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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被撕裂的丁逸

    阳光很好,日头正足。

    钱乙此刻正躺在**上眯着眼睛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就着这样的日头,钱乙觉得自己要是不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大觉,简直辜负了这风和日丽的大好时光。就在他刚要沉入美梦的时候,**下方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钱乙皱了皱眉眉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打搅自己睡觉,他懒洋洋的一摆手,“今日不出诊。”

    “钱乙,是我。”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想起。

    是水瑶。

    钱乙立刻来了精神,他一骨碌爬起来跳下了**,迫不及待的打开门,看到水瑶一袭白衣正站在面前,微笑的看着自己。

    “水瑶,你真美。”钱乙心中默默的念道。

    每次看到水瑶,钱乙都会生出一种想要守护她的欲望,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感动,让他觉得心痛,甚至让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可他又明白,水瑶是不会喜欢他的,谁让他这么丑呢。想到这里,钱乙便忍不住心中一阵沮丧,他不明白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样的孽,老天会给自己捏出这样的一副嘴脸,有时候在照镜子的时候,他甚至都会被自己的这张脸给恶心到。

    这可真他娘的是个悲剧,钱乙摇摇头,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钱乙,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水瑶诧异的看着钱乙。

    “啊哦,对不住,公主,我刚才有点走神了,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钱乙回过神来,抱歉的一笑。

    “你啊,最近怎么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在问你,丁公子的伤好了没?”水瑶浅浅一笑。

    “好了,好了。”钱乙心里一阵失落,她果然喜欢那姓丁的臭小子。钱乙心中不禁一阵叹息,那姓丁的小子看起来蠢的跟牛一样,钱乙真不知道水瑶公主看上了他哪一点。

    “我可以进去吗?他在里边吗?”水瑶的眼神亮了亮。

    “啊,可以进去,你当然可以进去,公主,只不过,丁公子并不在里面。”钱乙踌躇了片刻说道。

    “他去了哪里?”水瑶楞了一下。

    “他……他已经离开了圣汐岛。”钱乙说道。

    “你说什么?他已经走了?”水瑶怔了怔,“你是不是在骗我,钱乙。”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公主呢?”钱乙干咳了一声。

    “哦。那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水瑶显出几分失望。

    “丁公子急着要赶回南海镇,说是……说什么来着?你瞧我这记性。”钱乙皱着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水瑶紧张的看着他。

    “哦我想起来了,”钱乙一拍脑袋,“他说要急着回去成亲,对,是回去成亲。丁公子与南海小镇上的一名温柔的渔女订下了亲约,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十八年,每天搂在一起打渔游泳什么的,感情方面可以说是好极了。可没想到迎娶之日在即,他却在出海捕鱼的时候遇上了风暴,那新娘子都快急疯了。所以龙阳君今日一早便亲自派了岛上几名最强壮的船夫,将丁公子送离了圣汐岛。”

    水瑶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他临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水瑶迟疑了片刻问道。

    “没有,丁公子是个痴情的男子,他的眼里除了那名渔美人,没有别人。这些日子,他伤寒发作的时候,嘴里念叨的全是他那娘子的芳名。”钱乙说道。

    水瑶默默的垂下了头,慢慢的朝着山下走去。

    钱乙看着水瑶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忍。可没有龙阳君的允许,他绝不敢将丁逸前往燧木山的消息告诉水瑶。

    违反龙阳君的命令,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剁成芝麻大小的碎块,然后再扔到大海里喂鲨鱼。

    水瑶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望着钱乙,“丁公子的娘子,叫什么名字?”

    “石榴。”钱乙笑了笑,“她叫石榴。公主你瞧,毕竟是来自那还没有开化的蛮荒之地,取个名字都这么俗气。”

    “好听。”水瑶轻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龟山。

    “丁公子,但愿你不要遭受太多的折磨,能够早死早超生。”钱乙心里默默的说道。

    丁逸没有死,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壳正卡在石壁的一条缝隙里,不长不短,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刚刚合适,这道石缝仿佛就是为丁逸的脑袋量身定制一般,简直卡的严丝无缝。

    更诡异的是,丁逸明明记得自己的弓着腰低着头撞过来的,可现在却仰面朝天的被卡在石壁中。

    丁逸动了动身子,尝试着想要把脑袋从石缝里拔出来,可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的脑壳已经和这道石缝完美的嵌合在一起,一时半会想要拔出来大概是不太可能的了。丁逸索性平躺在地上,想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

    闪动明灭的火光将丁逸的身躯在石壁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随着幽暗的火光摇曳着,宛如一只正要缥缈虚无的幽灵。可丁逸此时并不觉得害怕,有这道影子相伴,他反而觉得心里少了几分孤独。毕竟那是自己的影子,哪怕它真的是幽灵,也只不过是自己的化身,没什么好害怕的。

