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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秘密(下)

    “哥哥,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的语气很平静,“应该说,一半的一半。”他们对视着,在长久的沉默后,路鸣泽重新开口。

    “如果要说准确一点,尼德霍格是黑王,但黑王不是只有尼德霍格。混血种对于龙族不过是一知半解。可他们却又试图从那些残留着的只言片语去阐释我们……真是有趣。”路鸣泽发出冷冷的哼声,“他们懂什么?依仗着其他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存在,又凭什么定义龙族的嗜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一个龙王的苏醒,每一次让我亲自到场,都是你安排的,对么?”

    “是。”

    “所以你的确是黑王……带着对人类的怨恨来复仇……但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痛苦加在我的身上,就为了看着我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那副狼狈模样好来满足你那点私心?”路明非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这些……复活了龙王又让我去杀掉他们……在你眼里是不是其他的一切都不算生命,只有你自己才是?”

    “我不是黑王。”路鸣泽轻声说。“我们才是。”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你想说我们与四大君主一样,是双生子吗?抱歉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只是个毫无作为的废柴。”

    “哥哥……冷静一点仔细想想。S级的血统,能拥有超越龙王的力量,在龙化之后依然能够恢复意识,这些事情你没有想过原因么?”

    “这些东西都源于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黑王又怎么会有父母?学院里也会采血进行检测。如果我是黑王,我根本不可能像普通人这样……”

    “你真的以为龙族就一定是以龙的形态存在的吗?想想老唐吧。”路鸣泽幽幽的说。“那个最后才记起自己到底是谁的龙王。”

    路明非怔住了。

    “你从来就没有见过你的父母,在学院的记录中,也只说去执行某个任务。这件事情本身就是迷。真的要区别龙王和混血种,那就是对“精神”元素的掌控。因此混血种的血统是有极限的,无法与龙族相提并论。但从实力上而言,混血种永远无法战胜龙王。”

    “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夏弥的血统鉴定为‘A’。龙王的血统鉴定怎么可能比混血种还要低?”

    “龙族和人类的区别并不是所谓的‘血统’,而是人类自始至终无法理解的

    “精神”元素。自诞生起,这一元素便融于我们的四肢百骸,也因此我们能够越过人类无法抵达的极限。我想你已经见过了‘龙骨十字’,这也是为何龙王能获得永恒的生命的原因,同样的,正因为此,龙族吞噬彼此能变得更为强大,双生子间的融合更是只需要短暂的一瞬。这也是令龙类提升实力最快速的方法。”路鸣泽虽然神色平静,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似乎要路明非铭刻于心。“‘越界’是人类至今无法抵达的目标,如果他们能准确的鉴定所谓的‘血统’,也不至于面对曲曲死侍就难以招架。顺带一提,你真的以为整个学院都有着同样的目的么?”

    路明非忽然间觉得冰冷的寒意几乎要把他的血都冻结。他终于意识到他所忽略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意外进入卡塞尔学院——甚至这项计划开启的更早。

    在这项被称为“屠龙”的宏图伟业中,他从来都是某个最关键的钥匙。他天真的以为在他最黑暗的时刻寻找到了出路,但事实是,他现在身处迷局而不自知。

    每一次他用四分之一生命换来的到底是什么?而现在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可是他却仍然拥有着自己的意识。所以小魔鬼一直都是在试探他么?

    “所以我进入学院从一开始就是你安排好的么?学院里有你的人?”

    “我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只有利益才是真正永恒的东西,哪怕是那些以为可以信任的人……”路鸣泽沉默了一会,“但是哥哥,我不会背叛你。”

    “我并不信任你。”路明非回应。路鸣泽告诉他的内容,说到底不过是一面之词,他并没有任何的手段能去验证。

    “无论什么结果,都一样。”路鸣泽只是笑了笑。他的神色似乎交织着怨恨和悲伤。路明非并不知道路鸣泽的过往,但他能判断出小魔鬼的回忆中同样充斥着痛苦。

    “哥哥,这里的场景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吧?”路鸣泽转过身去,退到路明非身边,一起面对着贯通天地的树木,“在梦里,就在这里,见过一些人,目睹过一些事情——甚至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路明非沉默了,他不敢肯定那真的只是梦。他只记得那种感觉……他失去了某个很重要人。很迷惘,很悲伤。可是他的记忆是空白的,空荡荡的流不下眼泪来。如果他真的是黑王,为什么他仍然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并不愿意相信他是龙王,也不想成为龙王。

    他并不关心路鸣泽想要对他灌输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应该做的事情只有复仇,杀掉赫尔佐格。

    “赫尔佐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路鸣泽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他应该就要来这里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来。”

    “为什么?”

