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心魔
背靠在竹制的围栏上，暗身体后仰，双目看着星光熠熠的天穹，眼眸中的跳动着的黑烟逐渐平息，整个人也随之放松。
这方人造的天地间刮起一阵间微风，拨开层层叠叠的竹叶，划过轻轻摇曳的花蕊，冲上古色古香的小楼，最后将暗包裹在其中。
发梢微微摆动，轻嗅风中的花香，暗从放空的状态中醒来，将头扭向了一边。
“在想啥呢，露出这样一副样子可不像你呀。”夜的声音响起，她的身形也一同出现在了暗的视线里，身周散发的水汽，表明夜刚沐浴完成。
“在想赤的事。”暗若无其事地说道，“他隐瞒了太多的事情，我在想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我看你是在想燺的神情吧，就你这样还想狡辩。”夜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暗的身旁，不同的是她面向着围栏而立。
“可能也有吧。”暗见到夜拿出了灵烟，便伸出了一只手，道：“给我也来一根。”
“你也就这种事情积极了。”夜一边打趣地说着，一边又取出了一根灵烟递给了暗。
随着两团火苗升起，不一会儿，灵烟那独有的怡人心肺的气味便占据了这不大的楼台。
淡淡的轻烟缭绕着暗和夜，二人都没有再出声，好似有意维持这种沉默的氛围，直到一阵清风带走身周的轻烟，才让楼台上再次有了声音。
“暗，燺已经死了。”夜的声音很是清冷，一下子就打破了仅存的朦胧。
“我知道。”暗拿烟的动作微微一顿，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我亲手了结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的意思。”夜的语气逐渐严肃，并顺手将烟掐灭。
“给我段时间缓缓，我能处理好的。”暗说着，又抽了一口烟，待到烟气被长长地吐出，暗继续：“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夜以决绝的语言打断了暗的赘述，“每次都这么说，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去解决问题？！”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解不解决关系不大。”暗也掐灭了手中灵烟，看他那架势大概是准备离开。
“不准走！今天不把这件事解决谁都不准离开。”夜眸子中带上了少许愠色，随着她大手一挥，二人瞬间被团团黑烟包裹。
“夜，不要胡闹了。”暗转过了身子，将视线于夜对上。
“我没有胡闹，暗，我很认真的，这一次我们必须解决你的问题。”
“夜，我真的没问题了，只不过是因为燺的死亡，我才显得有些不正常，让我缓缓就好了。”
“煁、伆、覗、燺、邢，这几百年来的尝试还没有让你死心吗？暗，我们或许都错了，所以也是时候停下这种自欺欺人的尝试了。”
“可明明一开始就是你执意如此的，我只是想要让我们的猜想成真而已。”
“是，确实是我提出这个猜想的，但我们已经确认了它不正确，那么不该停止吗？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陷入其中的，而且还陷的这么深。”
“猜想错了那就修改，修改完了继续尝试，我们当年不就是这样来的吗？我只是想为我们创造一个圆满的结局而已。”
“对于煁和伆，我不否认是我们对圆满的结局的尝试，那后来的覗和燺你又该作何解释？还有邢，你难道不明白他为什么逃避突破吗？”
“那是因为他懦弱！他们都选择逃避，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是为了他们好，想让他们成长得足够强大，我错了吗？！”
“对，你错了，暗，或者说我们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夜说到这，明显语塞了一下：“我们所谓的圆满，一开始就是为了去否认。”
“但我们确确实实付出了感情和精力，那么开始错不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因为错误的开始，所以过程是错的，成果是错的，结局还会是错的，你还没有明白吗？”
“不，不是错的，我能感受的到，我离成功就差一点了，我们马上就能拥抱圆满了。”暗说着，面容逐渐狰狞，神情愈发癫狂双目中又燃起了黑烟。
“你还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吗，暗？究竟是谁懦弱，究竟是谁在逃避，你不清楚的话，我就告诉你听。”
“闭嘴！”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不肯接受现实、逃避真相的幌子。”
“住嘴！”
“自始至终，懦弱的是我们，逃避的也是我们。”
“停下来，别再说了！”
