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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中活人

    她的伤其实并不是很重,只是失血有点多,此时,她的肩上依旧有血流出,她身下的砂上也有血迹。

    林然给她喝了点水,她在昏迷,喂水的过程非常坚难,林然也累得没有一点力气。

    林然滩坐在地,肚子饿得不知叫了多少次了,他又渴了一口水,饿意稍减了几分。

    风声在呼啸,日色也更遥远了。

    他凝视着砂石上还没有完全风干的血迹,饿意突然间完全消失了。

    林然将外衣脱下,对折撕开,再对折再撕开,转眼间,衣服就被他撕成四指宽的布带,他拿在手里,似乎很满意,布带在晚风中随风飘荡,在他的手中浮动。

    林然犹豫再三,才解开了她的外衣,她的皮肤很白,白的有些透明,只是大部分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里面的衣服也和肉已经长在了一起,林然在肩膀的伤口处倒了些水,慢慢地,一点点,将衣服退下,林然的脸上全是是汗水…。

    她的身体在颤抖。

    在一阵痉挛中衣服终于脱了下来,露出如雪的玉肩,林然看香有些呆了,差点忘记了要为她止血这件事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像一条鞭子,狠狠地抽打他的灵魂。

    他用之前准备好的布带,十分小心地在伤口处缠绕几圈,确定能够止住流血后方才又将她的衣服穿上…

    夜暮已至。

    一轮明月已经升起,月色撩人,在空旷的戈壁上是那样悠远,是那样凄然。

    月光照在那些尸体上,发出灰白的光辉,他感到一种不祥之兆正向他逼近,空气也沉重的让人窒息。

    冷月,尸体,马嘶,一个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夜晚。

    林然长叹一声,终于明白,有些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是再坚强的人也不例外,他的内心像长潮的海水,一波连着一波。

    月更圆,更亮,更近。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月亮分外地大,大得有些让人害怕。

    他平躺在已经失去热度的砂地上,望着星空,他喜欢仰躺在地上仰望星空,优其是他最孤独的时候,与其说他喜欢星空倒不如说他害怕孤独。

    他突然站了起来,像一头被惊吓的野兽,在月光下四下奔走…

    路在心中,光明在头顶。

    他终于停了下来,急促的呼吸声散落在夜色中,他从地上拾起些树枝,一根,二根,很多很多…

    他回到原地,将树枝堆在一起,从怀中拿出火石,用力摩擦,噌噌声中伴随着点点火星,像流星划过天空,短暂而美丽。

    火光,清烟。

    树枝在风中燃烧,似乎有火的地方总会有风吹来,有风的地方火也就烧的更旺。月色变得更暗了,他脸被火照得很红,像一块被煅烧的铁,上面冒着白气。

    林然依着火光,从旁边弄了很多枯草,铺在火堆边然后将她放在上面。她的气息很微弱,身体冰冷得如一块寒冰。

    死亡之神还在不远处偷窥着这个随时停止呼吸的人。火光摇曳着,周围的一切也跟着在动,林然的胃也跟着在动。

    他再次站起走向远处,越向前走火光便跟着变暗,月色朦胧,他的身影也很模糊。

    过了很久很久…

    他从暮色中走来,身上洒满了月光,像一个失群的猎物,无助,落魄,疲惫不堪。他的手中提者一只马腿,一个圆圆的东西,仿佛是一个车轮,但却不是车轮,而两把合在一起的弯刀,在月色中发出灰白光芒,照着马腿上流出的鲜血,看上去煞是恐怖,血色暗淡,看样子不是刚从活马上砍下来的,他拿得很吃力,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火势微微,火星很红。

    夜风再次吹过,火灰飘扬,宛如飞雪。林然将马腿用树枝串好,放在火上不停地翻转,不一会儿,一阵肉香味便扑鼻而来,随着风飘散在整个戈壁滩。

    等马腿完全熟透了,他便大口吃了起,他吃的很香,吃的很投入,就像是在品尝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当然,对此刻他来说,这是他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美味了,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没有酒只有肉,没有悲伤只有孤独。

    他啃完马腿上仅有的一点肉,打个饱嗝,感觉疲惫已经完全消失。他鹰隼眼神中又充满光芒,没有恐惧只有从容,没有黑暗只有光明。

    夜更深了,暮色也更重了。

    他丢掉已经只剩骨头的马腿,平躺在砂石上,看着星空,沧桑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月光渐淡,星光已失。

    他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有如此安然的入睡过。

    他累了,高度的恐惧与深邃的孤独,让他的每条神经都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以至于他即使已经入睡,脸上的肌肉还处在紧蹙中。

    月色已残,晓风带辉,远方的地平线已渐渐清晰了,天和地也渐渐分开,像不该有离别般,充满了愁思。

    一轮朝阳红的如一支娇艳花朵,慢慢散开,红光万道。天边云在燃烧,没有清烟,只是燃烧。

    清晨。

    和风徐来,逝者如斯,夜色完全退去,不知是光明驱散了黑夜,还是黑夜本身就是一种光明?

    林然睁开眼睛,一道温和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空气很薄,风沙很轻,阳光很暖,他的睡意尚浓。但是,他还是坐起了身子,他转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眼睛闪过一道阴影!

    她没有动,跟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一样,他将手放在她的鼻子上,微弱的热气从她鼻孔里缓进缓出,他知道死亡之神并没有带走她,这是多么慈悲的恩施,也是多么残酷的做弄。

    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死亡就未必没有痛苦。就算这种痛苦很残忍,谁又会真正想去死亡呢?除非他不知是为什么而活?因为一个不知道因什么而活的人,跟死尸是没有区别。

    他看着她,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才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几匹马仍然在那里里等待,没有结果的等待。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依旧躺在那里,显得是那样悲壮,又显得那样凄凉。马的主人就躺在那里,马就在不远处等待,一年,两年,直到永远…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结果,也不所有的等待都需要结果,凡是以结果而等待的都不叫等待,结果,是对人而说的,对马来说,有没有结果并不重要。

    林然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的动物比人要高尚的多,比人要纯洁的多,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敬畏从他的心中升起。

    奇妙,顽强,又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