    “赫尔佐格拥有的并不是白王的全部力量。圣骸将基因注入了绘梨衣的身体,但赫尔佐格取走的仅仅是白王的血。他想支配这个世界必定会来这里,而他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是害怕黑王和奥丁的干预。他现在大概已经知道我们和奥丁的战斗了……”

    “你并没有告诉我奥丁是谁。”路明非打断了路鸣泽,“但我现在不关心奥丁的身份、为了什么,也不关心赫尔佐格是否会来……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杀掉他。如果他不出现,那我就去找到他,杀了他。”

    “赫尔佐格还没有死,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哥哥,你还有机会。”

    “你疯了吗?好事?”他对赫尔佐格的存在已经是极度愤怒,巨大的怨恨让他肌肉紧绷,“我更希望那一次他就在空中被撕成碎片。然后永远不要再出现。”

    “他没有死,这样你还有机会,救回绘梨衣。”

    听到这句话的路明非忽然间有些失神。他在记忆中反复确认着路鸣泽的那句话,在慌乱中他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是说你救不了她吗?告诉我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救她?”

    “我做不到……但是哥哥你可以。”路鸣泽再度重复了这句话,“而方法,到时候你会知道。现在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不去管赫尔佐格的存在……”路鸣泽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可能。”路明非声音低沉,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

    “别太早做出你的决定,哥哥。因为……”路鸣泽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抿了抿嘴,没有再往下说。“剩下的两个选择就是你会不会去救她——当然代价很大。”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路鸣泽似乎就已经读出了他的想法。

    “别那么早做出你的抉择。如果你想让她真正复活,就必须要让她成为真正的白王。作为交换,你不能再使用言灵——虽然你拥有黑王的血统。”

    “我本来就不会什么言灵,这个代价显得太微不足道。我更不想掌握什么权力或力量,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路明非苦笑。

    “没有力量什么都做不到。没有力量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只能跪倒在命运的舞台前看着那些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离去。”小魔鬼的声音有些冷漠。

    “这些事情别再提了。”路明非轻声说,“你所说的‘代价’应该不止这一点吧?否则,你也不会让我做出选择。”

    “成为白王的她会比原来更危险。而且,没人知道她现在残留的记忆有哪些。或许她还依然记得很多事情,或许她已经全部遗忘了。如果她不再记得这些,她的记忆会完全被白王的记忆所取代。那么她对于这个世界就是新的灾难。无论白王的结局如何,龙族的存在将不再是秘密。”

    路明非沉默了,原本还毅然决然的他犹豫了。他是为了补偿自己的过错,但如果她的记忆失去了,无论对她,还是对这个世界都不好。“这种选择……很自私对么?”

    “人类已经触及了龙族秘密的门口,但在那扇大门之后是走向毁灭的道路。”路鸣泽直视着路明非的眼睛。黄金瞳中似乎燃烧着的火焰越发炽烈。

    周围的光线似乎开始变得强烈起来,光芒笼罩着所有的一切。路明非只能用手遮挡着刺眼的光亮,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景物。

    “人类不可能摆脱这种诱惑,总有人会怀着巨大的野心带来更大的灾难——就像赫尔佐格那样。哥哥,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如果你打算救回上杉家主,必须记得,第一时间要远离她。刚苏醒的时候她的记忆是混乱的,必须要让她重新适应。”

    在愈发明亮的世界中,路明非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路鸣泽的声音似乎在逐渐飘远。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笼罩在纯白的光辉中,最终在寂静中所有的光芒都散去,他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中。