暗的浑身都被黑烟裹挟，他双手抱头，跪坐在地上，口中不时的呐喊表明他极度痛苦。
夜站在暗的身前，神情冷冽，面露决绝，嘴唇微启，说出了彻底击垮暗的话语：“领路人，亦或是导师，都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开始就想要去否认的，是我们作为‘不合格父母’的事实。”
随着夜的话语出口，暗的身形彻底崩解，化作缕缕黑烟融入了环境之中，与此同时，原本环绕在二人身周的黑烟骤然膨胀，刹那间便占据了这方不大的天地。
“用我的能力对付我，看来你这只心魔还真是不聪明呀。”突然变化的环境并没有引起夜的诧异，她反而露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有言语上的回答，有的只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烟，那架势看起来全然一副要将夜连同着她脚下的竹楼一同摧毁的样子。
“要是打坏了我绝对饶不了你。”伴随着语气逐渐轻松，夜的手臂抬起，小手一握，全部的黑烟于此刻停止在原地。
这魔幻一幕就好似有人按下了暂停键那般，若不是夜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真就会给人一种时间于此停止流动的错觉。
握紧的手随着手臂的摆动而松开，充满了整个天地黑烟就全部消散了，再看夜那轻飘飘的态度，好像对她来说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黑烟于刹那间消失，暗的身形也一同浮现了出来，只不过他那努力从体内涌出黑烟却始终够不成规模的样子，属实有点呆。
不过呆归呆，但是心魔控制下的暗已经从空中拿到了佩刀，而且看他摆出的架势，俨然一副杀招的样子。
不理会夜神情中流露出的惶恐，暗的身形骤然消失，随即出现在了夜的身前。
暗握住刀柄的右手拇指微微用力，刀刃脱鞘，随着一缕寒芒乍现，无与伦比的气势裹着刀气涌向了夜。
一抹银光划过优美的弧度直冲夜白净的脖颈，而夜却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暗身上涌起的黑烟好像已经宣告了结果，可就在悲剧即将发生之时，夜的声音忽然想起：“暗，你要是还压不住心魔的话，我就只能硬抗这一刀了。”
暗的刀很快，但不知夜用了什么方法，这不短的话语中所携带着的意思竟在一瞬间被传达。
原本势不可挡的威压骤然消失，可以撕裂空间的刀锋停在了距离夜的脖颈不出几毫的位置，一股不可能会有的力量强行停住了长刀前进的势头。
所有刀气在这一刻被抑制，纵有万般不甘，最终也只能化作缕缕无害的清风，拂过夜红润的面庞，带起几丝秀丽的头发。
心魔明显打算再挣扎一下，魔气取代黑烟从暗的体内喷涌而出，一时间竟完全压过了黑烟、吞没了长刀，滔天的魔气于空中勾勒出了一个持刀魔像的虚影。
魔像作仰天长啸之势，不过并未响起任何声音，倒不是说这心魔是个哑巴、不能发出声音，恰恰相反，这家伙是个碎嘴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口，只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是在大道层面上的，所以不能被常规地听到。
可别小看了那大道层面上的魔音，若不是夜早已从‘不合格父母’这件事的愧疚中走出，此时多半也已经陷入了癫狂。
眼看魔音没有奏效，心魔控制着魔像挥刀砍下，不过未等它形成攻击之势，暗那平静中又带着些许坚定的声音便从魔像中传来：“封魔。”
暗的话语好像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伴随着话音落下，那硕大的魔像动作一僵，紧接着开始扭曲、折叠、盘旋，最终又化回缕缕魔气被收进暗的刀鞘之中。
长刀入鞘，一同被封入其中的除却大量魔气，还有心魔本体。
话说这［封魔］，本就事暗和夜为了压制藏匿在暗影子之中的影魔所练，那同暗和夜共生数百年的影魔都无法对抗这一招式，更不用说这新生的心魔了。
魔化的眼眸褪去，表明暗的神志已经恢复，不过他身上那残留的魔气，还是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夜眼睛微眯，带着些许笑意地问道：“醒了？”
“嗯，不过身上还是有点魔气存在，需要点时间等它慢慢消散。”暗说话时完全不敢对上夜的眼神，而且在将刀收回储物法宝后，更显得手足无措。
“没事就好，那魔气你不用担心。”说着，夜将双手放到了暗的双肩上，而且很贴心的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我能解决！”暗感受到夜的动作，立马变得精神了起来，连忙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助。
“真是的，跟我还客气。”随着吐字逐渐咬牙切齿，夜原本放松的手臂骤然发力，将暗的身体向前压下；与此同时，夜的右膝猛然抬起，刚好击中暗的腹部。
