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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 界

    物欲泛滥之时,人最容易被裹挟。人心在刹那之间,会突然迷失。此刻,神仙也帮不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物欲的汪洋中沉没,因为有一个法宝支撑他们,这个法宝就叫境界。

    境界这个词在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中》特别被强调。开篇就是“词以境界为最上。”作词讲究境界,五代、北宋的词因境界而耐人寻味。“自是人间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写出了人世间的诸多无奈。叫做写境。“雾失楼台,月迷津渡。”那是造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无人之境。“含泪问花花不语。”那叫有人之境。艺术创作的境界,每使佳句频出。

    同样,世间为人的境界,当然也是君子的贤德所生。无德无能谈何境界?

    谁都想活出精彩,活出境界。从帝王将相到平民庶人,做一个有境界的人几乎没人不愿意。遗憾的是不受制约的权利的滋味,可以带来享乐的物质诱惑,无不腐蚀着人们的良好愿望。境界这玩意儿也就显得格外稀缺。

    我从《人间词话中》懂得了作词的境界,可我不懂从政的境界。猜度着大概大权在握呼风唤雨是境界,高高在上万国来朝是境界,前呼后拥一言九鼎是境界……反正想了许多想了老半天,如果这就是从政的境界,怎么就感觉不出这些境界的感人之处。主要还是因为自己不从政,不懂其中的道道,所以想破脑壳,也是决然想不出究竟什么才是从政的境界。后来读了一些书,了解了一些政客们的作为,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才叫境界。比如刘邦他爹被项羽抓了,项羽要刘邦投降,不然就把他爹烹了熬汤喝。刘邦笑笑说,我的爹也是你的爹,你能把爹熬了汤,那就分我一杯,让我和你一起喝。项羽哑然只得作罢。刘邦这叫境界。最后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在乌江边自刎,这就没有境界。要是他回到江东重整旗鼓,鹿死谁手还真难说。可见这境界有多重要。

    再比如春秋战国,吴越争霸,吴王夫差大败越国,越王勾践忍受奇耻大辱,率妻女赴吴国甘当奴仆,迷惑吴王,三年后获释返回,卧薪尝胆,最后灭吴。这也叫境界。

    ……

    我概括了一下,他们这个境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皮厚不要脸,心狠手辣,忍辱负重,好话说尽,坏事干绝,黑白颠倒不脸红,赶尽杀绝不手软。如民国作家李宗吾在《厚黑学》中所言,皮厚要厚无形,就是厚的你抓不着,心黑要黑无光,就是黑的你看不见。把杀人害人搞的很“正义”,把贪污抢钱弄得很合法,这等境界庸常之辈如何能及?

    再想想做一个平民的境界,人们崇尚的无非就是做事诚实诚信,为人真诚朴实,走心善良有爱。这些都算基本的境界,也是多少年传统倡导的人的品行。

    可眼下弄出了很复杂的套路,从幼儿园开始就评好娃娃,上学了评三好学生,工作了评各种先进,各行业评各种标兵。就连写个字吧,本来是一种如吃饭撒尿一样平常的事,满世界折腾数不尽看不完的展评,打鸡血一般把无聊当最高境界,折腾了钱还折腾人。最后钱不知去哪儿了,人也没弄出几个好,更是没整出半个王羲之或者苏东坡。

    其实做一个正常快乐的人,有安全感,不焦虑,知道按自己的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有追求的目标,大小不论,一视同仁,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为人想要的境界。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有足够的才能,啥都做到了,不想玩了那怎么办?

    有一次有人问李叔同的弟子丰子恺,你老师怎么就出嫁了呢?丰子恺说,通常底层的人们为生计而忙忙碌碌,再高一点就玩哲学玩诗玩艺术。我老师都玩过了,而且都玩得很好,他不想玩了,就跑到那里去了。

    可出嫁了的弘一法师在佛界也是非凡了得,这大概就是通常我们认知的一个人的最高境界。

    传统读书人虽然清苦,可也能追求一种境界,这是我们一定要明白的。我有一朋友,编辑、书法界人,给自己的书斋起名叫“容膝斋”,意即居室狭小,仅能容膝。也可以这么看:虽然狭小,后面的潜台词未及亮明,但能自信袒露客观条件的局促,内心必有宏大抱负。

    作为朋友,有责任将其潜台词和盘托出,随即磨墨提笔,出一上联:可容膝处天地大。读书人的天地在书籍,只要能容膝,便可进入书籍的大千世界,可谓境界自出。然后又补了下联:能落笔时墨池深。其中容膝落笔都是人之所为。对联虽然文词简朴,但意思明了,可谓有人之境。

    有书有墨,虽则简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有如此品格与境界,则如有神仙之助,面对物欲泛滥,得该得之利,赚道义之财,当可坚持守正,不至迷失,也不负“境界”一词。

    可容膝处天地大

    能下笔时墨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