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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蒙蒙破晓,不辨谁人

    终于可以歇息了吧,路明非想。他缓缓的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快走。”夏弥忽然说。

    楚子航和夏弥不由分说的扛起了他逃离,在他的背后,大块的冰面被爆炸掀往天空。

    “往冰山那里去!往冰山那里去!”夏弥不停的大声喊着,她的声音几乎被爆炸的声浪盖过。弹片、碎冰、以及升起的剧毒雾气每一样都足以致命。无法想象何时才会停止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夏弥尽可能的维持着言灵,呼啸着的狂风成为他们唯一的防御,但染着血与肉的碎屑从他眼前不停的掠过。

    眼前的景象如噩梦再临,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与怨恨。

    他们好不容易才借着漫天的烟尘躲进冰山的一处洞窟中,那是他和尼德霍格战斗时砸出来的洞口。洞口并不深,但是塌下的冰块能掩盖视线,这里的极寒也能降低被发现的可能。

    “为什么?”无法消除的愤怒让路明非全身都在颤抖,继承而来的路鸣泽的记忆侵入了他的大脑。

    “为了龙族的遗产。”夏弥轻声说。

    “他们只是忌惮昂热,但现在他死了。他们看到了我们与尼德霍格为敌……为了强大的力量他们会趁现在杀了我们。”楚子航的声音有些虚弱。原本就受了几乎致命伤的他,在逃到这里的途中他再次被爆炸以及剧毒的水银雾气所波及。

    “为了一些人你可以用命去换,就为了一些人你愿意去保护这个带给你无数伤痛的世界……这样值得吗?”路鸣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再一次问他的心。

    那些人不值得。自始至终我只是……我只是为了身边的那几个人而已。要杀了他们,要保护身边的人。

    但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他,又能保护谁?

    最后的掩体也在这一刻被破坏,漫天的尘埃几乎遮蔽了天空,充斥着硝烟与血的气味。他跪坐在那里,眼神渐渐变得空白。

    这一次终究退无可退。

    “你后悔了吗?”

    一幕幕的景象像走马灯从他眼前经过。现在……现在绘梨衣怎么样了呢?她应该……还在房间里等我回去吧?

    他的视野因为泪水变得模糊起来。

    “是啊,我后悔了。”他向着天空伸出手去,想去触碰那个无法再触及的影子。“我啊……不应该对你许下那么多承诺的。对不起。”

    死亡并未如期而至。他没有听到爆炸声,只看到在头顶因爆炸产生的四散的烟尘。在他的眼前添上了不一样的色彩,包裹着他们。无论是爆炸产生的弹片、水银蒸汽甚至声音都无法侵入。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那声音陌生却又熟悉,清澈而空灵。那个女孩衣物与皮肤素白如雪,发色暗红。她踏着波浪朝这里走来,每一步脚下的海面凝结成冰如花盛放。

    路明非觉得他出现了幻觉,绘梨衣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是绘梨衣却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女孩的手很纤细,却带着无法形容的温暖。

    歌声未停,却转而带着些许悲怆。绘梨衣转向天空,她瞳色从暗红转为赤金。在第一个边界之外延伸出另一片领域,无声无息。领域迅速向外扩散,范围大到路明非无法看到边际,只能感受到它的扩张。但是在领域中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视野中给外界抹上了淡淡的灰色。炸弹依然在坠落,随后在第一个边

    界处无声的爆炸,升腾起烟雾。

    领域的扩张与歌声一起停止,绘梨衣抽出了那柄樱红色的刀,水平的轻轻挥斩。伴随着刀锋,领域的各处,连同它包裹的东西一起被不可见的刀刃切割。

    没有任何声音,他们只能看到天空中烟花爆炸般的景象。领域随之消散,除了空中飘散的尘埃与轰炸的残片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

    “快点走吧,都结束了。”乌鸦穿着防寒服从潜水艇里爬出来,搀扶起路明非,绘梨衣跟他着一起走。楚子航、夏弥从刚才的那一幕回过神来,紧随其后一同进入了潜水艇。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很担心Sakura,所以还是忍不住跟着来了。”绘梨衣写。

    数小时前。

    绘梨衣虽然和路明非在房间里道了别,可是她依然放心不下,心里没来由的慌张。以前她都不会担心,但这一次她能感觉到危险。

    “我想和Sakura一起去。”她给樱井七海发了消息。

    樱井七海也因此知道了路明非的选择。虽然她并不想让上杉家主参与,路明非的意思也一定如此。但是有些事情或许让上杉家主知道会好一些。

    “在我们离开之后乘坐后面的车到源氏重工,我会安排好人。”樱井七海迅速安排完这件事,路明非也在这时恰巧出现在了大厅。

    “你已经决定到那里去了吗?”