别看夜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这一记膝击所蕴含的力量，将暗直接打到僵直的同时，还驱散了那残存的魔气。
当然，如果忽略暗那隐约可见的白眼，这美学与力学交织的画面，还是极具观赏价值的。
待到夜收回膝盖，暗就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躺倒在了地上，此时暗呈双手抱腹状，从他那呆滞的面部表情中不难看出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而夜在确保暗躺好后，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正常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的同时，嘴角也溢出了血液。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夜便轻轻后仰，将身体靠到了暗的身上，随即道：“也对亏了这个心魔不聪明，要是它一直用魔气和我耗，说不定还真能拖垮我。”
言罢，夜停顿了一下，见暗并没有出声，便又接着道：“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容易滋生心魔呀，几百年间这是第三只了吧。
“真是的，当年发生的事，真正的责任并不在我们，所谓‘不合格父母’无非是我们强加于自身的枷锁，既然是自己带上的，咋就摘不下来呢？这种事值得愧疚，但不值得陷入终身而无法自拔。
“暗呀，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有愧于娜儿、有愧于我，可是生灵在世，总要往前看、往前走，可以用过往鞭策自己前行，但不能让往事束缚住了自己。
“我也不指望我这刚学会没多久的三言两语能让你开悟，毕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于执着了。
“但你那剑走偏锋的尝试一定要停下来了，我们经历过了不幸，不代表我们有权利让他人也经历不幸，虽说确实没有触犯什么修士底线，但是自己心里总要有个度的。”
夜的声音很轻柔、很平缓，好似有一种能够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去倾听的魔力。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暗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过来，但为了不惊扰到夜，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瞧瞧、瞧瞧，又开始说这种话了，我是你道侣，跟你一起应对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夜见暗清醒了过来，并没有丝毫起身的打算，反而是调整了一下自己姿势，明显是短时间内不打算起身了。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澄清一下，除却天之壁那次生死局是我的失误外，赤这孩子身上所发生的种种异常就与我无关了。”暗一边配合着夜调整姿势，一边道：“我一开始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世，至于后面的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缘由。”
“没有必要同我解释，我知道那些事不会是你策划的，一方面是相信我自己选择的道侣的品行，至于另一方面嘛，”说到这，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道：“就是你没有那个智商。”说完，夜放声笑了起来。
“唉，我到底再期待些什么。”暗明显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也笑了起来：“我要是有那个智商，你就该更担心了。”
“那确实。”在笑了一阵后，夜的笑声停止，不过脸上挂着的笑容表明她心情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前代荒追随者的后裔，又有着苦大仇深的过往，而且还身患恶疾，赤这孩子身上的要素是不是太多了？”
“‘前代荒追随者的后裔’使得他身上有很多隐秘，‘苦大仇深的过往’确保他修行时不会迷惘，‘身患恶疾’能够催促他前行。”暗在捡赤回天之壁时，就已经摸清楚了赤的大致身世。
“有没有点人性。”夜白了暗一眼，“我主要是担心他身上的因果会不会太大了。”
