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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

    车窗外是薄薄一层夜色,牧野宛已被夜色完全遮住了,只有那几盏灯火还依稀可见。回首看去,灯光渐渐变淡,渐渐变得遥远了,天地间一片黯然,偶尔有风吹过,冷冷的秋风已有了萧杀之气。

    山路时急时缓,马车时快时慢,林然坐着坐着,突感觉十分疲倦,他闭上了眼睛,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睡去。

    尤希念慢慢扶他躺了下来,将他头正放在自己双腿上,他睡的很安然,也睡得很香甜,时不时还会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老头轻挥着马鞭,每次马鞭都没有打在马身上,而是在空中打出几声空响,这仿佛就是一种语言,只有驾车高手才会懂得这种语言。他不旦很懂,而且还应用的十分熟练,眼见就是一个驾车的老手。

    他的一只手在不停地挥动着马鞭,另一只手却拿一个酒葫芦,挥一下马鞭,喝一口老酒,一口入喉,古铜色的脸便抽搐一下,紧接着便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齿。

    月出东山。

    洁白的月光,正照在连绵不绝的山麗上,风吹树摇,月光便从树间流到地面上,老人上身全靠在膝盖上,身子缩成一团,远远看去,就像一只伏在树间的猫头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树林深出传来,老头喝了一口酒,将马鞭放在身前马辕上,从深邃的眼神中挤出一丝刀锋般的光芒,这是一种警惕的信号,有人在靠近,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以他并不慌乱,十分地从容,没感到丝毫的意外。一个人的从容不迫不是天生就有的,这是经历过无数个生死关头后才能获得镇定。

    马车已经稳稳地停了下来,月色朦胧,夜色如水。

    老者直起身揭起车帘,对车里人说道:“等一下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林然还在熟睡,尤希念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老者放下车帘,若无其事地喝着酒,古铜色的脸上依旧是那样慈祥,和蔼。

    秋风卷着落叶,发出哗啦啦声响,寂静的山中,偶然间也会传来几声鸟叫声,凄凄凉凉,叫得人心里发寒。

    老者看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就像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在等待猎物上钩一样——兴奋喜悦,同时充满刺激。

    可事实往往是这样,猎人有时也是一种猎物,这种较量是让人心血澎湃地,然,这种心灵的起伏同样也是危险,因为它关系生死,所以,他必须从容以对,保持这份从容并不容易,而,他却稳如磐石,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与不安。

    他的眼神突然一亮,几条黑影已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就是他等待的猎物。黑影一闪,已向他急扑而来,身法十敏捷,看样子这些猎物没有让他失望,他的等待是值得的。

    猛然间,老人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一柄薄口锋利的长剑,剑身如一条玉带,正在月光下发出碧惨惨的光芒,原来,他手中拿的正是一柄上等的软剑,长剑出鞘,寒星点点,一阵剑影闪过,他的人已经跃起,他敏捷的身手,早早就封住了黑影的来路,他使的正是武林中上乗剑法“云翻十三式”,一招未尽,一招又至,斗转间,已使出三招,“翻云覆雨”“乌云压顶”“彤云密布”,三招兼守具备,攻退有方,是为“云翻十三式”中最为精妙的招式,长剑过处,鲜血淋漓,顺着剑身慢慢流下,等听到惨叫声时,他已挥剑入鞘,身子又坐在了马辕上,一切已经结束。他喝了口酒,算是对胜利的庆祝,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胜利后的喜悦,更多是一种沉思。

    地上是四具黑衣尸体,老者闪下马车,蹲下身子,看了看伤口,一剑夺命,鲜血已经染红了他们胸前的黑衣,他沉思的脸上闪过几许一闪而过的笑容,他的剑出手一招夺命,从来没有失手过,当然,这次也不例外,虽然他已经十多年不曾杀人了。

    看着这这几具尸体,往昔那峥嵘岁月已经远去很久了,他直了直身子,才意识到,原本挺拔的身子现在怎么挺都会有些佝偻,久违的感觉,像一团火在他胸中燃烧。

    ——春蚕到死,蜡烛成灰,转眼间已是风烛残年,这一生也不知不觉中已走到结尾。

    他这一生,见到过太多死亡,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生命不仅是多活一天就赚一天,而是多活一天也意味着少了一天!

