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年关

    年末的时候，大家都在为过个体面的年关努力准备着。

    积攒下来的一瓢稻米，去掉皮，装在特意缝制的布袋子里，存放起来。巴掌大的肉块，抹点盐粒，放在小坛子里，盖上盖子，这是年夜饭里的宝贝，一年才得吃上一回。

    吴秀起家里倒没什么动静，年不年的，似乎对他们没有太大意义。这主要还是吴秀起这身体，日渐糟糕，耗尽了吴家的精力和体力。

    虽然上次发高烧挺过来了，但是自此便躺在床上，认不得人了。完完全全的得靠人伺候。

    偶尔有人去吴家做个什么事情，顺便去看上一眼，胆子小的回去得生场病。

    为啥？这人还是个人么？！形容枯槁，微张着嘴巴，感觉这气只出不进。这脸啊，就像一层皮覆盖在头面骨上，哪有什么精气神可言，反而吓人的很。

    很多人都在议论，这吴家姑娘，怕是熬不过年关。

    吴家人呢，又何尝不是这个想法。吴家奶奶早已给吴秀起缝起了“新”衣裳。既盼着，又准备着。

    大年三十，年关将至。吴汉青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块新鲜的猪肉，烧了一锅汤，给吴秀起盛了一碗，让吴家奶奶端进里屋。

    吴家奶奶刚进去，却看见吴秀起在床上坐着，吃了一惊。

    吴秀起面色苍白，在枯瘦的身形下，脸上那两只大眼睛显得格外大。

    “奶，你来了。”

    吴家奶奶赶忙答应，“哎哎，今天过年，你爹煮了肉汤。我们喝一点。”

    吴家奶奶把汤送到吴秀起嘴边，吴秀起却伸出双手，去接这碗汤。

    十根手指，比筷子粗不到哪儿去，指关节和指骨头都分明的很；用这双手来托这碗汤，总感觉手会被碗压断。

    吴家奶奶只能用手护着，吴秀起倒是一口气把汤喝的精光。

    “我睡会儿，你和我爸去吃饭吧。”

    吴秀起躺下，缓慢的闭上眼睛。

    吴家奶奶跑到外间厨房，和吴汉青说道：“过年了，过年了。这年一过，就都好了。秀刚都起身了，好着呢。”

    吴汉青走到门口往里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吴家奶奶，说了句：“吃饭吧。”

    村里都还保留着守岁的习俗，吴家也不例外。吃完年夜饭，吴汉青和吴家奶奶都没睡，在堂屋坐着。

    “我去秀儿那看看，醒了没。醒了就喂点东西给她吃。”吴汉青说着，便出了门。

    “她吃过了，喝了一大碗肉汤呢。”吴家奶奶在后面喊道，但也跟着走了过去。

    吴汉青一进里屋，便看到吴秀起微微睁着眼睛，意识恍惚。吴汉青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她似乎也没听见。

    吴汉青见她眼神涣散，呼吸微弱，默默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吴家奶奶跑进来，又和吴汉青说道：“她睡着了，刚喝了碗肉汤。”

    吴汉青没有回话。

    吴家奶奶沿着床边坐下，看见吴秀起微微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

    “秀儿，你要说啥？你说。”

    吴汉青也看向吴秀起，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吴秀起撅着嘴巴，吃力的吸了口气，吴汉青附耳上前，只听得那从嘴巴里呼出气体带出了几个字，“阿刚，你来了。”

    再看吴秀起，微睁的眼睛没有了任何光芒，瞳孔散大，微张的嘴巴在呼出这口气后，便再没有了呼吸。

    吴汉青用手摸了摸吴秀起脖子，闷嗯一声，缓缓的抓起被子两角，往脸上拉去。

    吴家奶奶一把夺过被子，呵道：“你做啥。”

    然后去握住吴秀起的手，说道：“还热着呢，你做啥。”

    吴汉青没有说话，转头用手捂住了脸，肩膀耸动起来。

    吴家奶奶则靠近吴秀起坐下，帮她盖好被子，理了理吴秀起的头发，然后在她胸前拍着拍子，说道：“睡觉，咱睡觉。”

    大年初一，走的近的都互相串门拜个早年。

    有人神神秘秘的说道，“吴家那个姑娘，昨晚上走了。”

    “还是没挺过年关，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