“要不趁他现在被心魔拉入了幻象再给他送回去？”暗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注意到了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过未等夜吐槽暗那时灵时不灵的脑子，她就意识到了暗话语中更重要的信息：“赤被心魔拉入了幻象？什么时候！”
“就刚刚你对付我体内那个不聪明的心魔时，赤就被魔音带入了幻象。”暗很是具体的道出了时间。
“坏了！”夜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这也不能怪我，方才我刚想说就被你一记膝击给放倒了。”暗见夜那副慌张模样，才意识到了事态确实严峻，也起身向楼下赶去。
与此同时，相较于暗和夜的慌忙，在一楼的赤就显得相当平静，身处于一片命案现场似的血迹中心，他并没有因为外界的打斗而停止手上擦拭血迹的动作。
或者说，赤一直保持着擦拭血迹的动作已经许久了，倒不是说他的心境有多么高深，单纯就是因为心魔出世的第一嗓子便已经将赤拉入了心魔幻象。
此时赤的意识正处于另一个地方，他看到了熟悉的小院高墙，看到了那无数次打开又关闭的门扉，看到了曾经躺在地上同源一起仰望的天穹——他回到了那个禁足的地方。
赤躺在地上，缓缓睁开了双眼，正当他疑惑自己不是正搁暗和夜那里擦黑板时，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赤，睡醒啦。”
那熟悉的音调、抑扬的语气，每一个词都在挑逗着赤的神经，让他整个人瞬间绷直，连转头这一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实现。
“怎么的，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伴随着话语一同到达的，是按在赤头上手：“平时闻声你就已经蹦起来了，怎么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力道，赤僵硬地转过身去，发现那个唯一在自己、也是自己这么多日一直朝思暮想的人——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刹那间，情绪如决堤之水，汹涌着带走了赤最后的理智，他直接扑到了源的怀里，于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开始放声大哭。
这方人造的天地间刮起一阵间微风，拨开层层叠叠的竹叶，划过轻轻摇曳的花蕊，冲上古色古香的小楼，最后将暗包裹在其中。
发梢微微摆动，轻嗅风中的花香，暗从放空的状态中醒来，将头扭向了一边。
“在想啥呢，露出这样一副样子可不像你呀。”夜的声音响起，她的身形也一同出现在了暗的视线里，身周散发的水汽，表明夜刚沐浴完成。
“在想赤的事。”暗若无其事地说道，“他隐瞒了太多的事情，我在想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我看你是在想燺的神情吧，就你这样还想狡辩。”夜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暗的身旁，不同的是她面向着围栏而立。
“可能也有吧。”暗见到夜拿出了灵烟，便伸出了一只手，道：“给我也来一根。”
“你也就这种事情积极了。”夜一边打趣地说着，一边又取出了一根灵烟递给了暗。
随着两团火苗升起，不一会儿，灵烟那独有的怡人心肺的气味便占据了这不大的楼台。
淡淡的轻烟缭绕着暗和夜，二人都没有再出声，好似有意维持这种沉默的氛围，直到一阵清风带走身周的轻烟，才让楼台上再次有了声音。
“暗，燺已经死了。”夜的声音很是清冷，一下子就打破了仅存的朦胧。
“我知道。”暗拿烟的动作微微一顿，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我亲手了结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的意思。”夜的语气逐渐严肃，并顺手将烟掐灭。
“给我段时间缓缓，我能处理好的。”暗说着，又抽了一口烟，待到烟气被长长地吐出，暗继续：“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夜以决绝的语言打断了暗的赘述，“每次都这么说，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去解决问题？！”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解不解决关系不大。”暗也掐灭了手中灵烟，看他那架势大概是准备离开。
“不准走！今天不把这件事解决谁都不准离开。”夜眸子中带上了少许愠色，随着她大手一挥，二人瞬间被团团黑烟包裹。
“夜，不要胡闹了。”暗转过了身子，将视线于夜对上。
“我没有胡闹，暗，我很认真的，这一次我们必须解决你的问题。”
