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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话 八十八桥(4)

    太好了,是伏黑,他醒来了啊。夏树绷紧得身心都一松,双腿颤抖着差点跪在地上。对面这一定是特级咒灵,她已经快要崩溃。

    “伊势同学!”伏黑在她耳边疯狂呼喊她的名字。夏树有点神志不清,她刚和这只特级咒灵战斗,能坚持到伏黑醒来,已经是超越自己的极限了。

    “伏黑…同学…我没事,别担心…”夏树趴在地上,侧着脸看向一旁脸上也同样血迹斑斑的伏黑,气若游丝,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别说话。”伏黑扶起她,站在不远处的咒灵依然一脸诡异的笑容,是在看两个死到临头的猎物的眼神和表情。

    “剩下的交给我。”伏黑把夏树扶到一处墙角,让她靠在墙上,替她拂开脸上被血污凝住的发丝,凝视她,在看到她全身的斑驳伤痕时,眼里闪过动容。

    “唔…”夏树用力扯了下嘴角,无法坚持下去了呢,那下边的就交给伏黑吧,她缓缓闭上眼睛。

    咒灵似乎不耐烦起来,它再一次准备发动攻击,而伏黑也结起手印,像他以往那样,遇到这样强大的特级咒灵,只能用那一招了吧,“布瑠部——”

    可他却怎么都无法说出后半句咒语。他的肩膀上是夏树晕过去后自然而然靠上来的脑袋。她头发飘过来夹着血腥味的一丝柑橘香。是柑橘味的洗发水么?

    “如果伏黑死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夏树嘴里呢喃出的两句话似乎还在伏黑耳边响起,“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说出这句话的你,真是狡猾。

    *

    咒灵被伏黑的手势似乎吓住,它感受到眼前额头还在流血不止的少年,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它退后几步,脸上一直挂着的嘲讽笑容渐渐褪去,而是终于认真起来的表情。

    伏黑缓缓放下准备施放“以命换命”术式的手,他又抬起手摸了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夏树的头发。她的长发今天是半扎起的高马尾,刘海已被汗水和血侵染成缕。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发型,头上也总是夹着一只库洛米的可爱发卡。可是,因为搏命的战斗,那只发卡早已不知去向。

    如果放出这个术式,他肯定无法活下去。五条说过,不伤及夏树的灵魂,可能就不会危及她的性命。可是五条也提过,极致的物理伤害也会直接摧毁她。他的那个术式……极有可能让她也无法活下去。

    可是,他希望她能带着库洛米的发卡,只用关心明天要扎什么样的头发,而不是此刻,狼狈如此,最后和他无奈死于眼前咒灵之手。

    “你死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嘴里应该是有鲜血,所以夏树的呢喃十分地含糊不清,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他想让她活着,带着库洛米的发卡,去漫咖看漫画被感动得吸鼻子,对着他的式神叫“小伏”和“小夏”,捧着可爱的奶茶杯头一点一点快要睡着,拨弄风铃对他笑得开心。

    她应该是这样。她不能死,她要活着。

    伏黑温柔地托起夏树的头,让她轻轻地靠在墙上。他脑海里浮现出五条悟对他的教导,“惠,你总是低估自己,也低估旁人……”

    说得没错,他低估了夏树要和他一起面对的勇气,也低估了自己。

    然后,他咧开嘴,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只是忽然想大笑,竭尽全力,放声大笑。

    “不干了!”他极为缓慢地直起身,直接放弃那个舍命的大招。

    他对自己下令,伏黑惠你一定不能死,你要把自己所有的潜力压榨到极限,带着这个闯入心中的女孩杀出去。

    “把影子的潜力一点不剩的催出来,”他已站起身,此刻全身疼痛的感觉令他介于清醒和昏迷,“具体的轮廓之后再想,咒力一凝聚就立刻释放…”

    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眩晕感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但他却觉得对体内咒力的感知从未有过的清晰,他感到自己已触碰到未来那个强大的自己,自由地想象超越极限的自己……

    “让我做给你看吧……”他疯狂地笑出来,是做给他自己看,做给夏树看,做给眼前的咒灵看。他的声音嘶哑,结印的手势孤注一掷,体内所有的咒力汇聚于一处,随着他喊出“领域…展开”而完全释放出来。

