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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伤

    灯光,寂夜。

    林然独倚在栏杆边看着冷冷的长街,长街的两边是紧关的门窗,偶然间有几缕光从里面透闪出来,想必是也有人没有入睡。长街的尽头高挂着几对火红的灯笼,猛地看去,恍如几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看着让人有些恐惧。

    风沙很冷,他也觉得很冷。晚风沙沙,像一个奔跑的夜行者,跑过长街,跑向远方,像他,像世间所有众生,一身疲惫,从不肯停下。

    远方,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地方,行人很多,却无人能到达。放弃的人在放弃,坚持的人在挣扎。

    月儿还是从天边爬了上来,今晚的月亮来的很迟,像一个迟到的赴约者,显得紧张局促,可是谁又能责怪它的迟到呢?

    林然心道:“有些事虽来的很晚,却一定会出现,就像今晚的明月一样。”

    长街上的灯变得暗了下来,它的光融入在月色中,夜更冷,月色也更冷。

    得,得…几声马蹄声从风中传来,隐隐约约似乎很遥远…

    月光从房檐上斜斜地照了下来,照在他的身上,脸上,心上。

    大厅中的烛火已经灭了,那个中年男子依旧还在那里,月光也照在他的身上,脸上,心上。

    人有千百种面容,也有千般种心事,但孤独却只有一种。

    林然看着他,仿佛间有一种亲切,他知道亲切并非是人,而是孤独。

    马蹄声渐渐近了,月光也已爬上了房顶,整个客栈都进入了黑夜,中年男子也被黑夜吞没。

    安静,让人窒息的安静。

    林然回到了房间,蜡烛已经燃到了末端,火焰中正冒着白烟,空气中也混浊着蜡烛燃烧的油味。

    窗外的月光映射在窗台上,窗户仍是紧关着,透过薄薄的窗纸仍可看出淡洗的月光。

    他来到床边,她的呼吸很轻,轻的像一阵春风。

    静静地,久久地…

    夜色更深了,蜡烛也完全燃烬了,烛光一断,房间就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坐了下来,感觉很疲倦,疲倦得像身上每一块肉都在向下掉落。

    楼外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声音很清脆,也很激烈,他双手相交放于桌上,然后将头放在手臂上,听着楼外的犬叫,渐渐睡去。

    林然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出了会神,便离开了房间,来到大厅,中年男子依旧坐在那里,仿似一夜来睡,林然开口问道:“药铺在那个方向?”

    男子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方道:“出门向东,一直向前就能看到,药铺的名字叫孙记堂。”他说的很清楚,清楚中夹带着刻意。

    林然说了声“谢谢!”便走出了客栈,长街上熙熙攘攘走着几个人影,两边的商铺大多还是紧关着门户,显得极为萧条。

    残月刚沉,天色尚早,天空中一片灰白,远方还有夜色尚未散尽。林然走在空旷的长街上,像一独行侠,目光凝视着远方。

    眼中有光,心中有路。

    他走的很慢,街道很长仿佛没有尽头,远方的天际紧贴着地平线,一轮朝阳在沿着地平线缓缓上升,灰白的晨曦已渐渐有了光彩,红白相间,像一个刚施完胭脂的少女,浓淡相宜。

    走了大概一顿饭的时间,他才看到一家药铺,门紧关着,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起来,当然,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起来这么早,毕竟温暖的被窝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来到药铺前便停了下来,他本想等里面的人起再说的,可是他却不愿意等,确切地说他不想再等,因为等待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词。

    他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一句:“谁呀?这一大早的。”声音中充满了报怨。林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敲着门,没过多久便从里面走出一个长着胡子的男子,边开门边整理着衣服,看着林然脸上的表情像冬天的寒风,冰冷,凛冽。

    林然看着他陪笑道:“您就是孙大夫吗?”

    男子一副埋怨地回道:“我是,你是那位,这么大早来敲门有何事?”

    林然笑道:“实在抱歉,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我打听了一下,这个镇子上只有您才能医好她的伤,特来相请,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孙大夫听后,脸色略微转道:“这话不假,这个镇子只有我能看病治伤,你朋友受得什么伤?”

