精神照顾你。”

    穆莺甚少听他这般,也来了脾气:“那你都能带卿卿出去,怎么我去就是麻烦了。”

    程霖哼了一声:“她是我至亲,带着她旁人也没什么流言蜚语,带你出去倒是风言风语的。”说罢甩开了她转身就上了马车。

    穆莺也没见过他这阵仗,相识十年有余,甚少听他说过这亲疏远近的话来,一时愣住了,看着马车远去,竟哭着回了府。

    马车行了片刻便出了城,苏卿卿见程霖也不说话,只望着窗外出神。

    斟酌了再三说道:“我觉得你有机会还是和祁哥好好说说,我以前就觉得穆莺爱嚼舌闲话,但现在觉得她怕是挑拨了什么才是。”

    程霖点了点头:“我知道。”

    苏卿卿也点了点头:“虽然她昨天是和我这么说的,且说的也都在理,但也不一定和祁哥说的是什么。按说我也不该说这些话挑拨你们三人,但我是真觉得你和祁哥不必在意她说的话,若是说两洲律法容不下你们二人,那便跳出这两洲去便是。”

    程霖苦笑着摇了头:“我都知道,但我何时在意过他人说什么?在意的人不是我。”

    苏卿卿听了这话也明白了,看来是祁远那边有什么问题,一时也不知如何劝。

    程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包得严实的盒子:“司空蓝给的,此物可以解红翼鲛妖的毒。但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我和他要来,权当给你做个参考。具体你想如何做,还看你自己。”

    苏卿卿点了点头收下了:“其实这毒,若是解得及时倒是并无大碍的。”

    程霖脸色忽然冷了两三分,慢慢说道:

    “南老夫人当年中毒的时候,正是逃亡的途中,诸多不便,是以用的放血的法子。此法虽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也伤了根本,毒也没解干净,五脏六腑受损,是以现在才不到花甲的年纪,形如耄耋。”

    苏卿卿点了点头,“好好调理,或许能改善几分。我也没得全部把握能治好。”

    程霖心里也明白,鲛毒顽固,中毒的时间越久,越难以清除:“放血的法子是我出的,如今南老夫人这样我也有责任。”

    苏卿卿听他这话中有几分自责,叹了口气,劝慰道:“这种毒本就不好解,寻常医者更是无措,就是当时我在,也少不得要损些灵力净化,怎么你一个外行还能做得比我好?”

    说罢又白了他一眼:“哥,你知道吗?从小你就这样,总把别人的事儿当做自己的责任,什么事情都爱大包大揽,没少吃亏,要不是你运气还不错,这会儿让人坑得魂都没了。你这样的说好听点是仗义,其实就是别人说的缺心眼儿。毒又不是你给南老夫人下的,怎么你想法子解毒还是你的错了?那我若是医不好人,病人得病还是我的错了?”

    程霖听她这么一比喻,忍不住笑了:“难怪连孔先生都喜欢你,真会哄人。”

    苏卿卿却急了:“我可没哄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程霖看着她笑了:“嗯嗯,我知道,卿卿现在也长大了,懂事了。”

    苏卿卿却又犹豫了起来:“只是我那法子,怕是寻常人也接受不来。”

    “什么法子?”

    “找个东西放身体里去,把毒吃了。”

    程霖闻言挑了挑眉,心想倒真的是奇特的法子,常人还真不一定能接受,想了想说道:“你是用的蛊?”

    苏卿卿摇了摇头,却也不细说,只提了一句:“不是蛊。”

    程霖也不多问,只问了她:“你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我也没有给南老夫人瞧过,拿不准。”

    “这法子书上看来的?”

    “一半,书上是以灵力为引取毒,但太冒险了,若是一不小心走神,会伤到中毒人的性命,所以我想用灵力控制外物去吞噬。”

    “那不会伤到自己吗?”程霖知道这种控制外物的术法,偶尔也会反噬自身。

    “有这个可能,不过若是选对了对象倒是好说,你刚给我的那盒东西就不错,或许有大用途。”

    程霖点点头,又嘱咐道:“莫急,若是难为就算了,我再找找其他法子。”

    苏卿卿听他这话,瞧他似乎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只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满,便也不做争辩了。

    二人自小就处在一起,程霖自然也看得懂她什么意思。却也不解释,只笑了笑便作罢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马车便停下了。下车后发现正停在一处茶舍门前,这深山密林,倒是想不到还有个茶舍。

    远望那茶舍后的青山隐隐,苏卿卿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回身一看,身后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崖峰,她高兴的回身往崖边上走过去,一边问道:“这是何处?”

