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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9)岂曰无衣

    “嘘!别出声!”杜羽身后的人说道。

    杜羽被人捂住了口鼻,透过缝隙却闻到此人手上有非常刺鼻的蒜葱味道,再听身后传来的声音,杜羽也大概知道是谁了。

    “嘘,别说话,你听!”身后果然是老伙夫,此时也慢慢放开了杜羽。

    杜羽也不再发出声音,却听到营帐外面已然是喊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这下杜羽可是彻底醒过来了,心说好在留了个心眼儿,受父亲熏陶,在战区枕戈寝甲以免敌人夜袭,这不果然灵验了。

    杜羽也来不及多想,一脚蹬进他的柳钉战靴,提枪便要出帐迎敌。

    老伙夫见状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住了杜羽:“诶诶诶!娃娃你这是要干啥?”。

    “此时不杀敌,更待何时!”杜羽这两天像孙子一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正愁没地方施展。

    “去不得呀!去不得!你快跟着额走。”老伙夫虽然只是个厨子,但是手劲却不小,一把拽住了杜羽的手腕子,拉着便往营帐门口走。

    这老伙夫得有五十多岁,按照年龄来说正好是杜羽的父辈年纪,再加上一路上二人聊得不错,杜羽在路上也是一口一个“老伯”叫着老伙夫,此时老伙夫已然对这杜羽有些爱护之意,再加上知道他是个关系兵,心说真上了战场那还不得尿了裤子,血肉横飞吓都得吓死了。

    “来来来跟额走。”老伙夫一只手轻轻挑开了帘子,先探头看了看外面的战况。

    杜羽就从这缝隙之中,看到外面已经乱成一片了,有好多将士赤裸着上身与敌人厮杀在一起,显然是遭遇了夜袭,都还没来得及穿上盔甲战袍。

    好在还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二人蹑手蹑脚走出了营帐,老伙夫让杜羽不要发出声音。

    杜羽打眼观瞧,军营内已乱作一团,再看袭击军营的人着装武器果然是鞑子没错,鞑靼多是骑兵,身着鞑靼甲胄佩戴弯刀,部分贵族鞑靼还会佩戴着胡子面具,很好辨认。

    南方的士兵虽然作战英勇,但是大多数人根本没见过鞑靼兵并且又是被夜袭,就这样,虽然鞑靼人少可魏国士兵却很快落了下风,营地里哀嚎一片。

    “老伯,你快骑我的马去宝应县报信!”杜羽看到躁动不安的乌骓,将老伙夫拽住他的手硬生生掰开,推着老伙夫上马。

    “诶,你这娃娃,你赶紧走嘛!额岁数大了,跟这群娃娃兵在一起久了,舍不得,你快给额避!”老伙夫操着陕西方言,依旧拉着杜羽的手腕让其赶紧走。

    正当二人推搡之际,一个鞑靼兵发现了他们,催着马就向二人挥刀杀了过来!

    杜羽一步上前将老伙夫挡在身后,双手提起虎啸枪如蛟龙出海势大力沉,一下便将鞑靼兵刺于马下,老伙夫在后瞠目结舌暗挑大拇指,可是现在这情景也来不及开个庆祝晚会,这一举不但没让其他鞑靼兵害怕,反倒是让更多鞑靼兵注意到了二人,又有四五个鞑靼兵怒吼着催马挥刀向二人砍来,杜羽自知马下已无力应付,只好上马挥枪迎敌,双腿一夹这马肚子,乌骓本就是战马脾气暴烈,见主人上来后扬蹄怒嘶一声带着杜羽冲杀到了鞑靼眼前,两边战马马首相错,与几个鞑靼兵混战在了一起!