    他能隐约感觉到路鸣泽的变化,直觉告诉他,路鸣泽原本的计划出了差错,而展示给他的这个世界,路鸣泽确确实实到达了。

    现在依然是夜晚,但路明非无法再次入眠。他像原来一样拉开那扇门,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那个梦一般的世界。外面落下细碎的雨丝,晚风携着冰凉的空气带走了他的倦意,路明非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向天空。

    这一次终于不是在梦里了。他是现在唯一让他有些安心的事情。路鸣泽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但是他却没有原本那样坚定的决心了。

    对你来说,什么更重要?路明非问自己却又不知道答案。

    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只要能救回绘梨衣。但是这一次的风险他承担不起。如果他是普通人,他不会在乎世界未来会怎样——因为这与他无关。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太多人为他悲伤。可是他不敢用未来来做赌注。现在他甚至希望根本不要有最后的这两个选择。

    他希望能把那个女孩带回来,而不是复活一个纯粹的龙王。他清楚龙王的恐怖力量……对白王而言,毁掉整个世界根本用不了多久。

    即使她还记得所有的一切,成为了白王的她又会怎样?路鸣泽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依照其他的龙王……她的血统应该就会稳定下来,能够正常的生活了吧?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不想再让这些思绪打乱他的心。“到时候应该会有其他办法的。”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回到房间,拉上门,打算沿着长廊去看看神社里的结构时,路明非觉得头

    开始疼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涌进了他的大脑,一段又一段的记忆飞速的闪过,有一些曾经出现过的、虚无缥缈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曾经穿越过那条熊熊燃烧着的长廊,他记得那是一场舞会,一场为所有人准备好的陷阱。在那场舞会上的人竟然都只是些孩子……忽然间这里被火焰侵袭了,但是大门却被锁死了。

    随后的记忆便是被火焰吞噬的长廊……他和一个女孩相互支撑着走下去。身体在剧烈的疼痛着,根本用不出一点力量。他们的周围在不停的坠下火焰。整个建筑开始坍塌瓦解。在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他们终于逃了出来……但是外面却是没有尽头的冰天雪地。

    他们在冰原上像是不知所踪的前行着,但安排这场陷阱的人却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头顶上传来了呼啸的风声——那是飞机发出的声音,随后周围响起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被染成黑色和红色的冰雪被掀往天空。

    女孩伤的很重很重,在剧烈爆炸的尘埃中他认不出那个女孩的脸,但是那白金色的头发倒是让他记起了什么。这个女孩……是零么?

    视线转向了身后,他望向那些来自天空的敌人。男孩一字一顿,低声念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似乎只是一瞬间,天空中开始下起了赤色的雨。

    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后,周围剩下的都是残骸,绝对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这一片冰原。

    路明非可以肯定这些记忆绝对不属于他,那些记忆……都来自于黑天鹅港。而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些记忆属于谁。那些经历不是他的,是路鸣泽的记忆。

    很多不属于他的经历都开始涌入他的大脑,在破碎的画面中他甚至见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景象。但几乎每一段记忆都带着对世界的怨恨。

    路明非花了很久才把那些属于他的和属于路鸣泽的记忆分清楚。但是在路鸣泽的记忆的末尾,是他送路明非离开那个像是梦境的世界,随后面前的视野开始缩小,最终剩下一片黑暗。

    路明非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轻声念着小魔鬼的名字,可是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那种揪心的感觉让路明非有些惶恐。他拿出手机回拨小魔鬼平时用来打给他的号码,却依然没有答复。

    他想从路鸣泽的记忆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那些与路鸣泽相关的记忆他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只有那些带着深刻情感的记忆他才能轻而易举的记起,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秘密必须要依赖其他东西才能够回忆起来。

    刚才略过的所有记忆就像是一场像极了现实的梦境,在醒来的那一刻还记得,但那些都只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只有在见到与梦境相似的场景时才会记得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他不相信小魔鬼会出事,已经用尽了全部生命的他都还没死去,小魔鬼怎么会……

    路明非呆住了。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有路鸣泽的记忆,每一次所谓四分之一生命交易的牺牲者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路鸣泽。每一次路鸣泽都在用自己的命作为代价,所以他的大脑里会出现那些他不曾经历过的景象。