    ——转间人已老,岁月忽又晚。

    林然一掀开车帘,就看到了老者那锋利的目光,林然对他笑了笑,便也走下了马车,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说道:“为什么总有不喜欢活着呢?”

    老人掠了掠胡须,呵呵道:“因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林然感叹道:“死就真的能安乐吗?”

    老人敛容道:“或许吧!”

    林然动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

    老人转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知道我们的行踪,也并不奇怪,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秘密。”

    林然沉默了,每当他不愿意说话时就会选择沉默。

    月光正圆,老人又挥着他的马鞭,马车正驶入一条比较崎岖的山道。越向前走山道就越发险峻了。

    透过车窗,就可以看见,这条路正处在一侧高崖上,一边是巍峨的陡壁,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林然望着车边的悬崖,心中升起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叹,不襟两胆生寒,汗湿衣杉。

    真是,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又停了下来,人立长嘶,空谷回响,似乎是有很多只马在同一时间鸣叫,余音袅袅,连绵不绝。

    林然已被吓了一身冷汗,要知道在这种的地方突然收缰停马,是非常危险的,稍不留神就会跌入旁边的深崖中,对于一个驾马的老手,他是不会犯这种低级而致命的错误的,肯定,是有事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林然不用多想也马上就明白了。

    林然对尤希念说道:“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去,有机会就赶紧跑。”尤希念看着他,脸上竟露出了微笑。因为他不知,这样的话就在刚才已经有人对她说过了。

    林然掀起车帘,就看见不远处,月光中又站着十几黑衣人,一样装束,一样的杀气腾腾。

    狭路相逢,生死一线。

    老人已示意让他回到车里去,如刀目光比任何语言都有威慑力,不过林然竟像没有看见一样,还是走了出去。

    老人压低声音,道:“快回车里去,外面危险!”

    林然轻轻笑道:“横竖都是死,又什么区别呢?”

    老人哑然道:“好小子,连死都不怕,有种。”

    林然靠近悄声道:“死,当然怕了,可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你说是不是,活着不能轰轰烈烈,到死了也不能这样窝囊不是?”

    老人格格地笑道:“有道理,不过我已是将死之人了,就算活着也没有几年活头了,你却不一样?等一下机灵点,有机会赶紧跑,知道吗小子!”

    林然淡淡道:“话是这样说,对了老头儿你有没有什么遗憾,说不定我死不了还可以帮你实现一下呢?”

    老人眨眨眼,不怀好意的笑道:“说到遗憾还真有一件,就是到老了还没有摸过女人的手,连女人那里…是什么…结构都…不知道,小子你说这算不算遗憾。”说完便笑了起来,一笑便露出一嘴黑黑的牙齿。

    林然看了老人一眼,道:“确实是个遗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遗憾,如果这次能逢凶化吉,我带你去实现这个遗憾,如果嗝屁死掉了,那就只能等下辈子了。”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忧伤,道:“所以小子,你得好好活下去,希念是个不错的姑娘,如果能过了这关,我希望你们找个无人地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要在掺和这些江湖的恩…”他话没有说完,已有一只长钩从月色中飞了过来,“夺”地一声,钩在了马辕上,入木三分。

    老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他的手中已握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身在不停抖动,发出一串“嗤嗤”声,林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老人用掌推进了车中,车身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最后还稳住了。

    只听得车窗外,刀剑相交,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铁器声,刀剑声后,又是几声死叫,林然知道,肯定是有人中剑了,尤希念紧紧地依畏在他怀中,整个身子都因害怕而颤抖,就在这时车窗外有人说道:“老头儿,交出车上的人,我们绕你不死,否则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只听老人喊道:“你爷爷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要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他们。”

    之前说话的人又道:“不识好歹…”话音一落,刀剑声又已响起。林然想听得更清楚些,可惜声音太杂,一时间也辨出谁是谁了。

    突然,马车疯也似的向前窜去,要不是林然紧紧抓车厢壁,他们就被甩出了马车。林然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而过,风声中似有人在喊:“赶紧…拦住马车…”声音有些急乱。

    就在这时,林然看到了一道剑光,从马车前划过,接着一声巨响,拉车的马与马车已经分开,在这声巨响中,他能听出马落入山崖的嘶叫。他还惊魂未定,只感到天地一转,风声更响,人声渐悄,仿如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