“夜，我真的没问题了，只不过是因为燺的死亡，我才显得有些不正常，让我缓缓就好了。”
“煁、伆、覗、燺、邢，这几百年来的尝试还没有让你死心吗？暗，我们或许都错了，所以也是时候停下这种自欺欺人的尝试了。”
“可明明一开始就是你执意如此的，我只是想要让我们的猜想成真而已。”
“是，确实是我提出这个猜想的，但我们已经确认了它不正确，那么不该停止吗？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陷入其中的，而且还陷的这么深。”
“猜想错了那就修改，修改完了继续尝试，我们当年不就是这样来的吗？我只是想为我们创造一个圆满的结局而已。”
“对于煁和伆，我不否认是我们对圆满的结局的尝试，那后来的覗和燺你又该作何解释？还有邢，你难道不明白他为什么逃避突破吗？”
“那是因为他懦弱！他们都选择逃避，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是为了他们好，想让他们成长得足够强大，我错了吗？！”
“对，你错了，暗，或者说我们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夜说到这，明显语塞了一下：“我们所谓的圆满，一开始就是为了去否认。”
“但我们确确实实付出了感情和精力，那么开始错不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因为错误的开始，所以过程是错的，成果是错的，结局还会是错的，你还没有明白吗？”
“不，不是错的，我能感受的到，我离成功就差一点了，我们马上就能拥抱圆满了。”暗说着，面容逐渐狰狞，神情愈发癫狂双目中又燃起了黑烟。
“你还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吗，暗？究竟是谁懦弱，究竟是谁在逃避，你不清楚的话，我就告诉你听。”
“闭嘴！”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不肯接受现实、逃避真相的幌子。”
“住嘴！”
“自始至终，懦弱的是我们，逃避的也是我们。”
“停下来，别再说了！”
暗的浑身都被黑烟裹挟，他双手抱头，跪坐在地上，口中不时的呐喊表明他极度痛苦。
夜站在暗的身前，神情冷冽，面露决绝，嘴唇微启，说出了彻底击垮暗的话语：“领路人，亦或是导师，都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开始就想要去否认的，是我们作为‘不合格父母’的事实。”
随着夜的话语出口，暗的身形彻底崩解，化作缕缕黑烟融入了环境之中，与此同时，原本环绕在二人身周的黑烟骤然膨胀，刹那间便占据了这方不大的天地。
“用我的能力对付我，看来你这只心魔还真是不聪明呀。”突然变化的环境并没有引起夜的诧异，她反而露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有言语上的回答，有的只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烟，那架势看起来全然一副要将夜连同着她脚下的竹楼一同摧毁的样子。
“要是打坏了我绝对饶不了你。”伴随着语气逐渐轻松，夜的手臂抬起，小手一握，全部的黑烟于此刻停止在原地。
这魔幻一幕就好似有人按下了暂停键那般，若不是夜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真就会给人一种时间于此停止流动的错觉。
握紧的手随着手臂的摆动而松开，充满了整个天地黑烟就全部消散了，再看夜那轻飘飘的态度，好像对她来说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黑烟于刹那间消失，暗的身形也一同浮现了出来，只不过他那努力从体内涌出黑烟却始终够不成规模的样子，属实有点呆。
不过呆归呆，但是心魔控制下的暗已经从空中拿到了佩刀，而且看他摆出的架势，俨然一副杀招的样子。
不理会夜神情中流露出的惶恐，暗的身形骤然消失，随即出现在了夜的身前。
暗握住刀柄的右手拇指微微用力，刀刃脱鞘，随着一缕寒芒乍现，无与伦比的气势裹着刀气涌向了夜。
一抹银光划过优美的弧度直冲夜白净的脖颈，而夜却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暗身上涌起的黑烟好像已经宣告了结果，可就在悲剧即将发生之时，夜的声音忽然想起：“暗，你要是还压不住心魔的话，我就只能硬抗这一刀了。”
暗的刀很快，但不知夜用了什么方法，这不短的话语中所携带着的意思竟在一瞬间被传达。
原本势不可挡的威压骤然消失，可以撕裂空间的刀锋停在了距离夜的脖颈不出几毫的位置，一股不可能会有的力量强行停住了长刀前进的势头。
所有刀气在这一刻被抑制，纵有万般不甘，最终也只能化作缕缕无害的清风，拂过夜红润的面庞，带起几丝秀丽的头发。