    “是我弄错了……一定是我弄错了……小魔鬼只是有事情要处理……”在慌乱中路明非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黑王怎么会把命交给一个混血种?除非路鸣泽没有欺骗他,他和路鸣泽真的是黑王的双生子。现在路鸣泽把命给了他,所以他记起了一切,以黑王的身份重

    临。

    所以只要证明自己不是龙王,那这些就都是他的臆想了吧?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言灵来试一试。但是一时间他想不起什么言灵,这些对路鸣泽来说本就是随心所欲的事情,很难从记忆里寻找。

    外面在下很小的雨,路明非重新把门打开,看着地上的水洼。每一丝雨破碎的声音他都能够清晰辨别,这个世界的声音涌入他的大脑,在短暂的晕眩之后他重新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变化,一些不重要的声音被自然而然的略去了。

    一些记忆被打开了,他缓慢的轻声念起那些奥古的语言,像是在吟诵一支歌谣。极寒气息席卷开来,一瞬间水洼变成了冰面,坠下的雨丝变成了冰晶,掉在地面上变成了细碎的颗粒然后融化了。

    言灵的效果转瞬即逝,但是现在他的心却像是被冰覆盖了,麻木到感觉不了任何的疼痛,只剩下彻骨的寒冷蔓延到全身。

    为了我……真的……值得吗……路明非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

    在沉默中路明非带上了门,那些曾经通过用交易才能换来的力量此刻在他身上涌动着。现在他没有办法否定自己的猜想,只能期望自己只是想得太多。小魔鬼如果真的会出事,他没必要依然隐瞒自己那么多事情。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从路鸣泽的那段记忆里去找到一些东西,关于龙族他现在的记忆依然太少。龙族、人类、奥丁还有尼德霍格,这之间的联系他依然没有能弄清楚。他必须去黑天鹅港,那里或许能够唤醒一部分的记忆。

    那么现在呢?你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又是什么?路明非重新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他在记忆中看着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一个个死去,每一次她们都是因为人类的争斗而死,每一次都是。

    他深深怨恨这个充满黑暗的世界,他从未有过如此可怕的念头,想要毁掉这一切。

    如果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如此,那么……宁可选择让它迎来毁灭。

    这个忽然产生的念头让路明非自己颤抖了一下,那些黑暗的想法在孤独中扩大。他不能再待着这个房间里了,这里太狭小了,这种压抑感几乎要令人发疯。他从未有过如此的孤独感,忽然间他就与整个世界对立,再没有信任的人。

    可其实他还有朋友,还有那些爱他的,和他所爱的人。只是在这个被世界排斥的时候,他宁可不曾见过或认识任何人。虽然在别人面前他总是表现的像个衰仔,表演的像个不会悲伤的小丑。他不希望其他人太关心他。但他很在乎身边的人——他只是不希望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当他准备回到长廊上时,有什么东西绊到了他,险些让他摔一跤。

    他借着细微的光线看清楚了那样东西,那是装着七宗罪的剑匣。路明非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但是不用多想他就知道是路鸣泽送过来的。他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这几柄武器了。想来真是讽刺,七宗罪屠龙的最强武器,却是由龙王打造的。

    路明非把手轻轻放到剑匣上,他感觉到剑匣在震动着,像是心脏在跳动。那七把刀剑似乎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龙吟声。

    路明非立刻把手从剑匣上挪开,屏住了呼吸。他静心听着来自周围的声音。刚才的动静似乎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他听到依然是不知从哪个房间传来的呼噜声。

    他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让蛇岐八家的人以为有龙闯了进来。他再次小心翼翼

    的去触摸剑匣,但是这一次七宗罪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路明非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再次出现了幻觉。

    这件东西还是带在身边吧,路明非想。

    他把七宗罪背起,回到长廊上。他想到处走走,别再让那些可怕的念头出现。路明非并不知道他要往哪里走,只是任凭着感觉把他带往某些地方。他走得很慢很慢,好让他有时间去回忆一些事情。

    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中,也曾出现过一个女孩,但是他却不太记得清她的样子。路明非只能不停的试图用某些细节去描绘,描绘那个女孩的样貌。

    他似乎有些记起来了,那个女孩也是暗红色的长发,眼瞳也一样是暗红的。就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单纯。这两个女孩的身影在路明非的记忆里渐渐重合起来,她们就像是……同一个人。

    明明是出现在两个时代的人,怎么会……路明非觉得自己一定是记错了,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他不相信有什么所谓的转世轮回,除非在这之间还发生过其他的事情。

    他和绘梨衣确实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信任感,或许就是因为曾经的这段经历?