    绘梨衣在路明非乘坐的直升机离开之后,抵达了源氏重工。她还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曾经隔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但在这里她却见到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立刻出发,我也会到现场去。”

    樱井七海已经给在北极的佐伯龙治发送她要前来的消息,让他准备好一艘潜水艇表明要亲自到达蛇岐八家负责的战线去,并注明要尽量别干扰研究所内的指挥讨论。

    这条信息可能被研究所检查到,因此她没有在信息中提到其他人。并且最后一句的意思很明确,要避人耳目。

    而另一边,她的信息确实被截获,但是没有暴露出什么。佐伯龙治一接到消息便立即着手准备,并把指挥交给了其他人。在他离开的时候,昂热碰巧到达。

    绘梨衣与樱井七海乘坐同一架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极。她静静的从直升机的侧窗看着地下的景色,她很少有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的机会。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啊。”绘梨衣在想,没有写下来。

    “上杉家主请加一件衣服吧,避免寒冷,也尽量避免被其他人发觉。”在佐伯龙治发回的坐标位置降落之前,樱井七海让她披上了一件大衣,也让其他陪同的一行人同样换上。

    虽然并不是很能理解原因,但绘梨衣还是照着做了。

    “这里和日本很不一样。Sakura现在还好吧?”她有一些不安。除了落地前看到的研究所的方向,她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们为什么要朝这里看?为什么要躲着?她有些不解。

    “您为什么会带上杉家主来?让她参战是不是太不明智了?”佐伯龙治提问,他对樱井七海做出直接前往尼德霍格所在之处的要求更加不能理解。

    “不是我决定要带她来的。”

    “是我想去见Sakura。”绘梨衣写。

    “路明非来了?”

    “他应该已经在战斗了。”

    “不,”这时佐伯龙治看了一眼当前所处的位置,他们已经穿过了原本被强磁场笼罩的边界。“可能已经结束了。原本在穿过这里的时候仪器会出现短暂的失灵,随后会自动启动抗磁场的装置。但现在因尼德霍格产生的领域消失了。”

    “没有在场人员的反馈吗?”樱井七海皱了皱眉。

    “还没有。不过几分钟内应该能到达现场。”

    绘梨衣没有再写字。她不需要潜水艇抵达那里,这个距离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借着游离出的部分意识,她提前看到了冰原的情况。

    “Sakura没出事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她答应了路明非不能随便使用言灵,不过只要动作快一点,没被旁边的人注意到就好了吧?

    “尼德霍格已经确认死亡,冰原上无人存活。”通信设备突然传来的语音消息,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潜望镜中已经能看到冰原被轰炸的场景。

    “让我出去。”绘梨衣第一次那么慌乱,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话来。

    “立刻回到水面,立刻!”面面相觑的众人里樱井七海最先反应过来。

    她从头顶的入口跃出,像是机敏的猫一样落地无声。迎面而来的狂风把她披着的大衣吹走,暗红色的长发被吹起,在冰天雪地中如永恒燃烧着的火焰。

    下一秒风和时间似乎都一同停止了,她向着冰原走去,轻声吟唱起已然埋葬于历史尘埃中的古老语言。

    “谢谢。”路明非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尸守也清理完毕,现在他们还在清扫战场,你们,包括所有潜水艇上的人先坐直升机离开,返回日本。”

    “是。”佐伯龙治没有再提问,依照命令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潜水艇抵达了蛇岐八家所负责的区域,路明非等人乘坐直升机返回,而樱井七海留下来开始指挥清理尸体并向总指挥处汇报。

    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返回日本之后,楚子航和夏弥选择在外休养游玩,而路明非则留在了蛇岐八家静养。

    “怎么了吗?路上你就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路明非又回到了当时的病房里。

    “Sakura没事吧?”

    “放心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不过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吧?因为你已经问我好多遍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用言灵的?但是他们要伤害Sakura,所以我必须要用。”要怎么解释?路明非有些犹豫不决。但有些事情,也许应该说清楚一点吧?

