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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重生

    丁逸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昏暗的洞穴里究竟已经有多长时间,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似乎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

    令他癫狂的窒息感依旧不时袭来,但那种几乎将他彻底撕裂的剧痛在似乎不断减弱,洞壁的小人舞动的次数越来越少,幻觉仿佛在渐渐消失,不过体内的那道汹涌澎湃的热浪却像是在不断的稳定的增强。四肢百骸的奇经大穴依旧在经受着热浪的炙烤与撞击,可不再像之前那般杂乱无章,而是开始变得井然有序,开始逐渐的融入丁逸小蛮牛一样的身体里去。当这股热浪沿着脉络有序周转时,丁逸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亟需释放的力量感。

    令他不安的灼热感依旧存在,但力量却在不停的增加,不断充盈,源源不断。当丁逸再一次尝试着将自己的脖子从那道该死的石缝里拔出来时,石缝两侧一尺见方的两块岩石开始有了轻微的晃动,这让丁逸惊喜不已,于是他持续的大力的用双掌朝着这两块已经困了他很久的岩石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岩石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最终一声轻响两块岩石碎了一地。

    于是,丁逸的脑袋终于从石缝里拔了出来,他就像是被刚刚卸掉了沉重枷锁的囚犯一样,轻松无比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活动着僵直的脖子,一边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地上碎成几块的岩石。

    “奇怪,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丁逸拿起一块碎石仔细打量着,碎裂的岩石发出铁青色的冷芒。这块岩石并不算小,而且足够厚重和坚硬,可他居然就这样噼里啪啦稀里糊涂的将它硬生生的拍成了碎片。

    丁逸举起自己的双掌打量着,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他深吸一口气朝着石壁猛击一掌,石壁纹丝不动,洞壁顶部落下一阵簌簌尘土。丁逸抬头看去,他这才惊讶的发现,这里的洞壁顶部几乎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团。他脑壳被卡在石缝里这段时间所看到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丁逸仰头怔怔的看着洞壁顶部密密麻麻的图案,很快,那些小人又开始缓缓的舞动。丁逸痴痴的看着舞动的小人,一边看,一边慢慢的向前走去,此刻他看起来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渐渐的他又感觉到了体内那股汹涌的热浪,但这一次那股令抓狂的窒息感没有再出现,他觉得那股热浪开始沿着腹部,一路冲过腚、腰、胸、颈、头,最后直达头顶处,在经过片刻的汇聚之后,热浪突然消失,此时丁逸觉得整个发涨的脑袋,宛如被一大桶冰水突然浇下,沁入肺腑的丝丝凉气顺着口腔上腭灌入舌尖,一时间满口生津。这股凉气在口中停留片刻之后,从自上而下,又开始缓缓游走于五脏六腑,舒卷至四肢百骸,最终又收于腹部下方的深处。当这股凉意游走周身一大圈,最终抵达腹部时,丁逸觉得骶底会阴处猛地一抽,同时呼吸一紧,鼻子一抽,浑身一震,然后他忍不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舒舒坦坦的世界里去了。

    黑暗中,雷泽静静的注视着丁逸,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嫉妒和恐惧。

    凛冬已至。

    呼啸的北风卷起了高高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的劈打过来,圣汐岛周围那巨大的褚色岩壁上方披上了一层茫茫白雾,惨淡的阳光照射下来,整个崖壁闪耀着一层幽暗冰冷的橘色光芒。

    岛上的长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小摊贩们此刻都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边,没有人会愿意为了那几钱碎银冒着酷寒出来打理营生。

    钱乙裹着厚厚的棉袄,站在**上,怔怔的望着清冷冷的长街,一阵冷风吹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这个时候,如果他也能像岛上的那些小摊贩们一样,缩在自己的龟屋里舒舒服服的睡大觉,那该多好。

    可他不能,丁逸被扔进魔谷已经整整一百天了,没有人能够在魔谷里活这么长时间的。

    尸骨已寒,百日归灵,他打算到燧木山下上一炷香,超度丁逸的亡魂,让他早日能够投胎做人。

    其实准确的来讲,钱乙并不是真的不讨厌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呆瓜的家伙,因为他看得出来,丁逸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忠厚之人。

    他不喜欢丁逸,只是因为水瑶。

    可现在丁逸既然已经归天,那边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钱乙来到了燧木山下,远远的便站住了,他明白燧木的可怕。