    “京郊西面,半步峰。”

    苏卿卿环绕四周,只见群山巍峨,虎牙桀立,峰上云雾缭绕,缥缈若仙,不禁暗自惊叹造化之奇巧,看了看那茶舍,又问道:“你将南老太太安置在此处?”

    程霖卖了个关子:“是也不是。”

    说罢示意苏卿卿跟他一起进茶舍去了。

    二人进了茶舍,却没想到山高路远,此处却仍是有不少茶客,掌柜似乎认识程霖,老远瞧见了便迎了上来:“公子又来了?可是去老地方歇着?”

    程霖点了点头:“劳烦掌柜引路。”

    掌柜的带着他二人往后院而去,竟然丝毫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几人穿过一条栈道,栈道外,是个十几丈深的山谷,过了栈道,便到了茶舍的另一头,只两间简易的木屋在此处,屋内也做茶舍的装饰,此刻却无人。

    掌柜的拱了拱手说道:“公子请自便,小老儿先回去了。”

    苏卿卿疑惑的问:“那不是你安排的人吗?”

    程霖点了点头,嘘了一声,轻声说道,“随我来。”

    二人来到一处古琴前,苏卿卿好奇的问道:“你要弹这个?”

    程霖摊了摊手:“我不会。”

    苏卿卿猜想那是什么秘法传音或机关,可程霖的态度她却不懂了:“那怎么办?”

    只见程霖胡乱的拨了几下琴弦,曲不成调,喑哑难聆,苏卿卿忙捂了耳朵:“你可别弹了,可比弹棉花还难听,咱们下一步做什么啊?”

    “什么也不做,在这儿等着。”苏卿卿不让他拨弦,他又往那案前去,叠起了桌上的茶盏。

    苏卿卿站在窗边,这才看见这处的茶舍,也在一座山峰之上,而窗外群山叠嶂,势如拔地,也不难看出此处地势的险峻。她有些好奇的回头:“我们在此处等着人来?”

    程霖摇了摇头,看向窗外头:“来了。”

    只见一只巨大的灰鹤朝这边飞过来,灰鹤之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九姑娘。

    程霖指了指旁边的露天栈道:“我们去那边等着。”

    他推开了旁边的一个小门,此处也是一处崖峰,二人出去的时候九姑娘正好到了,苏卿卿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灰鹤,心里也激动得很,这鹤比程霖也要高上几尺,那翅膀张开约摸有一丈长。

    九姑娘与她见礼她都没看见,只两眼星星亮亮的盯着这个鹤。

    程霖瞧见这鹤也甚是高兴,转头问九色:“这是司空蓝那边送来的?”

    九姑娘点点头:“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的我养在山里了。”

    “倒真是不错,南珺的那头小豹子如何了?”

    “那孩子年纪还小,性子正是野的时候,待它再大些。”

    这说的是之前那只司空蓝送的小豹子,入京的时候他与南珺不方便带着,程霖便给它留在了瑶城让它等着九姑娘,这会儿一并带来这半步峰中,也好让九色驯一驯它野性。

    “那走吧,我今日带卿卿给老夫人看一看。”

    九姑娘点了点头,招了招手,那鹤便过来了。

    只是眼下却有一个问题,苏卿卿发现这鹤最多能载两人,如今这里却有三人。

    她偷偷的问程霖:“我们一会儿怎么去?”

    程霖见她眼露为难,也知她在想什么。“你与我骑鹤,阿九不用你担心。”

    苏卿卿这才想起九姑娘是神鹿的事儿来,原本就是能幻化飞行的,待她上了鹤身,一手搂住了程霖,还有些迟疑,却只见这灰鹤一振翅,苏卿卿只感觉身体摇晃了一下,人便已在半空中,她忽然有些紧张,于是忙紧紧的搂住了程霖。

    回头看向身后,却不知何时,九色幻化成一只白鹿正跟着过来了,她披着一身银色的光芒,四蹄奔跑间,那一身银色的光芒便随着鹿身奔跑的姿态飘散开来,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而鹤在群山之间盘旋,翠岭横峰在眼前变幻,她忽而出现在山峰左边,忽而又滑向了山峰右侧,而眼前仿佛一卷绿色山水图在展开来,只此青绿,上天用造化写出的一笔千秋,万物阔然生出。