    “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善良。这个世界……”路明非停顿了一下。

    “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对吗?”绘梨衣写。

    路明非怔怔的看着绘梨衣的眼睛,她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清澈,她确实是在提问,想要真正的答案。

    “不,这个世界本身其实很美,只是一些人的错误和谎言才显得丑陋。但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美好的景色是不会说谎的。”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他还是尽力保持微笑。

    “嗯。”绘梨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了,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去吃五目炒饭。”

    “好。”显然绘梨衣对五目炒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喜爱。

    等到绘梨衣离开,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瞎扯的话,确认没有特别有差错的地方才送了一口气。

    现在形势并不是很乐观。从樱井七海那里他已经得知龙族的秘密外泄,在磁场减弱的时候,卫星拍摄到了模糊的战场画面,并且学院似乎已经被外界介入。而关于尼德霍格的死因,所幸樱井七海为他们搪塞过去了一些事情,才暂时没有麻烦找上来。

    国家高层会如何看待龙族的存在是个未知数,但战争随时都可能展开——当然这只是时间问题。也许是人类与混血种,也许是对于基因的改造技术——总而言之,他需要快点在繁杂的记忆中找到改变一切的答案。

    日本的夜晚并不算宁静,但已经足够他安心入眠。

    这次的梦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图书馆。这里他不曾来过,但是却知道这里的每一本书承载的都是他的记忆。一排排的书架上铭刻着年份,再分别依照月与日细细编排。但是这里没有他小学之前的记忆。

    言灵的话,还是应该去问路鸣泽吧?但是安放着路鸣泽记忆的书架却几乎是空的,那里只有最开始在黑天鹅港的记忆。

    “在原先的剧本里,你应该是活不下来的。”

    路明非吃了一惊。他回过头去,小魔鬼正背靠着书架,手中翻着的书记录着他前往北极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留在这里完成最后的任务。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路鸣泽合上书本,打了一个响指。

    路明非面前的景象变换。

    时间回到了两位黑王的最后一战。尼德霍格已经创造了名为“奥丁”的傀儡,夺取了世界树最后的力量。而另一位少年,将自己的力量重新注入世界树,维持住了即将枯朽的世界树。世界树力量的迸发,杀死了尼德霍格与奥丁,并且残存的龙族被一同驱逐出了尼伯龙根。但尼德霍格与奥丁的骸骨尚在,终有一日会苏醒。

    “自那之后,我们便诞生了。记忆和力量被分割开来,连同打开尼伯龙根的方法一起。”路鸣泽轻声说,“但大量的记忆与力量被世界树承载,所以在最后一次交易完成时,我得到了回到这里的方法。”

    路明非只是听着,随着路鸣泽的话语结束,时间来到了现代。

    他亲眼见到了被学院秘密发现的某颗卵的孵化,那个男孩生来就是大约六岁的模样。借由洗脑的技术,他被融入进了中国的某个家庭,作为被“父母”寄放的存在,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那是……我?”

    “昂热参与过很多次的秘密行动,黑王之卵也确实被发现。我被带到了黑天鹅港,而你被秘密送往学院。所幸学院的血液浓度检测并不能发现龙族双生子的存在,你身上也没有任何龙族的象征。定位为‘S’级的你,被昂热视为与龙族对抗的武器之一。也因此在你高中毕业的时候,收到了卡塞尔学院的来信。”

    “我没有记忆……是因为被洗脑了吗?”

    “不,你本就没有继承记忆,继承的是最关键的那部分——龙王之心。再然后,是你同样想知道的关于我的故事。”

    路鸣泽把记忆的一幕幕展现,与酒德麻衣、苏恩曦以及零结下的契约,还有

    后来向学院发布龙王苏醒的信息、关于龙族遗物的坐标等等的所有事件。

    “那是……格陵兰岛?”

    “对。那次学院行动失败,部分被龙血感染的人失去意识,后来成为了学院豢养的怪物。而现在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芬格尔。我救下他,并保住了另一个人的意识。作为交换,他需要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关于我的,对吗?所以他才在学院留级了那么多年。不……不对,他不是昂热派来监视我的吗?”