    没准那是自己的魂儿呢。

    一阵冷风吹来,火光将丁逸的影子拖到了洞壁的上方。丁逸突然看到石壁上似乎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图案。冷风吹过,火光渐渐归于安静,丁逸凝神定睛,那些图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籍着昏暗的火光,丁逸惊讶的发现,洞壁上方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这些图案看似杂乱无章,但倘若仔细辨认,却似乎又显得乱中有序。图案很简单,甚至显得很粗糙,这想必是有人用剑刃随意刻画而成。每一蝠图案都是一个举止怪异的小人,图案虽然粗陋,但图里这个小人的每一个姿势却刻画的无比清晰,有的曲颈抱膝,有的环臂侧卧,有的敛目静坐,有的金鸡独立,还有许多几乎是常人不可能做出的怪诞之极的动作,比如将自己的头钻到胯下,或者将自己的腿伸到腋下,以及将自己的头反向旋转整整一周,然后再用双臂牢牢勾住。总之看起来都是古怪之极。

    丁逸怔怔的看着洞壁上方这些举止怪诞的小人,渐渐的他发现小人似乎开始动了起来,他们仿佛在向丁逸清晰缓慢的展示着自己的动作,一遍又一遍。

    丁逸一惊,使劲晃了晃头,洞壁的小人停止了舞动。

    冷风再次吹来,丁逸的额头不禁冒出了冷汗,他看着洞壁上自己拿到摇曳不停的影子,心中生出了一阵恐惧,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洞壁上方的那些小人。

    可片刻之后,他心中却又生出一种忍不住想要去看的冲动。那些小人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再看一眼,就看一眼,反正被困在这鬼地方一时半刻也出不去,丁逸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于是便睁开眼睛,再次凝视着那些图案。

    很快,图案里的那些小人便再次舞动起来,丁逸望着那些小人,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炽热。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被困在了这里,他仿佛觉得自己正处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中,与这些成百上千的小人在纵情起舞。

    小人舞动是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丁逸变得越来越亢奋,他的身体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开始不停地颤抖,抖动的感觉从双腿开始,一路蔓延而上,最后到头顶,丁逸甚至感觉到自己头发都在抖动个不停。他咬着牙,依旧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壁,他似乎已经彻底陷入到这些小人舞动的汪洋大海之中,欲罢不能。

    当小人的动作快到几乎完全看不清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丁逸愣愣的看着洞壁上方,骤然间,那种令他抓狂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袭来。丁逸想要伸手抱住自己的脖子,可他的脑壳被死死的卡在石缝里动弹不得,这样的姿势大大加剧了窒息所带给他的痛苦感。他的身子开始扭曲,他的双手双脚朝着空中胡蹬乱抓着,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痛苦并没有减轻,反而在不紧不慢的一点点的增加着,那种极度干渴极度灼热极度胀痛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丁逸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又悬在了那根纤细若丝的生死线上,死神那低沉有力的呼唤又在耳边开始响起。

    但这并没有完,迷离的眼神中,丁逸看到洞壁上方的小人突然又开始动了起来,但这一次,这些小人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演示着自己优雅而怪异的舞姿,而是接二连三的朝着丁逸扑了过来,他们就像是来自某种神秘国度的食人魔鬼一般,扑在丁逸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开始疯狂噬咬着丁逸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刺骨的疼痛让他几乎发狂。

    紧接着,丁逸觉得他的腹部,一股热息陡然升起,快速的朝着全身弥漫开来,很快,这股热气越来越盛,力道越来越强,渐渐的汇聚成了一道滚滚热浪。这道热浪就像是一柄刚从铁路里烙的通红滋滋作响的大铁锤,在他的体内肆无忌惮的狠狠的撞击着他的全身的奇经八脉,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身体被烤焦之后,空气中氤氲而起的青烟。

    这一刻,丁逸觉得自己肉体与灵魂已经被彻底撕裂。

    幽暗的洞**,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渐渐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雷泽。

    他径直来到丁逸的身前停了下来。此时丁逸的脑袋依旧静静的卡在石缝里,一动不动,从外面来看,他看起来像是一具死了很久的无头尸身。

    雷泽凝视着丁逸耷拉在石壁外的身子,他显然对丁逸这样的死法有几分好奇,于是他便跨前一步,刚要俯下身子仔细欣赏时,突然看到石缝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没死?”雷泽一愣。

    “没死。”丁逸瞪着他。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还没死?”雷泽皱了皱眉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我在等你。”丁逸依旧瞪着他。

    “等我干什么?”雷泽又是一愣。

    “弄死你。”丁逸恶狠狠的说道。雷泽将自己带到那片莫名其妙的燧木林里,然后又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洞穴里,并且将自己的脑壳莫名其妙的卡进这道该死的石缝里。他现在特别想跳起来,然后把雷泽的脑袋也深深的摁进这道石缝里,然后一棒子一棒子的把他脑袋捶成一张大饼。