    此情此景带给她的震撼令她心境起了变化,苏卿卿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是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的,这个念头一起,仿佛混沌中凝出一片湖泊,湖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一滴从天而降的天雨,滴落在了湖心正中,刹那间,苏卿卿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悄悄的改变了。

    鹤在一处山谷停了。

    南老妇人颤巍巍的走上来,程霖扯了扯被风光迷了眼的苏卿卿,忙上去给南老夫人见礼,南老妇人今日精神却比上回好了许多,一左一右牵了二人进屋,苏卿卿好奇九姑娘幻化情形,回头看去却见九姑娘早已幻化人形跟在了身后,不禁有些惋惜。

    南老夫人虽然还不认得苏卿卿,可既然是程霖带来的,少不得也是亲近之人,于是对着苏卿卿也分外热情,又转头问程霖:“今日怎的有空来了?”

    “早就想来的,一直脱不开身,也怕给老夫人这招惹麻烦,就一直忍着了。”又指了指苏卿卿,“这是我表妹苏卿卿,医道颇有些修为,今天特意带来给老夫人瞧瞧。”

    老夫人自外头就瞧着苏卿卿生得明眸皓齿,大方灵动,早就喜欢了。这会儿听程霖这么一说,又拉着苏卿卿亲热得紧:“在外头我就瞧着这姑娘喜欢得紧,这眉清目秀,秀丽灵动的模样,定是个有福气的。”

    苏卿卿倒也不惺惺作态,大方应了:“谢谢老夫人夸奖,南小公子又乖巧又懂事上进,老夫人也是有福气的。”

    南老夫人听她提起了南珺,笑得更开心了,拍拍她的手问程霖:“可是亲的妹妹。”

    “亲的,自小就皮得很,熟稔几回,老夫人可得嫌她烦了。”

    “竟然如此,南珺是否也得喊一声姑姑了?”南老夫人这话里话外皆是想攀个亲戚亲近些。

    苏卿卿是个聪明的,听了这番话,想想缘由,倒也明白南老夫人一片苦心,点头应了:“那回去我就和南小公子说,今后得改口了。”

    南老夫人笑中带泪,嘴角微微颤动,说道:“改口,得改口。”

    南老夫人看着他们二人,不禁得热泪盈眶。

    自逃出南华起,她每日心中七上八下终不得安宁,对着程霖既愧疚又不安。自然也是知道程霖为了护她祖孙二人吃了不少苦头,也损了神元,她一个前朝的邻国太后,带着一个前朝皇子,在这东洲也是举步维艰,为了保着南珺,才将他寄养在程霖名下,但终究是她仗着辈分和一身老病压了程霖一头,常常的安不下心。

    今日见了苏卿卿,有意的为南珺多谋划一步,也是难为之举,她看苏卿卿双眼清明,也是懂得她的意思,却没料得她爽快的答应了,一时对这兄妹二人更说不出的感激。

    “南家和司徒家,如今就剩这一棵独苗了。我这身子,现今越发的也不爽利了,若是您兄妹二人能帮着照顾珺儿,将这孩子养大,我也算死而无憾了。若有来世,为奴为婢、当牛做马,老身也要来报答这份恩情。”说罢南老夫人就想双膝跪下来,程霖和苏卿卿连忙托住了。

    “老夫人莫要如此,”苏卿卿连忙劝道,“我们兄妹本就喜欢珺儿,就是老夫人不说这话,我们也是会照顾他的,您是我们二人长辈,若是我们受了你的礼,可真要折煞我们俩了。你这莫不是为难我们呢?”

    又扶着感动得说不出话老夫人在堂上坐下来,接着说道:“我们二人如今在这世上,上无父母长辈,相依为命,承蒙老夫人不嫌弃,如今住的都是老夫人家留下的宅子,要说起来,倒是老夫人给了我们一个家。也该是我们二人谢您才对。”

    这会儿莫说南老夫人。就连屋内的奴婢丫鬟们,听了都忍不住掉下泪来,南老夫人连连拍着苏卿卿的手,不停的念着:“好丫头,你是个懂事的,能喊你一声姑姑,倒是珺儿的福气。”

    苏卿卿这一番话是真心实意,可她说完却看众人掩面而泣,又或转头偷拭垂泪,一脸茫然的问:“你们哭什么啊?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众人瞧着她这样,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说是南老夫人喜欢她,众人听得她那一番话,也不由得既恭敬又爱护。

    程霖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便又与南老夫人说了一遍来意,让苏卿卿给南老夫人瞧,又提醒了苏卿卿稳妥些,便自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