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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赤睛乌龙驹

    正值戌时,杜羽背着行囊手持朴刀与徐福一路打闹回到西村,二人道别后杜羽独自一人往家中赶去,月光洒落在西村,仿佛母亲的手虽然冰冷但是轻柔亦安详。随着“噗通”一声,杜羽的目光向声响处投去,那是家门口的小溪,小溪两旁树影婆娑,水里的河鱼时而跳出水面。

    “娘~娘~,你快看!水里有条大鱼在吃小鱼哩!打死你打死你!坏东西!”年幼的杜羽拍打着水面。

    “傻孩子快过来,这是乌鳢,可不能打噢!”杜母正在溪边洗着衣服,听到动静,站起身来唤儿子回到身边。

    “为什么不能打呀,俺刚刚看到它吃了好多小鱼哩!”小杜羽踉踉跄跄跑到母亲身边。

    “这个鱼是乌鳢,生下小乌鳢之后呀,大乌鳢可就看不见咯!小乌鳢为了不让大乌鳢饿死,是自己游到大乌鳢嘴边让大乌鳢吃的。乌鳢以身报母怎么能打哩。”杜母抖落着洗好的衣服。

    “啊,俺知道了娘,以后俺再也不吃鱼了!”小杜羽想到之前打散了鱼群,愧疚地眼泪在眼眶打转,“俺也要像鱼一样,以后保护娘!”。

    “傻小子,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咯!而且只有乌鳢不能吃噢,今天你爹可是说要从军中带两条大鱼回来给你吃咧,那你晚上可不准吃!快收拾收拾跟娘回家,没多大会儿你爹该回来了!”杜母嘴角挂着欣慰,抱起了洗衣木盆。

    “俺吃!俺吃!俺刚刚说错了!只有乌鳢俺不吃!”小杜羽见母亲要走,赶忙上去牵着母亲的手,“娘,你手上有茧子哩,以后俺帮你洗衣服!”。

    “人小鬼大嘴巴倒是甜咧,刚刚还眼泪打着转呢,听到好吃的咋又笑了,你呀真不知羞!”杜母牵着小杜羽,一只手抱着木盆,母子二人往家中走去。

    杜羽想到这长吁一口气,傻笑了一下,转眼看着眼前的那条路,不正是自己幼时母亲经常牵着自己走过的路吗?多年未再落过泪的杜羽不多大会这眼角可就湿润了,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的揪心起来,思绪万千。丈夫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这是杜羽第一次真正要离开家,拜别母亲这样的桥段虽然在杜羽脑海中已经浮现过多次。但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倒没有当初想的那么轻松。

    眼看没两步就要到家,杜羽看到家中亮堂,透过窗户看见母亲坐在木椅上,桌子点着蜡烛,正在用针线纳着鞋底,但与杜羽记忆中有所不同的是,母亲眼睛离着针线更近了,头发好像也有些许花白。杜羽一时惊愕的发现,原来母亲的生命如同桌上的蜡烛一般也是会耗尽的,母亲的眼睛不是今天模糊的,母亲的头发也不是今日才花白的。杜羽不知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仔细地注视过母亲了。

    “娘,俺回来了!”杜羽轻轻地推开家门,杜母惊奇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臭小子,今天怎么那么乖,开门轻手轻脚的,莫不是你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俺咋会闯祸咧!俺今天陪胖子去镇上买东西去了,明天俺就要走了,得买些东西路上备着。”杜羽跑到柴房烧水。

    杜羽家并不大,有一个庭院,庭院内有两间房子,杜母住在正房,两旁各有有一间耳房是柴房与卧室,杜羽睡在庭院东边的房子。

    “别总是胖子胖子的叫徐家小子,枉你还读了那么多年私塾,多不文雅,好歹你娘还认了人家做义子”杜母手上继续纳着鞋底。

    “好嘞俺的亲娘,知道咯,以后管他叫徐家少爷便是咯。”杜羽往土灶里塞着秸秆、杂草,灶台里的火焰跳动着,杜羽觉得房间温暖了许多,再也没有刚刚的落寞。

    “耍贫嘴,早晚俺把你的嘴也缝起来,这样娘就太平了。”或许杜羽嘴贫的毛病是从杜母身上学来的。

    母子俩又在家你一句我一句闹了起来,若要问我幸福的含义,大抵也就是这样吧。

    再来看看我们徐家大少爷。

    “爹!娘!俺回来了,快来人呐,怎么那么久才开门!可累死俺了!”徐福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敲开了家门,这行囊少说得有五六十斤的分量,背了一天也是难为徐福了。家仆见状赶忙帮少爷卸下了包袱:“哟这是怎么话说的,少爷您这是哪儿去了,方才老奴听到有人敲门,门缝看到少爷还以为是邻村收破烂的老李头楞是没开门。”“诶哟,你们可坑苦俺了,到家门口我腿都发软了,本想着赶紧回家解手,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愣是不让我进来。再说了,你打听打听整个极乐镇有那么帅的小伙子收破烂的嘛!”徐福边说边解裤腰带往茅房跑去。

    徐父闻声出来看到行囊还有儿子一脸的尘土,摇了摇头对徐母说:“诶哟,这哪儿像我徐得财的儿子啊,还好身材魁梧和为父很像,不然我一准休了你。”徐父习惯性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倒是敢,老娘一准把你们俩父子腿都打断了,这样就更像父子了。”徐母抱着手拌起了嘴。徐父见状不再做声。