    林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受的是什么伤,反正很重…”

    孙大夫说道:“你不是本镇人吧?”

    林然点点头。

    孙大夫继续道:“我治伤病收价很高你知道不?”

    林然搖搖头。

    孙大夫看了一眼他又道:“没有钱我是不会看病的,我的医术高底跟银子的多少有关,银子越多我就看得越好!”

    林然沉默道:“您开个价吧!”

    孙大夫沉默了一下道:“这个价钱得看病的严重程度来定,我只是告诉你我看病的规矩。”

    林然诚然道:“只要您治好她的伤,银子都好说。”

    孙大夫回道:“好,我拿上东西就跟你去。”

    林然带着孙大夫回到了客栈,刚到客栈的门口便看见有四五匹马系在客栈的门口,走进客栈,原本冷清客栈一下来了很多人,林然没有过多去观注这个,毕竟客栈来人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他带着孙大夫来到房间,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孙大夫也知道,此人就是他说的那个朋友。

    孙大夫先把了把脉,然后问了问伤情,无非就是望闻问切那一套。问完后才说道:“你的朋这伤确实很重,再加上失血过多,受伤时间又长,现在不太好治了!”

    林然失望地看着孙大夫问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孙大夫有些生气道:“我是说难治,并不是说就治不了。”

    林然听了这句话心中轻松多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您开个价吧!”

    孙大夫断然道:“一百两黄金,少一两不治!”

    诊金的确不低,林然觉得却很合理,合理到没有还价的余地。

    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所有不合理的事都觉合理。

    林然叹了口气回道:“好!”

    孙大夫开了药拿了诊金便离开了,林然向客栈借了一个药罐将药熬好,慢慢地给喝了。然后要一盆水将她脸上血痕洗干净,林然才看清她的容貌,瓜子脸上,两弯柳眉直入发际,鼻子玲珑微翘,樱唇翕动露出一排玉碎,不施胭脂天然一段风韵,眉目紧合又兼万种风情。林然看得有些痴呆,过了很久才起身走出房间。

    此时,已到中午,客栈中人很多,他走下楼找了个位置随便叫了些吃的。这时,林然才发现客栈比较大,虽然此刻人不少,可一点也不感到拥挤,中年男子坐在柜台上,正在出神,在他身旁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系淡红色长裙让她显得与众不同,她虽算不上绝美倒也生得很水灵,让人看了难免多看两眼,然而整个大厅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她,这让林然感到有些意外。少女发现林然在看她,一张小脸立刻变得通红,就像天边的晚霞红得很姚艳,她低下了头,一副少女应有的羞涩更是十分动人。林然见此赶紧把目光移开。

    林然出得客栈,见到了长街上行人很多,每个人头上都戴着白色长巾,将脸和头完全遮着,只露出一双的眼睛,眼神极为忧郁,也很悲冷,看得让人害怕。

    阴云密布,天空很暗淡。

    热风吹来,风中夹带着黄沙,打在人脸上像针刺一般。林然这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将脸用头巾遮住了。

    街道很长似乎没有尽头,街道并不是很宽但也并不窄,两辆马车拼行还是没有问题的。

    街道两旁关着的门户依然是关着的,好像里面没有人住。

    可他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没有人住,那街上的这些人是从那里来的?又到那里去呢?

    没有答案,也无处可问。

    他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全都匪夷所思,一切奇怪得竟又顺理成章。

    他不再想下去,他习惯将想不明白的事情放下。

    放下无疑是一种良方,能解决一切痛苦的良方。

    他回到客栈,大厅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中年男子还坐在柜台上,脸上全无表情,那名少女已经换了身紫黑紧杉,正在收拾东西,她身材婀娜,在这身衣服下即不显得胖又不显得瘦,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美。

    她看到林然,嘴角露出一丝让人难以抗拒的微笑,她微动着红唇却没有说出话来,林然也向她笑了笑。

    不知何时,中年男子已站在了他的身后,就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

    林然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中年男子刀锋般的目光正凝视着他,从目光中似乎在说:“让他离她远些。”

    林然勉强一笑。

    中年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她不会说话!”