    “他演的很出色,既是昂热的间谍,也是我的间谍。”路鸣泽挥手,画面再次转变,这一次展现的人是芬格尔。“他做了很多事情”

    路明非亲眼看到了在地铁站为他来来回回奔波刷卡的套着肯德基头套的滑稽模样,也看到了悄悄溜进学院图书馆,和开启人格模式的EVA轻声交谈时的沧桑。

    他还见到了芬格尔接受的最后一个任务。芬格尔从路鸣泽手中接过了某些东西,调用EVA权限暂时屏蔽了学院的监视,将它混进了即将进行尼伯龙根计划的材料中。

    “尼伯龙根计划是我向昂热提出的,但我只是给他一个设想,却没有说,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材料是黑王之血。也就是我们的血液。即使如此,意志不坚定之人,仍然无法承受蜕变的过程。”

    “你真是疯了……为什么要提出这种事?”

    “我必须这么做。否则那时候已经被注意到无法控制的你会被他杀死!”路鸣泽和他对视,黄金瞳在那一刻炽烈灼烧。但路鸣泽又转开了目光,语气也重新平静下来。“楚子航能恢复意识并不全是因为这项计划,最终能否醒过来只能靠他自己。”

    “那么,你交易给我的,又是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路鸣泽的笑有些苦涩,“原本我是为了向人类与背叛者复仇而存在。但是当我回到诞生之所,从世界树上汲取力量的时候,我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包括那个无意中闯入龙族世界的女孩。”

    一些事情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那两个不同时代的女孩的身影在这一刻重合了。

    “你说的是……”路明非呆住了。他忽然理解了为何圣骸最终会选择了她,因为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们本就是同一人。虽然记忆被淡忘,但她依然记得你是她可以信任的人。我们是双生子,最初的愿望本就是一样的。但我记得的只有复仇。”

    路明非终于明白了小魔鬼的转变,为什么会前来告诉他救回绘梨衣的方法,为什么要让他一步一步走到最后。

    “原本你应该会死在那里,因为你选择去保护那些不值得保护的人,而且不让上杉家主和你一同前往。”

    “但是……她却悄悄跟来,保护了我。”

    “她是能改变你命运的人。”路鸣泽结束了这个话题。“最后了,如果你想修改过去的话,就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因为只有一次改变的机会。”

    “我会把所有龙族存在的历史抹去。”

    “所有的时间线都会因此被修改。但是已经存在的东西无法被彻底抹去,只能被某样东西取代。我们的存在也许会成为传说,也许会有人替代我们的位置。就像某些人代替了楚子航的位置和能力一样。”

    “那么……代价呢?”路明非意识到了什么,心也因此变得无法平静。

    “与奥丁那时不同,对于人类而言,因为龙族的消失,我们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有对于同样拥有龙血的人来说,你才会有存在的可能。也许你和所有人都不曾有交集,也许还有部分人记得你是谁,也许你会和奥丁一样,是仅存在于故事中的某个人。”

    “谁都……不一定会记得我吗?”

    “那毕竟可以创造世界的言灵,而且你选择抹去的是作为龙族的我们。对于新的世界,你是如同上帝般的存在。你为所有人在这个世界上安排好了位置,但世界却不一定能给你留下一个角落。”路鸣泽轻声说。

    “你要走了吗?”他看到面前瘦弱男孩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路明非来不及去回想路鸣泽的话,他伸出手去,却只是穿过了那个透明的轮廓。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了。”路鸣泽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哥哥,不必为我悲伤,因为你经历过的东西,比死亡要痛苦的多。”

    放在枕边的手机闹钟打破了他的梦。路明非迷迷糊糊的看见时间才七点,手指便熟练的在手机上一划把闹钟给关了。

    久违的,那样明媚的阳光穿过窗帘,静静的落在房间里。这大概就是他以前或者今后一直向往着的“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的生活。他懒洋洋的拿起手机,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多,不过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他转了下身子坐起来,看到站在窗边的绘梨衣,才想起来昨天他答应绘梨衣要出去玩的。绘梨衣听到他起身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

    “要不下午再出去玩吧?午饭吃五目炒饭?”他试图化解一下尴尬的情况。

    “好。”绘梨衣同意了。

    这时路明非还穿着一身病服。他迅速洗漱完,然后再从之前恺撒给他挑选的衣服里非常费力的挑出一件比较适合出行的普通衬衫来。他不得不感慨一下恺撒的品味之高,以至于几乎随便挑出一件来都能穿去参加国宴。也许以前他和绘梨衣出行的时候确实应该穿这类名贵优雅或是潇洒不羁的服装,但现在他觉得还是一身简单的运动休闲装更好一点。

    路鸣泽告诉的事情他并没有忘记,修改历史的之后,那些被修改记忆的人依然有他们自己的轨迹,而他需要重新开始,去找到新世界的他到底是谁。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这一次失去的是自己吗?路明非想到这里,却只是无奈的笑。

    这个言灵,对龙族应该是无效的才对吧?但路鸣泽给他的回答却是:我没用过,我怎么知道?