    徐福解完手正在系裤腰带时,“阿福哥,老爷和夫人在正厅叫你过去呢!”又是这银铃般的声音,春娘隔着茅房背着身传话给徐福。徐福低头系裤腰带随便应答了一声突然想到“诶哟坏了!家里还有春娘呢!忙了一天把这事儿忘了!刚刚回来狼狈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看到!哎哟哎哟,这下完了,俺的一世英名!”徐福急匆匆出了茅房,赶紧跑去院中水缸洗脸洗手掸了掸身上灰尘还不忘对着水中倒影整理了下衣服,最后问老奴要来了包裹把银簪偷偷揣到往正房跑去。

    “爹娘,俺来了!”徐福到了正厅,虽应答着徐父徐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春娘看去,春娘似是察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又是这种感觉,每一次看到春娘都如同有颗炮弹一下炸进徐福的心里,随后迎来的便是在心中万里桃花开。

    “少爷,来说说看你用你爹的银子今天都在集市里淘了些啥回来。”徐父说道其实也发现自己多问了,想想也大多是吃食,但整个包裹都是吃食确实是徐父万万没想到的。

    徐福低着头偷瞄着徐母,徐福其实倒不怕徐父,只是自己也觉得出远门好像除了吃的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是要带的,生怕徐母生气:“吃。。。吃的。爹娘,其实还有其他生活用品,俺都让小羽背着了,俺和小羽有分工,俺带吃的他带其他生活用品。”说到这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噢!对!俺还买了一把朴刀防身呢,就在门外,刚刚急着解手忘记带进来了。”

    听到这,徐父倒是松了一口气,挥手让徐福早点回房休息。

    “噢对了,父亲母亲,我要去门外拿朴刀能不能让春娘陪着我一起去,这。。。夜里俺一个人害怕。”徐福眼睛一转,对着徐父徐母支支吾吾说道。

    “以前也没听说你还怕黑啊,没用,让老家仆去拿一下不就是了。”徐母喝了口茶说道。

    徐父似是想到什么:“不不不,夫人,还是让春娘陪他去一下吧,那么大人要锻炼下了,现在还怕黑之后商旅常有夜路这怎么能行。”其实徐福在厅中的异常表现已经是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了。徐父和春娘此时也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了,只有徐母认为儿子还是单纯,压根儿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那也好,春娘你就陪他去一下吧,正好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赶早,老爷你也快去休息。”徐母催促徐父进里屋休息,还不忘督促徐福早点休息,徐母虽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担心徐父和儿子身体的。

    春娘陪徐福取好了朴刀,二人来到了庭院,此时院中已无一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庭院内,庭院里水缸倒映出的桃红色风雨兰煞是好看。春娘叮嘱了徐福早点休息后不知说些什么,转身刚要回房,徐福本还扭扭捏捏但是想到将要离开三两月才能再看见春娘,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春娘的手,此时二人顿时心如鼓擂,尤其徐福,生怕春娘误会这下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春娘回过头来才反应二人双手已牵在一起,春娘急忙把手挣开却未用多少力气,徐福也发现刚才确实行为鲁莽赶紧向春娘说道:“别。。。别误会啊春娘,俺就是。。。俺就是看你只有一个木头发簪,俺。。。俺爹娘粗心家中只有老仆不曾在意这些细节,这是俺顺手买来给你的,就是让你可以换着带带,千万别告诉俺娘啊!”说是顺手,其实这个银簪是徐福买好吃食之后,背着五六十斤的行囊挑了好几家才挑到的。那位要问了,为啥不先买银簪再买吃食呢,害,市场琳琅满目香味四溢的吃食早已让徐福看得眼花缭乱了,作为徐福这样的资深吃货,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万万做不到看官如此心思缜密的。

    言归正传,春娘也大概知晓了徐福的心思,春娘其实在齐云山遭此一劫后,原本已心如死灰。本就是徐家有恩于她,再加上徐福憨厚纯善,说是感恩也好、报恩也罢,此时的春娘虽然还不能算是你侬我侬,但也是略有好感。于是,春娘接下了银簪,向徐福表达了感谢,羞怯的回到房中,徐福怕是这一夜要睡不着了。

    再回杜家,杜母唤儿子到跟前:“小羽,来,娘跟你说一件事。”

    “娘,您忙了一天了,先喝水,咋了?”杜羽将烧好的热水端到桌上。

    “小羽啊,娘今日去了极乐寺,一来为你爹祈福,二来你还记得你爹行军有两匹坐骑吗?”杜母吹了吹热水。

    “记得啊,俺爹有两匹最爱的坐骑,一匹是身上纯白无暇色的踏雪追风马唤作玉龙,一匹是红眼但身上却乌黑的赤睛乌龙驹唤作乌骓。”杜羽对父亲的兵器盔甲和坐骑向来都如数家珍。

    “方丈与你爹相交甚好,临征战时他担心你年纪小我们家又无人会照顾马匹,故将赤龙一直寄放在了极乐寺,你爹一直和我絮叨说两匹马极通人性,多次救他于危难中,今日为娘已麻烦寺庙将乌骓带回了家中,就系在你房旁,为娘望我儿骑此马经商,一路无忧。”说罢杜母也纳好了手中的鞋子,不必多言,这是留给明天杜羽行程赶路用的。

    “乌骓!我怎么没有看到?娘快带我去看看乌骓!幼年因玉龙性情暴烈,父亲常让我骑乌骓练习弓马!自父亲走后我再也未曾见过乌骓了!”杜羽兴奋地拉着杜母就往外走。

    “嘶嘶~”杜羽刚出门便听到了马鸣如雷,这匹赤睛乌龙驹在杜羽回家时一声未吭,现在似是知道主人在找他,扬蹄嘶鸣,焦躁不安。杜羽上前一看,果然是乌骓,月光下,此马身材修长高大,毛发细腻,通体乌黑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呈血红色的瞳孔甚是瘆人,就算不识马的人也可以一眼看出此马是匹良驹!也不怪杜羽进门未看见此乌骓,黑夜中若无灯火通明根本发现不了此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