    钱乙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将一炷香插入圈圈中的石缝,然后点燃了黄纸。青烟升起,钱乙垂首闭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丁公子,我刚刚给你烧了九十万两黄金,够你好几辈子花了,你到了那边别舍不得,想开一点,该吃吃,该喝喝,该找女人就找女人,多找几个也无妨,反正阴间那边三妻四妾想来也是寻常之举,别太亏待了自己,活着的时候遭罪受,死了可别再做个可怜鬼了。”

    钱乙冲着地上的圈圈鞠了一躬,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又在风中矗立了良久,然后轻轻的摇摇头。

    钱乙刚一转身,他看到丁逸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和三个月之前相比,他的头发凌乱着,看起来消瘦了很多,左右鬓角处有着两道淡淡疤痕。虽然只是身穿一件破烂的薄衣,可在这苦寒之季,却丝毫看不出他觉得寒冷,他的神情平静而安详。

    “钱兄,好久不见。”丁逸冲着钱乙微微点了点头。

    钱乙愣愣的看着丁逸,就像是见鬼了一样,片刻之后他翻了一个白眼,像半截木桩一样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钱兄。”丁逸一愣,走过去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钱乙会被自己吓的晕过去。

    “我得尽快去找水瑶姑娘,让她送我离开这里。”丁逸自言自语道,他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一对枯瘦的双手死死的抱住了丁逸的双腿,丁逸回头,看到钱乙正在瞪着自己。

    “不能去。”钱乙神情坚定,“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能让你去找水瑶公主。”

    “钱兄,你不是晕过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苏醒了过来?”丁逸笑了笑。

    钱乙不说话,只是牢牢的抱着丁逸的双腿。丁逸轻轻一伸手,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钱乙从地上提了起来。

    和三个多月前相比,他的力气显然又大了很多。

    岂止是大了很多,简直是大的太多太多了。

    “我可以不去找水瑶姑娘,但你得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丁逸望着茫茫的天际边,轻声道,“我已经在这里呆的太久了。”

    “丁公子,你真的不是鬼么?”钱乙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觉得呢?”丁逸淡淡一笑。

    钱乙望着丁逸,突然间他觉得眼前这个萧疏而落拓的年轻人不再是三个月之前的那个呆瓜了,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他的眉宇之间那种沉着而从容的气度甚至让钱乙有几分望而生畏。

    他觉得此刻的丁公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你不是鬼,你是人。”钱乙望着他,喃喃道,“可从来没有人能够从魔谷里能活着走出来。”

    “看来我应该感到荣幸。”丁逸说道。

    “你究竟是如何从魔谷里活下来的?”钱乙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丁逸说道。

    “你被雷泽带往燧木山,投入魔谷,足足百日。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钱乙沉默了片刻说道。

    “可我现在并没有死,不是么?”丁逸望着钱乙。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活下去。”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丁逸转身,看到那个背着巨弓的白衣人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除了弓之外,还有箭。

    一支宽约三寸,长约七尺的红色巨箭,就那样斜斜的插在他的腰间。

    丁逸好奇的看着白衣人腰间的箭,他从没见过这么大号的箭矢,从尺寸来看,这更像是一只矛。

    “宗布,原来是你。”钱乙勉强笑了笑,“丁公子刚从魔谷里出来,身子骨正是需要调理的时候,所以,我得……”

    “滚。”宗布望着丁逸,没有看钱乙,嘴里吐出一个字。

    钱乙身子哆嗦了一下,他从地上爬起来,凑近丁逸,低声说道,“丁公子,小心,宗布平时只带弓,不带箭,可今日他带了箭,这说明他要杀人了,你要小心。”

    “多谢钱兄,不过我大概是死不了的。”丁逸点点头。

    钱乙看看宗布,又看看丁逸,低头转身快步离开。

    “你看起来很正常,既没有疯,也没有傻,更没有死。”宗布说道。

    这是废话,所以丁逸没有回答。

    “迄今为止,被投入魔谷的人近百人,这其中不下江湖中的一流好手,但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只有一个半。”宗布望着他,缓缓说道。

    “我算一个,还是半个?”丁逸问道。

    “你算那一个。”宗布说道。

    “另外那半个呢?”丁逸似乎有些好奇。

    “我答应你,等我的箭穿透了你的心脏,我会带你去见见他。”宗布冷冷说道,他不紧不慢的取下长弓,然后将那支长矛一样的红色箭矢搭在弦上,缓缓的拉满弦。红色的箭头对准了丁逸,宗布此刻就像一尊被冻结了的雕像一般,突然间一动不动。