    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错了两次。每一次他都是来的太晚,明明只要他早一点作出决定,早一步来到她身边,女孩就不会死。他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可是他害怕再次做出错误的抉择。他承认他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可是这个世界里有那些他珍惜的人。

    哪怕只是为了女孩的那一句“我很喜欢这样的世界”。

    要是绘梨衣还记得他,他就不用再犹豫最终的选择了。所以……只要他去和绘梨衣再讲讲那段时间的事情,她就能记起来了吧?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他回到了这里,只要再走几步,就是墓园了。路明非苦笑,他是想再去见见女孩,可是他知道女孩听不到他说话,想要说的再多,最后也只有无言的沉默。

    “谁?”路明非注意到墓园那里有个人影。那个人穿着有点像神官,但是在凌晨出现在这种地方却有些不合时宜。

    “我是在这里值班的神官。”那个人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他低着头,摆出恭敬的样子,他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只有脸漏在外面。

    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他看清楚了神官的衣着。路明非盯着那个身着紫色狩衣的人,但是却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路明非也不好说什么,他对日本神社的规矩了解不是很多。但蛇岐八家安排有人看守墓园,自然是不想让别人进去。毕竟那是让人安息的地方。

    “都这个时间了,您应该歇息了。”神官的动作没有什么变化。

    路明非觉得这句话有几分逐客的味道。“我只是睡不着,在这里走走。”路明非只是随口说着,但他原本的确只想到处走走。

    他依照原来的路往前走,神官依然是那样的姿势,像一个雕塑。他的袖袍几乎挡住了脸。但路明非并没有再去刻意去注意神官,只是往前走去。

    就在他从神官身边经过,从他视线范围脱离的一瞬间,那自称是神官的人掣出短刀,从身后刺向路明非的后颈。

    但路明非反应过来了,他立刻侧过身去,左手拨开了神官的握刀刺向他的手,并以纯粹的力量肘击那个人的胸口。路明非的那一击的力量不是普通的混血种能够轻易承受住的,但是他觉得这一击像是打在了钢板上,震得他右臂发麻。

    神官被打的退了几步,但并没有受到很重的伤。那个人只是半蹲着,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

    路明非已经不需要再多做什么确认了。他从身后的剑匣中拔出了那柄巨大的斩马刀,黄金瞳在黑夜中越来越明亮,灼眼如炽焰燃烧。

    那个人站起身来,直面着路明非,他的脸上带着面具的出现了裂痕,生出的骨刺突破体表,带着浓腥的血撕裂了紫色的狩衣。

    路明非的身体也同样在发生着变化,他能听见骨骼像是破碎时爆出清脆的声响,那些被压制着的力量与巨大的痛苦一同刺激着他的身体。可是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痛苦也没有哀伤,只有无法抑制的愤怒。

    “你果然来了,赫尔佐格。”

    赫尔佐格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人形的外表似乎只是伪装,这一次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恢复成那时破茧后的模样。

    路明非知道这一次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像上次那样破茧了,背后漆黑的膜翼带着淋漓的血展开,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快的完成龙化,好来迎击赫尔佐格的进攻。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周围的建筑树木连同赫尔佐格被一同侵袭。

    但赫尔佐格并没有朝路明非发起攻击,而是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墓园,寻找它的猎物。但是墓园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暴怒的他携卷狂风飞起,神社根本顶不住这狂风,顶部已经支离破碎,漏出了外面的景象。

