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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滩

    一夜的无眠让他眼睛感觉阵阵刺痛,他用手揉了揉眼睛,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这种清醒有些可怕,可怕让他胃一阵痉挛。

    晨风中,一轮朝阳从遥远的天宇慢慢升起,红红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忍受着眼睛刺痛感,一直看到朝阳从红色变成金黄色,这才罢休。

    天已经完全亮了,他看得更远,也看得更清楚,只是这种没有目的的远眺让他感到一阵阵空虚。他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偶尔那股隐隐的痛,还会从受伤的地方传到心头,就像某种段痛苦的记忆,没有痕迹却让人难以忘却,当然,所有的伤和痛都是记忆某种形式,虽然无法完全忘记,但确实可以完全被代替。

    所有的伤痛都是一种艺术,只要你懂得去欣赏,它终究会成为一种力量,一种能让人超越生死的力量。

    他很懂得这种艺术,也很享受这种从痛苦到欢乐的过程。从不觉得委屈,也从不觉得不公。

    他缓缓地站起身,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一夜的忐忑终将平息,一夜的孤独也渐渐淡去。

    微风徐来,阳光正好。

    他爬下树,茫然若失地向四周望了望,眼神有些迷散,也有些黯然,他在树下站了很久很久…

    太阳已经从柔和变得有些炽热,微风中夹杂着草木气息,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飘过一种难有满足感。

    他终于向前走去,走得很慢,却很从容,他的身前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草长得很高,直及腰部,脚下没有路,只有青草,但他的眼中有路,心中有路,脚下自然也会有路。他用手拨开青草,像一个收割的农夫,弯着身子,带着喜悦缓缓向前,似乎不知疲倦,似乎不畏艰险。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的的青草渐渐少了起来,他稍微停了停,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地方,一切如初,没有痕迹,青草依旧是青草,路也依旧在他心中,他的手上沾满了青草的香味,淡绿的草色,正随着汗水慢慢散开,他将手放到鼻子下,贪婪地嗅着。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越是向前越是荒凉,没有一点生机。黄沙万里,风中时时有飞沙吹来,他只好迷着眼睛,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沙子吹进眼里,不习惯流泪的他终将还是流下了泪水。

    他长叹一声,原来眼睛不只是容不下沙子,就连眼泪也容不下。

    此时,戈壁滩上十分的炎热,衣服上刚有一点汗水立刻就变成了热气,消散在茫茫天宇里。

    太阳似火,风沙似火,呼吸也似火。

    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能有水喝,要知道在茫茫戈壁滩上找到水,简直是一种奢侈的梦想,他心里越想着喝水就变得越渴。

    林然继续向前,他深吸一口气,空气灼热而干燥。

    戈壁上没有人烟,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没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纷乱,同样也十分无趣,无趣得让他有些不习惯。

    马嘶声再次响起,这次他听得十分清楚,声音悲冷,让他火热的胸中顿时有了几丝凉意。

    风凉了,阴云遮住了烈日。

    他朝着马嘶声看去,不远不近,几十匹马齐齐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天空中乌云滚滚,顷刻间,电闪雷鸣,天和地粘在了一起,像久别的恋人,相互拥抱,微风开始湿润,像久别重逢的泪水,或随风而来,或随沙而去。珍珠般的雨点,一阵紧随一阵,向戈壁挥洒着,林然仰起头,张开口吸吞着雨水,他大叫着,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雨中飞快地蹦跑着,整个身上都散发着粗矿的气息,他需要发泄,需要和孤独来一次对抗,不管输赢,他都需要这么做,因为他别无选择,他也不想去选择。

    戈壁的雨来的急,也去的快。

    当风再次吹过的时候,雨已经停息了,云开日出,他距离那些马不过数理之遥,他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恐怖,因为眼前的一切让他不寒而栗。

    尸体,断刀,折戟。

    布满了戈壁,风中的气息也变得血腥,他的腿在抖,心也在抖,他感到自己如同一张纸片,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风更轻了,轻得连一根头发都吹不动了,他的胃再次痉挛,全身的肌肉也抽搐,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气息正堵在的心口,他衣杉全湿了,不知是刚才的雨水,还是自己的汗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死亡般眼神对着死亡的现场,活着是多么奢侈的事。他不知应该庆幸还是不幸。

    几十匹马静静地低头,像是在默哀。

    他没有退路,或者说根本没有路。他走到那些尸体旁边,几只绿色的苍蝇在尸体上盘旋,嗡嗡的叫声中充满了嘲讽,也充满了贪婪。

    他弯下腰捡起一个倒在沙上的大纛,迎着残阳,缓缓展开,上面擘窠着一个血红色的“燕”字,字体很大,非常醒目,他感到似曾相识却也非常陌生,他沉思半晌,将旗插在沙中,他翻过一具尸体,尸体上全是血迹,胸前的衣服上同样是一个“燕”,一连翻过好几具,几乎全是一样,他正要站起身来,却隐约地听到尸体中发出几声轻微的呻吟,声音极小,但他仍向听得很清楚。

    他定了定神,走了过去,风淡淡地从远方吹来,他感到一阵入骨的寒意。此时并不很冷,他却冷得有些发抖,这种冷是透彻骨髓的,同样也是终身难忘的。

    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尚在挣扎的生命在血泊里呻吟,看上去很痛苦。

    她的脸上全是血,已经看不原本的面貌了,林然看着她,不再是害怕,更多是同情与敬畏。

    他俯身轻轻将其从死人堆里抱出,她的身子很软,像没有一根骨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抱着她走出了死人堆,然后将其轻轻放下,她气息奄奄,像一支快要燃烬的蜡烛,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风沙已淡了,日色也很黯然,天地静得出奇,只有时而传来几声马嘶随风飘荡,残阳晚照,别一番日暮时分。

    他重新走进尸体中,左翻翻右找找,找了很久,并无所获,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瘦长而孤寂。

    他终于在一辆马车前停了下来,马车还很完好,只是拉车的马已经没有了,马车如他一样,孤单影只。

    风在翻滚,暮色在翻滚,戈壁滩也在翻滚。

    他走上马车,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水袋,他显得很吃力,脸色也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