    嵌合暗翳庭,这是他的领域,不完全,也很难看,但没关系……伏黑整个人已处于癫狂状态,他自己体内咒力巨大的波动也需要来自他自身的情绪爆发。

    黑影蔓延,很快充满了整个洞内空间。大量的影子淹没他和对面震惊的咒灵。这样就好,他瞬间召唤出多个影子式神。暗影的空间内满是伸着长舌头不停呱呱乱叫的虾蟆,乱糟糟,拥挤,粘稠的黑影,还有他可以随时隐藏之中,而咒灵则是被影子完全粘住,行动受到极大的阻力。

    第一次展开的生得领域不是完全体,也无法在领域内施展必定命中,可伏黑已不去管那些,巨大的咒力消耗让他必须尽快祓除这只咒灵。

    对伏黑领域感到困惑的咒灵也回过神来,开始它的攻击,特级咒灵的攻击力和伏黑以往遇到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它的攻击毫不犹豫,快速强大的咒力波冲破暗影,似一道光波直直向伏黑冲击而去,伏黑被它的咒力波击中,脑门的血喷涌而出。飞速冲天的式神鵺也被咒灵施展的扩展术式直接拍飞,咒灵巍然站立,像是从身体内不同地方同时发出咒力光波,以它为中心,耀眼的光织成咒力的风暴,让伏黑释放的暗影全部消融。

    咒灵看到恢复原状的溶洞,似乎心情大好,再一次露出嘲讽的笑容,可这一次,它的笑容永远凝固。伏黑隐藏于它的影子内,突然出现在它的身后,从它的盲点处进行攻击。玉犬的利爪恶狠狠,毫不留情,“唰”地划过,直接贯穿咒灵的身体。

    “玉犬的爪子连那家伙都能伤到……”伏黑沉重的喘息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那家伙是姐妹校交流会上曾和他短暂交过手的特级咒灵花御,可比眼前这个咒灵厉害多了,“杀掉松懈的你,轻而易举……”

    咒灵崩解,咒灵形成的光点在空中一点点消散,伏黑捡起祓除咒灵后掉落的宿傩的手指,慢慢移回到夏树的身边。

    十月的天气已逐渐转凉,夏树靠在墙上,眉头紧皱,似乎十分痛苦,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伏黑半跪在她面前,一时手足无措,他缓缓地上前环住似乎在发抖的夏树,想替她挡去溶洞里的阴冷。

    溶洞顶部开始滴水,滴在他的头上,也滴在夏树的脸上,他艰难地脱下自己高专的校服,罩在夏树的头上。但很快咒灵的结界——溶洞的表象也消散,他和夏树出现在河岸边。此时,夜已深,施展领域后的他虚脱无力,疲惫不堪,不能再去找虎杖他们了,好累,希望他们没事。

    他让夏树靠在自己身上,自己牢牢握住那根宿傩的手指。在他闭上眼睛之前,他想的是,让津美纪陷入沉睡的诅咒应该还没解除吧…自己和夏树这样,也没法去看望姐姐了…这些因为虎杖吞入宿傩手指而被激活的咒灵们又该如何和虎杖解释…夏树,她的真实心情到底是如何呢,不想他死只是作为同伴吗……

    太累了,休息一会,就一会,应该没事吧。

    *

    “喂,伊势!伏黑!你们没事吧!醒醒啊!”夏树只觉得头好痛,还有人在耳边聒噪地吵闹,能不能不要喊了,她好想睡觉。

    夏树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淡淡的檀木味道。然后听到伏黑虚弱的声音,“哦,回来了?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当她恢复意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披着伏黑的衣服,头靠在伏黑身上,躺在河边。而眼前,是虎杖和野蔷薇双手扣在一起,一脸激动地看着她。

    “你…你们…”“应该先拍照的吧!哎呀!都怪你,虎杖,瞎叫什么,吵醒他们了…”野蔷薇和虎杖两人开始忙着掏手机。

    “你们两个…抱在一起睡觉的样子好……”虎杖眼冒星星,话说到一半就被伏黑阻止,“你们小声点,头很痛…”

    夏树揉着脑袋起身,伏黑也跟着起来,夏树躲在伏黑的衣服里,悄然隐藏着自己红透的脸。

    伏黑举起那根宿傩的手指,“先联系新田小姐吧,必须立刻封印起来,不然会引来其他咒灵。”

    虎杖觉得自己吃掉手指也许更方便,他刚一提出这个提议,夏树就发出了一声“呕”,是很大的作呕声。

    气氛凝滞了一秒,野蔷薇搂住虚弱的夏树,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伊势,你也觉得恶心吧!那诅咒的手指又不是剩饭!”