    言灵·君焰!恼羞成怒的他想要把这里连同路明非完全摧毁,烈焰铺天而来,而赫尔佐格隐藏在火焰之后,紧随着火焰一同撞向这座孤零零的建筑。

    路明非抬起头来,看着巨大的飞火从天而降。火焰已经照亮了夜晚,那场景宛如末日,无数的陨星向着地面在坠落。而在这场浩劫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存活。

    此时路明非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神情了,他的脸像是覆盖着黑色的面具,只有赤金色的眼瞳暴露在空气中。就在火焰即将坠落地面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像是被震响的青铜钟,不可抗拒的命令在破碎的建筑中回荡起来。

    “取消。”漫天的火焰在这声命令中顷刻间扭曲消失了,只有残余的热量还能证明那些火焰曾经的存在。随后他鼓动膜翼,向天空飞去。躲开了赫尔佐格扑向地面的猛击。

    那座建筑在赫尔佐格的冲击下已经完全破碎了,砖瓦在震击中飞散开来,摧垮了周围的树木。但路明非只是停滞在空中,默默看着底下发生的灾难。“暴怒”在他手中溢出了赤色的光,整个刀身熔融延长。他身后漆黑的双翼扇动狂风,漆黑的鳞片上流淌着灼热的血。

    他立于苍穹,脚下破碎的神社没有在他心中泛起起任何一点的波澜,他的眼睛里没有对生死的怜悯或是一丝的犹豫懦弱,像是君王在俯瞰世间。

    不,他本就是至高无上的龙王!他本不必在乎人类即将面临的一切,因为在王座之上只有绝对的孤独!所有的生命他都可以视作尘埃,而每一个妄图与他为敌的生命终将以鲜血染红他脚下的土地!

    赫尔佐格抬头,看向天空中黑色的龙王。在这样的对视下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来抢夺他的地位。在这被血染红的王座上,只允许一个王的存在!

    赫尔佐格同样振翼向空中飞去,他们在同样的高度停留,随后几乎在同一时

    间向对方发起了冲锋。每一次碰撞都导致了元素乱流,战斗过的地方闪电交加,爆出耀眼的电弧。电弧在穿裂了云层也同样在割裂着他们的身体。

    元素乱流的碰撞卷起了无形的领域,每一次的进攻都导致着领域的扩大。在领域内是生命存在的极端条件,每一次在领域中经过都会对他们的身体和精神产生干扰。无数的幻象产生又破灭,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们的大脑。

    在最后一次猛烈的冲锋中,整个领域破碎了,在温度的交替中产生了大片的云雾,骤然间响起的爆炸声像是雷鸣。路明非和赫尔佐格在爆炸中向地面坠落。

    但是他们都在下坠的过程中撑住了。在几次的冲锋中竟然是赫尔佐格占据了优势。路明非身上的创伤却深可见骨,炙热的龙血顺着残缺的鳞片流淌,最终坠向地面。纵使强大的血统能够修复他表面的创伤,但是却难以修补断裂的骨骼。而赫尔佐格身上的伤痕并不多,只是被削去了多数鳞片。他手中是那一柄白色的利刃——天丛云。

    赫尔佐格起初并没有将天丛云握在手中,在第一次进攻中路明非就已经被天丛云重创,他虽然反应了过来,但是却根本来不及躲避。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成为完全的黑王,因此每次天丛云在他身上经过都足以撕裂他的鳞片乃至骨骼。而在后续的进攻中他不得不避开天丛云的锋芒,被迫以防御的姿态来面对赫尔佐格的每一次攻击。

    赫尔佐格看着路明非的模样,发出了肆意的狂笑。“原来所谓的黑王也不过如此!黑王也不过如此!”

    他丝毫不掩饰他的狂傲,起初的他还带着畏惧,想要夺取猎物然后逃走。而现在他发觉原来对方根本不足以与他为敌。“这一次没有天谴在协助你,而我会取下你的头颅,用你的血来作为我登基的祭礼!”