    丁逸瞪大眼睛,他并没有看那只箭矢,他看的是宗布的拉着箭弦的手指。但老实说,这么大号的箭矢,又是如此近的距离,要想躲过恐怕是有点太难了。

    宗布右手的小指突然轻轻的动了动,一道闪电般的红芒呼啸而至,宗布手指拉动弓弦的那一刹那,丁逸也开始动了,他伸出双手凌空一抓,红芒在丁逸的面前戛然而止。丁逸的身子却平地而起,直直的向后飞去,他的身子撞上了一块沉重的灰岩,发出了一声闷响,丁逸的身子停了下来,而岩石却弹地而去,飞出数尺又重重的落了下来。

    好惊人的力量。

    丁逸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箭矢,他的指缝渗出了鲜血。

    “让你见笑了。好长时间不打架,有点生疏,本来是想抓住箭身来着,可一慌,这抓的位置就有点太靠前了。”丁逸充满歉意的笑了笑,“不过你真的很了不起,如此沉重的箭矢居然还能这么快,差一点点就将我穿个透心凉了。”

    不过老实说,能够一下子就准确的抓住宗布的这支长矛,丁逸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他从未学过空手接白刃一类的功夫,可现在突然间似乎就无师自通了。

    不过这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丁逸只是觉得宗布这快如闪电的长矛在自己的眼中,似乎反而并没有那么快,而自己身体的反应速度却是比之前快了很多,所以他一伸手,就抓到了宗布的长矛。

    在那间大黑洞里过的那暗无天日惨无人道的这三个多月,显然让丁逸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雷泽突然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他看着宗布一笑。

    宗布瞪着丁逸,脸上苍白,此刻丁逸的话对他而言显然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多谢你的鱼干和水,雷兄,要不然我早就死在那洞里了。”丁逸冲着雷泽点点头友好丁逸笑。

    “你不必谢我,纵然是一头野兽,在豢养的时候也要给它食物和水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雷泽说道。

    “现在,你能给我一条船么?我要离开这里。”丁逸说道。

    “你想离开这里。”宗布突然笑了起来,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我想离开这里,我一直想离开这里,可你们去总是横加阻拦,你们真的好不讲理。”丁逸叹了口气。

    “很抱歉,丁公子,既然你活着从魔谷里出来了,恐怕就只能留在圣汐岛了。”雷泽淡淡的说道。

    “你们真的好不讲道理。”丁逸喃喃道,“你们把我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洞里,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我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了,却还是不放我走。”

    丁逸摇摇头,突然挥拳猛击雷泽的面门。两人原本距离尚有一丈有余,但丁逸转眼前就到了雷泽的面前。雷泽吃了一惊,他知道丁逸从魔谷出来之后功力必然大增,却还是没想到丁逸竟然会有如此快的速度。雷泽拧身滑步,丁逸的拳头扫过他的眉头,拳风如刀割一般卷过,雷泽的脸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丁逸收拳站定,望着雷泽,“下一次,你恐怕就躲不过了。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来,从那洞里走出来之后,我的力气大了很多,我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如果我要和你打架,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雷泽勉强笑了笑,他知道丁逸说的没有错。此刻以丁逸的功力,就算他和宗布两人合力,也恐怕不是丁逸的对手。他太了解刻在魔谷洞壁上的那些小人的可怕了。

    “但我现在不想打架,也不想杀人,希望你们不要逼我。现在,请问你可以给我一条船么?我要离开这里。”丁逸望着雷泽,语气依旧那么的诚恳。

    一细微的衣炔破空声想起,丁逸回头望去,一个淡淡的身影非掠而至,龙阳君飘然落在在了一块巨大的灰岩之上。

    “是你。”丁逸瞪着龙阳君,此时他隐约猜到,想来正是龙阳君派雷泽将他投入那魔谷中的。

    他望着丁逸,含笑抚掌,“恭喜你,丁公子,此刻你已经是身负上乘武学之人了。”

    “不用恭喜。”丁逸冷冷的说道,“如果你羡慕的话,也可以像我一样,把脑壳塞在石缝里,然后在那地洞里关上一百天。”

    龙阳君微微一笑,飘然落地来到丁逸身前,“丁公子刚才说,你想要离开圣汐岛?”

    “是的。你们困了我这么久,现在也该让我离开了。”丁逸说道。

    龙阳君点点头,“丁公子所言极是。雷泽,备船,我要送丁公子一程。”

    见到龙阳君如此痛快的便答应,丁逸不禁微微一愣。

    “是。”雷泽点点头,他看着丁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