心魔明显打算再挣扎一下，魔气取代黑烟从暗的体内喷涌而出，一时间竟完全压过了黑烟、吞没了长刀，滔天的魔气于空中勾勒出了一个持刀魔像的虚影。
魔像作仰天长啸之势，不过并未响起任何声音，倒不是说这心魔是个哑巴、不能发出声音，恰恰相反，这家伙是个碎嘴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口，只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是在大道层面上的，所以不能被常规地听到。
可别小看了那大道层面上的魔音，若不是夜早已从‘不合格父母’这件事的愧疚中走出，此时多半也已经陷入了癫狂。
眼看魔音没有奏效，心魔控制着魔像挥刀砍下，不过未等它形成攻击之势，暗那平静中又带着些许坚定的声音便从魔像中传来：“封魔。”
暗的话语好像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伴随着话音落下，那硕大的魔像动作一僵，紧接着开始扭曲、折叠、盘旋，最终又化回缕缕魔气被收进暗的刀鞘之中。
长刀入鞘，一同被封入其中的除却大量魔气，还有心魔本体。
话说这［封魔］，本就事暗和夜为了压制藏匿在暗影子之中的影魔所练，那同暗和夜共生数百年的影魔都无法对抗这一招式，更不用说这新生的心魔了。
魔化的眼眸褪去，表明暗的神志已经恢复，不过他身上那残留的魔气，还是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夜眼睛微眯，带着些许笑意地问道：“醒了？”
“嗯，不过身上还是有点魔气存在，需要点时间等它慢慢消散。”暗说话时完全不敢对上夜的眼神，而且在将刀收回储物法宝后，更显得手足无措。
“没事就好，那魔气你不用担心。”说着，夜将双手放到了暗的双肩上，而且很贴心的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我能解决！”暗感受到夜的动作，立马变得精神了起来，连忙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助。
“真是的，跟我还客气。”随着吐字逐渐咬牙切齿，夜原本放松的手臂骤然发力，将暗的身体向前压下；与此同时，夜的右膝猛然抬起，刚好击中暗的腹部。
别看夜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这一记膝击所蕴含的力量，将暗直接打到僵直的同时，还驱散了那残存的魔气。
当然，如果忽略暗那隐约可见的白眼，这美学与力学交织的画面，还是极具观赏价值的。
待到夜收回膝盖，暗就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躺倒在了地上，此时暗呈双手抱腹状，从他那呆滞的面部表情中不难看出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而夜在确保暗躺好后，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正常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的同时，嘴角也溢出了血液。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夜便轻轻后仰，将身体靠到了暗的身上，随即道：“也对亏了这个心魔不聪明，要是它一直用魔气和我耗，说不定还真能拖垮我。”
言罢，夜停顿了一下，见暗并没有出声，便又接着道：“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容易滋生心魔呀，几百年间这是第三只了吧。
“真是的，当年发生的事，真正的责任并不在我们，所谓‘不合格父母’无非是我们强加于自身的枷锁，既然是自己带上的，咋就摘不下来呢？这种事值得愧疚，但不值得陷入终身而无法自拔。
“暗呀，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有愧于娜儿、有愧于我，可是生灵在世，总要往前看、往前走，可以用过往鞭策自己前行，但不能让往事束缚住了自己。
“我也不指望我这刚学会没多久的三言两语能让你开悟，毕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于执着了。
“但你那剑走偏锋的尝试一定要停下来了，我们经历过了不幸，不代表我们有权利让他人也经历不幸，虽说确实没有触犯什么修士底线，但是自己心里总要有个度的。”