    真是有够不负责任的。

    他给楚子航发送了信息,让他通知夏弥从明天起不会有其他人再记得龙族的存在,并且让他和夏弥各发送一封定时邮件,于第二天凌晨三点送到他的邮箱。

    如果他们的记忆没有被抹去,那么他会收到邮件。如果他们也同样忘记了龙族的存在,这段与龙族相关的历史也会被一并消失。他想借着这件事来提前确认最后的结果。

    接下去还是好好享受一下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吧。

    早饭过后,他便和绘梨衣离开了蛇岐八家,去了一家奶茶店。等他们买完奶茶,决定完去哪里吃五目炒饭之后距离午饭还有一点时间。他们就用着手机和纸笔,面对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有时把目光投到外面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

    看着来往的人群。

    昨天晚上他基本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也做好了自己的决定。

    他变得成熟了吗?他一直在想。他确确实实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也对自己犯过的错开始负责。他经历过痛苦过去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但如今他却硬挺着走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只是痛得已经麻木,不过,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样他们呆到了中午,然后去解决以五目炒饭为中心的食物问题。

    “下午要去哪?”路明非在餐厅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写字。

    “去迪士尼乐园,要吃冰淇淋,还有披萨。”

    “好好好,公主殿下对食物之外还有什么吩咐吗?”路明非觉得绘梨衣好像还是对食物更感兴趣一点。

    “不要去鬼屋。”

    “那到时候先去买冰淇淋,等吃完了在开始玩。”

    “就这样决定了?现在就出发。”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工作日,乐园虽然人依旧多,但并没有特别的拥挤。凑巧的是没走多少步就看到了冰淇淋车。

    “要一个香草味的,还有一个草莓味的。”路明非倒丝毫不担心他跑出这么远会有什么问题,甚至排队挑口味还花了不少时间。

    “为什么要举办婚礼?”当他拿着两个冰淇淋回来的时候绘梨衣问了他这个问题。

    绘梨衣的目光停在经过的即将步入城堡的新娘。他们正巧碰到了在今天在迪士尼举行婚礼的人群,这里的婚礼带着童话般的色彩,却也浪漫而豪华。

    “先吃冰淇淋吧。”他把冰淇淋递过去。绘梨衣也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上次在明治神宫的时候绘梨衣也这样问他,但是他当时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婚礼的话……”路明非又得绞尽脑汁解释这些事情了。绘梨衣立刻把目光转回来,表明她在认认真真的听。

    “婚礼是对另一个人许下永远不会分离的方式。”路明非稍微想了一下,尽量用容易理解的方法解答。

    绘梨衣似乎是听懂了,她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些为新婚之人献上祝福的人们。路明非趁着这个转头,把袖子上因冰淇淋融化掉下来的糖水擦干净。

    还没走出多远,刚把冰淇淋解决掉绘梨衣又开始飞快的写字,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为什么要亲吻?”

    “啊?”路明非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没反应过来,面部表情也抽搐了一下。绘梨衣歪了歪头,手里的本子上确确实实写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现在问这个问题?”路明非觉得她没有立即问可能是因为手里拿着冰淇淋没法写字。

    “很久之前没有问。现在想起来了。”

    “这个嘛……这个和婚礼的意义差不多,不过不是那么正式。”等到绘梨衣把视线再次挪开,他才松了口气。

    昨晚他重新回顾了许久前的记忆。从上帝视角看自己的黑历史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回忆那短短一周的相处时,他却见到了一件过去没能见到的很重要的事情。

    那年4月26日夜晚。

    绘梨衣难得睡觉的时间比他还要晚。当他已经背靠着靠枕半仰着脸在浴缸里睡死的时候,绘梨衣却在这时来到了浴室,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她的左手收在胸前,眼睛里是他不曾见过的紧张。

    绘梨衣很慢很慢的俯下身去,很小心的在他的嘴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也许她是因为再一次看到别人举办的婚礼,才想起来这件事吧?路明非想。他们一个下午就在迪士尼度过。这一次绘梨衣要拍照的时候他没有再回避,