    伏黑一脸无语,他也拒绝这个提议,“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手指容纳上限,不准吃。”

    虽然他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个理由,但是即使他们知道这个上限,他应该也不会让虎杖当着夏树面吃掉这根手指了。没看夏树都想吐了嘛……

    夏树脸更红了,她擦了下嘴边的血迹,努力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小心地说,“虎杖同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头很晕……”

    伏黑觉得将手指交给他们四人中体力最好的虎杖保管比较安全,他一再提醒虎杖,“不准吃。”

    虎杖讪讪地摸摸头,“我不会吃啦,放心吧……”

    但他立刻被这句话打脸。他的手掌中出现宿傩的大嘴,一口咽下了伏黑递过来的手指。

    夏树还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宿傩,睁大眼盯着那张忽然冒出的嘴巴。那张嘴在一口吃掉手指后,显然想再讽刺虎杖几句,可它也看到了夏树,不知为什么,立刻闭上嘴,从虎杖手中消失了。

    “不是叫你不要吃吗!”野蔷薇和伏黑同时暴怒,而夏树还处在第一次见到宿傩的震惊中。为什么,总觉得那张嘴有种熟悉的感觉。

    虎杖也觉得憋屈,这能怪他吗?都怪这该死的宿傩!

    “喂!你们几个!!”是新田明,站在八十八桥上,冲着桥下的四个人愤怒地大吼。夏树吐了吐舌头,被野蔷薇拉起来,而伏黑则被虎杖拉起。四人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冲着暴怒的新田明做出歉意的动作。

    夏树和伏黑的伤势很严重,新田明决定连夜赶回东京高专,找家入医师进行治疗。而当四个人回到学校,被家入治疗后,直接在医务室就被赶来的夜蛾逮住,好好训斥了一顿。

    尤其是伏黑,夜蛾训斥得最狠。反而是夏树,他只是轻声安慰了几句。

    “咦?夜蛾校长对伊势你很温柔啊,难道因为你是京都高专的,所以就不敢大声说话?”野蔷薇和夏树一起回宿舍,在路上发出疑问。

    夏树“呵呵”笑了两声,当然不是,大概是因为静美阿姨的关系吧。如果他像训斥伏黑那样训斥自己,静美阿姨知道的话,她也许会杀到高专来,即使夜蛾是她的前夫,她一定会不留情面再训斥他一顿?静美阿姨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护短了。

    “伊势,你身上披着的这是伏黑的衣服?”野蔷薇有了新的重大发现。

    夏树脸红了,自己贪恋衣服带来的温暖,而有意地没把衣服还给伏黑。她将衣服裹紧,让那属于伏黑的气息离自己更近一点,她不好意思接野蔷薇的话。

    “对了,钉崎,很抱歉,战斗后竟然睡过去了,没能前往帮助你和虎杖。”

    野蔷薇抚了下头发,满不在乎,“道歉什么的真没有必要啦!拜这次的战斗所赐,我可是领略了黑闪呢!伊势,我们都变强了吧!”

    夏树看着自信飞扬的野蔷薇,笑起来,“对啊,我们都变强了!我们遇到的可都是特级咒灵呢!”

    另一边,伏黑和虎杖走在回男生宿舍的路上。

    “你开出了领域?真厉害!”虎杖替同学高兴,但他转眼想到什么,攀住伏黑的肩膀,“呐,我说,你更高兴的是另一件事吧?”

    “什么?”伏黑皱眉,他高兴什么了?

    “那时,你抱着伊势,躺在那里,嘴角可是扬起的哦。”

    “胡说!”

    “真的啦!”

    “……别乱说。”伏黑的声音极低,“别和伊势说这些……”

    可是,这份心情,快要溢出的心情,要怎样才能抑制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