    林然惊讶道:“哦?”

    中年男子说完这句话便不在说话了,没有表情的脸肌肉在扭曲,眼神也很黯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林然问道:“你看上去很伤感?”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少女瞪着眼睛正看着他们,中年男子看了一脸她,也破颜一笑。然后说道:“她叫尤希念,是我活下的唯一念想。”

    林然微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敢问您贵姓呀?”

    中年男子望了望门外,道:“尤志韦。”

    中年男子又说道:“公子怎么称呼?”

    “树林的林,然后的然。”林然回道。

    中年男子哦了声又陷入了沉默。

    门外,黄昏逼近,黑夜即将来临。

    大厅上已点起了烛火,灯火森森,让原本就冷清的大厅又多了一份孤寂。

    尤志韦和林然坐在大厅中,没有说话,两人都望着门外渐暗的夜色。

    沉默,不同寻常的沉默。红烛燃烧着自己,红的光,红的泪。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沉默,脚步是从楼上传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将回过头向楼上看去。

    瘦弱的身子,苍白脸,凌乱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正从楼上缓缓而下,每走一步便停下,然后再迈开第二步,第三步…。

    她走的很坚难,像那两腿并不是自己的一样。

    尤希念已经走了上去,伸出手搀扶住了她,她的身子虽还会摇摆,但步子已经很连贯了。

    林然和尤志韦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也站起了身,也走了过去。

    四个人坐了下来,受伤的女子看了他们,用仅能说出话的力气说道:“是你们救了我?”

    尤志韦抢言道:“不是我们,是他救了你。”说着便指了指林然。

    受伤的女子看着林然又道:“谢谢!”谢谢二字说的很轻,似乎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林然搖搖头,道:“你不用感谢我,不管遇见都会救你的!”

    受伤女子也搖搖头,似乎对这句并不认可。

    林然又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受伤的人女子长长吸了口气,道“苏雪晴。”

    林然点了点头,道:“你伤还很重不应该下楼的。”这句话中既有责怪也有关怀。

    苏雪晴本想再说话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三人赶紧将他扶回房间。

    林然再去熬了些药让尤希念喂她喝下,然后就让尤希念陪着她,他和尤志韦又来到大厅坐下。

    天已经完全黑了,长街上稀稀落落闪着几处灯火,没有月,没有星,只有无尽的黑夜。

    尤志韦问道:“林公子是从那里来的?怎么会到我们这个地方来?”

    林然自己也不知道是从那里而来,至于为什么会来这里就更不知道了,他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回答的非常含糊。

    尤志韦也并不再意,因为对于林然来自那里对他来说的确并不重要,他是一个和林然相似的人,不喜欢刨根问底,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尤志韦道:“哦,那你要到那里去呢?”

    林然道:“到那里都行。”

    尤志韦不再问了。

    林然看着尤志韦,心里道:“并不是我不愿意说,确实我不知道怎么说,每个人有都苦衷,每个人都有讲不出的心事。”

    尤志韦笑了笑道:“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林然也笑了笑道:“哦?”

    尤志韦道:“你不觉得?”

    林然道:“不觉得!”

    尤志韦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林然道:“也许吧!”

    尤志韦道:“你会喝酒吗?”

    林然兴然道:“会,只是酒量不太好。”

    尤志韦道:“会就行,有没有量并不重要。”

    说完这句话,他已站起身向柜台后走去,没过多久他的手中就抱着一坛酒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人各倒了一碗喝了下去,酒很烈像一团燃烧的火。

    林然问道:“你平时都喝?”

    尤志韦道:“看心情。”

    林然道“哦?”

    尤志韦道:“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喝。”

    林然笑了。

    二人又喝了一碗,林然已觉得肚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不过他却觉得很快乐,从未有过的的快乐。

    夜更深,也更暗。

    夜风呼啸,酒意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