    老伙夫眼瞧着白天还有说有笑的三百个兄弟,已经不剩几人,到处都能看到骑马的鞑靼手持火把弯刀在军营中横行,杜羽这边也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鞑靼兵,老伙夫一咬牙从身上抻出了菜刀。

    “老家伙,闪开!”就在此时偏将催马带着剩下的士卒杀到了跟前,帮着杜羽击退了眼前的鞑子兵。

    鞑靼也重新聚集了部队,一下围住了偏将、杜羽、老伙夫还有剩下的魏卒。

    整个战场充斥着火把燃烧的气味还有血腥味,遍地的尸体,地上躺着好多被奇袭都未来得及穿衣服便提刀上阵的魏国将士。

    老伙夫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跪在地上一件一件地铺在赤裸着战死的魏卒身上,直到自己上身一丝不挂,可还有好多士兵到死都没穿上衣服,老伙夫眼眶可就红了起来:“可惜了了,都还是娃娃,你们这群杂怂弄甚了么?到额们的地方杀人,抢粮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偏将怒目圆睁,两条眉毛拧到了一起,将手中眉尖刀刀柄“嘡”的一声插在了地上,双手解盔解甲,一把扔在了战死的魏国将士身上,光着上身单手扶着眉尖刀,这刀苍啷啷的不停抖动,原是偏将的手止不住的在怒抖。

    杜羽与战士们也一同解了盔甲上衣,很快裸露的魏国将士尸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铠甲和衣裳。

    秋季的夜晚格外的寒冷,将士们全都赤裸着上身,呼出的气化成了一缕青烟直飘云霄格外地醒目,好似地面上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不过确实如此,何止是一团火!这是一团怒火!一团成仁取义的怒火!

    就在此时,“嗖”的一声一只冷箭,直冲跪在地上的老伙夫,可怜这陕西的老家伙,喉中发甜一口鲜血愣是生生地咽了回去,至死不愿意吐在战死的将士们身上,辱了忠良!

    “将士们!伙夫亦如此,吾等何惧!随我战至最后一刻,自刎殉天!”偏将抚了抚马鬃,提起了眉尖刀,向前一指,催马冲杀过去。

    杜羽拍马一跃,赶到了偏将前面,一枪刺向胡子面具的鞑靼兵,那贵族的鞑靼更是骁勇善战,侧身一让也挥刀战去,两边人马又鏖战了四五个回合。

    两边人马各自回到了一边,鞑靼兵还有百人之余,此次夜袭无疑是成功的,对付步兵马过人亡,几乎没有太多的损失。

    再看偏将这边,三百武卒仅剩十人,那员偏将只剩一只手依然提着眉尖刀,另外一只本该拉着缰绳的手只剩下一半,已能看到残缺处切口整齐,骨头连着筋在往下渗血,这鲜血已染红了马鬃。

    “咳咳,本以为是个酒囊饭袋,没想到还算是个良将,趁此机会,你还不快走......”偏将说出的话已经有声无气,只能卧在马背上才能勉强抬起自己的头了,他依旧斜着眼望着杜羽,恐怕是腰椎也已被鞑靼砍断。

    “你说话可不太中听,走是不走了,不是说战至最后一刻吗?”杜羽用赤裸的手臂擦了擦枪尖的鲜血,心中对此将却暗挑大拇指顿时升起了敬佩之意,也明白了此人为何二十出头便能坐上这副将之位,心说若能与此将一同赴死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已无力回天...咳咳...你快去宝应县...通知皇甫将军备战待敌,切勿在此白费性命...本将掩护你...快走,快走,莫让宝应县遭难!”偏将用这眉尖刀的刀尖顶在地上,硬是把自己的腰板又撑直了。

    杜羽双手颤抖,深叹一口气,拨马转身便走。

    杜羽为人忠义自是不必多言,可是现在并非是逞大丈夫快意恩仇的时候,为帅者,当知进退。

    “众将士听令,随...咳咳...随本将杀敌...共赴国难!”偏将又吃力地将这手中眉尖刀举了起来,头上已然是疼的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和身上的血混杂在了一起。

    杜羽身后再次传来了喊杀声,曾几何时,这喊杀声随着东方的第一缕日出,永久的消逝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