    路明非喘息着,他很清楚现在在纯粹的力量上已经不足以同赫尔佐格硬拼了。

    这场是旧王与新王的决战,而旧时代的王终将被新的龙王取代。上一次是依赖着“天谴”才最终惨胜,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帮助他。

    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孤军奋战,而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

    “时机到了,该行动了。蛇岐八家的神社内没有设置专门的侦查装置,并且墓园也没有人看守。”对讲机那边传来了嚼东西的声音,“像这种晦气的事情大概也没人想做吧。”

    “Roger。”酒德麻衣下车,她自然不能把车开到距神社太近的地方,蛇岐八家会发现她的行踪。她穿着贴身的夜行服,像蛇一般融入到黑夜中。现在距离神社还有一段距离,她还能和苏恩曦再聊一会。“我有一个问题,当路明非杀掉赫尔佐格之后,蛇岐八家会不会撕毁约定?”

    “应该不会,但不是说没有可能。”苏恩曦依旧在嚼薯片,“只不过这件事情轮不到我们来关心。老板没有吩咐我们做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去掺和。”

    “但是……你觉得老板真的不会出事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副样子。”酒德麻衣顿了一顿,她需要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他是那种从来都不会让别人看出需要帮助的人,而且他从来都不会和我们提‘万一他死了’这种话。”

    嚼东西的声音停止了,那一边忽然陷入了死寂。如果不是轻微的呼吸声,酒德麻衣甚至怀疑她不小心关闭了对讲机。

    “我准备进入神社了,一会再说。”酒德麻衣关闭了对讲机,她着实有些担

    心,但是酒德麻衣清楚对她而言任务是摆在第一位的,绝不会让任何多余的思想去影响她的判断。

    言灵·冥照。她隐匿在黑暗中,很轻松就躲过了蛇岐八家的站岗的守卫。这里的看守着实差了一些,她闯入神社的过程简直就像闲庭信步。

    很显然蛇岐八家并不知道这里隐藏着的秘密。

    她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墓园的入口处。她在那个女孩的棺边停住了,身着巫女服的女孩静静躺在那里,从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出当时的模样了。虽然她见过绘梨衣那种恐怖的力量,但是此时她却有些同情这个女孩。

    酒德麻衣揭去神符,轻轻的把女孩背起来,然后重新把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走了几步,女孩的身体让她觉得似乎像瓷娃娃那样脆弱。酒德麻衣只能重新把女孩抱起来,向外小步跑去。

    在离开蛇岐八家一段距离后,她重新打开了对讲机。“现在完成了。”

    “效率倒是一如既往的高呢。”那边的声音很平静,“现在你周围没什么异常,现在只需要等就行了。”

    “其实这次任务……”酒德麻衣欲言又止,但是对面很容易就读出了酒德麻衣的心思。

    “你想问这次任务的意义在哪吗?你觉得这次任务其实没有必要,如果路明非想要救她,他自己就会去做。你犹豫该不该说是因为忍者是不需要问任务的缘由。”

    “嗯。”

    “我又不是老板,这种问题私下讨论是没什么问题的。说真的,路明非对赫尔佐格,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这一次没有天谴的帮助,而且没有人知道赫尔佐格在这段时间隐藏了什么东西,所以还需要你去帮忙啊。”

    “我觉得闯入蛇岐八家没有必要。不是指这件事情。”酒德麻衣已经回到了车里,她小心的把女孩放在后座,然后取出了那把AS50。

    “老板的心思我猜不透。”对讲机那边听得出有些无奈。酒德麻衣小心的擦拭那把枪,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等一下,你快点看天上!”那边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语气中带着惊愕。

    酒德麻衣心中一惊,她立刻持枪下车,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在她上车前天空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紫色,因为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但是现在天空再度变为纯黑,紫色的电蛇在云层中游离,却根本没有出现闪电或是雷鸣的声音。忽而,头顶正上方的天空中像是受到了冲击的玻璃,出现了蓝色的裂纹。随后那片区域猛然间破碎了,像是黑色的幕布被扯去,呈现出了另一幅景象。

    酒德麻衣在天空中看到了雨,但雨水竟然正在往天空中更高的地方飞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怪异的景象,她开始仔细的观察那不同寻常的地方,在看清楚那里的场景后,她愣住了。

    那一块区域像镜面一样倒映出这里的景物,而那场雨并不属于这里。在高于那片区域的地方,她看到了两个巨大的影子。

    那是黑王与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