    雷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你的确有几分特别,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有几分特别。”雷泽说道,“你的内力根基虽然不错,但却是稀松平常,在江湖上大概可以勉强算得上七八流好手。可你总是让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你虽然羸弱,但却延绵不绝。怎么说呢,你就像一只腌臜的蟑螂,虽然经常是一副断手断脚的狼狈样,可却总也打不死。你知道么,这样的人很可怕,因为终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无比。”

    “所以,你就想要了我的命。”丁逸瞪着雷泽。

    “你错了,这里没有人想要你的命。事实上,这里没有人关心你的生或死。或许,”雷泽顿了顿,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丁逸明白是,他想说的是水瑶,这里真正关心他死活的也许只有水瑶一个人。

    可水瑶呢,她现在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救自己呢?

    丁逸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雷泽,“既然这样,那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死了。”雷泽说道。

    “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我并没有死。”丁逸说道。

    “不错,你没有死。”雷泽点点头,“我说了,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总觉得,一个很特别的人不应该这么容易就死掉的,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他们显然低估了你。”

    “他们是谁?”丁逸问道。

    雷泽从身后解下一个沉重的袋子,轻轻放在了丁逸的身边,“这里是一袋鱼干,一袋水。等你吃完了鱼干喝完了水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

    “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死呢?”丁逸问道。

    “我会再送你一袋鱼干,一袋水。”雷泽说道。

    “那如果我死了呢?”丁逸问道。

    “我会为你送上真诚的祝福,祝你能够在阴曹地府过的好。”雷泽真诚的说道。

    “你究竟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丁逸突然间觉得胸口一紧,那种令人抓狂的窒息感似乎又要来了,所幸这一次死神大概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这种窒息感只是一闪即逝,丁逸不禁松了口气。

    雷泽望着他只是微微一笑。

    “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奇怪的幻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丁逸问道。

    雷泽依旧望着他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脑袋从这石缝里拔出来。”丁逸说道。

    “不能。再见。”雷泽转过身,不紧不慢的离开。

    “你不要走,你这个王八蛋,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丁逸开始大声叫骂起来,骂的歇斯底里。他的声音在洞穴里响亮的回荡起来。

    雷泽没有回头,他那白色的身影一闪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这样半死不活的折磨什么时候才他娘的是个头,死吧,早点死了也好。丁逸颓然的闭上眼睛,突然听到肚子里一阵咕咕声,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就算是要死,那也得填饱肚子再死,总不能做个饿死鬼。

    他睁开眼睛,双手摸索着抓住雷泽放在他身边的袋子,然后从里边摸出几块鱼干,吃力的顺着石缝扔了进来,一块鱼干盖在了他的鼻子上,一块鱼干盖住了他的眼睛,一块鱼干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另外那一块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但就是没有一块落进他的嘴巴。

    丁逸重新抓了几块鱼干,轻轻的扔进了石缝,但依旧没有一块可以准确的落进嘴中。丁逸急的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双手狠狠的拍在石壁上,两个巴掌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敢情也是用力过猛拍破了。

    丁逸忍不住在心中将雷泽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

    重新来,慢慢来,稳住,稳住。丁逸定了定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新抓起几块鱼干,小心翼翼的瞄准着,然后塞进石头缝里,这一次,有两块鱼干终于落入了丁逸张开依旧的嘴巴中。丁逸大口的痛快的咀嚼着冰冷干硬的鱼肉,专心的用力的咀嚼着。

    此刻这些干巴巴的鱼肉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当然,还是比不上画眉做的好吃。

    想到画眉,丁逸心中又是一痛。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紫灵,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黯然。

    唉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呢,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在一口气吃掉小半袋鱼干,喝掉大半袋水之后,丁逸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长长的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活着的好,活着多好,我不能死,我得活着出去才行。”

    可究竟怎样才能走出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呢?丁逸打量着头顶的洞壁,半响后,凝神运气,双掌猛击颈部两侧的石壁,石壁纹丝不动。丁逸深吸一口气,双手顶住石壁,猛的一拉自己的脖子,颈部咔擦发出一声轻响,一阵剧痛让他大叫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看来自己的脑袋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了,丁逸心中不禁一阵沮丧,他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如何一头撞进这道该死的石缝中来的。

    “要是盈歌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将自己救出去的。”丁逸低声喃喃道,他突然间无比的思念盈歌,也不知道盈歌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和墨滴子一样,已经遭遇了夏侯父子的毒手。

    丁逸长长的叹了口气,怔怔的望着洞壁上方,渐渐的那些小人似乎又开始慢慢的舞动了。突然间他的身躯轻轻的一震,腹部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很快热息又聚集成了一道汹涌的热浪,朝着丁逸的四肢百骸迅速翻滚而去。

    紧接着,那种让他熟悉的令他发狂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于是丁逸知道,他的灵魂与肉体将再一次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