夜的声音很轻柔、很平缓，好似有一种能够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去倾听的魔力。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暗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过来，但为了不惊扰到夜，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瞧瞧、瞧瞧，又开始说这种话了，我是你道侣，跟你一起应对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夜见暗清醒了过来，并没有丝毫起身的打算，反而是调整了一下自己姿势，明显是短时间内不打算起身了。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澄清一下，除却天之壁那次生死局是我的失误外，赤这孩子身上所发生的种种异常就与我无关了。”暗一边配合着夜调整姿势，一边道：“我一开始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世，至于后面的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缘由。”
“没有必要同我解释，我知道那些事不会是你策划的，一方面是相信我自己选择的道侣的品行，至于另一方面嘛，”说到这，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道：“就是你没有那个智商。”说完，夜放声笑了起来。
“唉，我到底再期待些什么。”暗明显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也笑了起来：“我要是有那个智商，你就该更担心了。”
“那确实。”在笑了一阵后，夜的笑声停止，不过脸上挂着的笑容表明她心情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前代荒追随者的后裔，又有着苦大仇深的过往，而且还身患恶疾，赤这孩子身上的要素是不是太多了？”
“‘前代荒追随者的后裔’使得他身上有很多隐秘，‘苦大仇深的过往’确保他修行时不会迷惘，‘身患恶疾’能够催促他前行。”暗在捡赤回天之壁时，就已经摸清楚了赤的大致身世。
“有没有点人性。”夜白了暗一眼，“我主要是担心他身上的因果会不会太大了。”
“要不趁他现在被心魔拉入了幻象再给他送回去？”暗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注意到了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过未等夜吐槽暗那时灵时不灵的脑子，她就意识到了暗话语中更重要的信息：“赤被心魔拉入了幻象？什么时候！”
“就刚刚你对付我体内那个不聪明的心魔时，赤就被魔音带入了幻象。”暗很是具体的道出了时间。
“坏了！”夜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这也不能怪我，方才我刚想说就被你一记膝击给放倒了。”暗见夜那副慌张模样，才意识到了事态确实严峻，也起身向楼下赶去。
与此同时，相较于暗和夜的慌忙，在一楼的赤就显得相当平静，身处于一片命案现场似的血迹中心，他并没有因为外界的打斗而停止手上擦拭血迹的动作。
或者说，赤一直保持着擦拭血迹的动作已经许久了，倒不是说他的心境有多么高深，单纯就是因为心魔出世的第一嗓子便已经将赤拉入了心魔幻象。
此时赤的意识正处于另一个地方，他看到了熟悉的小院高墙，看到了那无数次打开又关闭的门扉，看到了曾经躺在地上同源一起仰望的天穹——他回到了那个禁足的地方。
赤躺在地上，缓缓睁开了双眼，正当他疑惑自己不是正搁暗和夜那里擦黑板时，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赤，睡醒啦。”
那熟悉的音调、抑扬的语气，每一个词都在挑逗着赤的神经，让他整个人瞬间绷直，连转头这一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实现。
“怎么的，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伴随着话语一同到达的，是按在赤头上手：“平时闻声你就已经蹦起来了，怎么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力道，赤僵硬地转过身去，发现那个唯一在自己、也是自己这么多日一直朝思暮想的人——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刹那间，情绪如决堤之水，汹涌着带走了赤最后的理智，他直接扑到了源的怀里，于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开始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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