    记录下了经过的每一处地方。

    在迪士尼游玩的最后他们登上了摩天轮,绘梨衣坐在他的身旁,张望着外面起伏着的东京城。

    “绘梨衣,我想说一件事情。”

    “是什么?”绘梨衣立刻转回来。

    “明天之后你可能不会记得我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

    “今晚我需要用言灵改变一些事情,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没有人会知道龙族的存在。但是代价是可能没人会记得我。”

    绘梨衣低下头去,手中的笔悬停着,没有落到本子上。

    巨大的摩天轮带着他们到了最高点的时候,绘梨衣写下了一句话。

    “我一定不会忘记Sakura的。Sakura也不要忘记我。”她没有问任何问题,默认了路明非的选择。

    晚饭他们去了KFC,最后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回到了蛇岐八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路明非没有再往里走去。

    “明天早上六点的时候,我会在东京天空树下等你。”他松开了手。

    绘梨衣犹豫了一下,她没有松开手,往前走了一小步又转过身来,和路明非正面相对。

    在门口的投来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落在了一起。她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从女孩澄澈的眼眸中,路明非能看得出些许的紧张。他们不是第一次对视,但从来没有距离那么近过。

    忽然绘梨衣踮起脚来,再度在路明非的嘴唇上轻轻留下她的温度。

    “这样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绘梨衣竖起小本子,在并不明朗的光线下路明非能辨别出她早就写好的字。

    他的脸微微发烫,这样的告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当看着绘梨衣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动摇了,但他依然决定朝着已经决定的方向走去。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有其他人感觉到痛苦,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在醒过来那一刻便完全遗忘的梦。

    他不打算再拖延。虽然这样的时间他确实感觉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但所有的喜悦都会成为梦醒那一刻成倍的怅惘悲伤。

    路明非慢悠悠的向着东京塔的方向走去,偶然间他会驻足,望着某个建筑出神。

    周围经过的大多似乎是刚刚才下班的青年,也有夜晚出来去应酬的人。车辆很多但并不拥挤,如流水顺着道路的方向延伸。真是奇怪,他感觉到原本应该喧闹的城市却如此寂静,他甚至能听见从耳边掠过的风声。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至少在很久前的某些时候,他也如此行走在教室的长廊上,明明周围的同学似乎在欢快热烈的讨论着什么事情,他却什么都没听清。

    最多不过是回到那种时候罢了。

    身边的场景变换了数次,他才记起来要停下来,稍微在看几眼。透过玻璃,他看见了在高档餐厅里聚会的几家人,也看到了在服装店里为对方精挑细选的数对情侣。

    但他还是希望会有人记得他……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人的话,那一定是绘梨衣。不过如果蛇岐八家的人不记得他了,那他大概又要被通缉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东京天空树已经近在眼前。他抬起头,望向夜空的时候却竟然有些吃惊。他没想过在这里也能看到漫天星海。也许在那个世界他只是个正常进入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这样说不定还有不少的人记得他,比如恺撒和师姐,比如楚子航,还有芬格尔。

    时间好像差不多了,路明非回过神来。他的瞳色渐渐转变,一边低声吟唱,手指一边缓缓书写,指尖在空气中留下踪迹,那是他选择要改变的历史。他不需要完全抹去龙族的存在,他只需要改变千年前与她相遇后的一切,只要他取走世界树的全部力量,就不会有尼德霍格以及其他龙王的诞生,更不会有混血种的存在。他要亲手结束龙族的历史。这是他自己的抉择,没有任何人来为他再做指引。

    言灵·轮回。

    以他为中心,纯白的领域向整个世界扩散。世界线即将被改写,可他却没有任何的留恋。也许在那里没有他的位置,但至少那个女孩能迎来更加悠久的黎明和她所期望的温柔的世界。

    “我希望至少你还能记得我。”他像是在对谁说话,脸上是尽可能维持着的平静。“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重新来过。”

    时间,是什么?

    对别人而言似乎很重要的东西,对她来说却似乎没有价值。她唯一要做的事情仅仅是作为巫女,在必要的时候为蛇岐八家提供帮助——虽然这会给她的身体带来不小的负担。她并不知道原因和意义,但蛇岐八家的人总是会记住她所做的付出。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蛇岐八家的神社,独自一人。她既是蛇岐八家的上杉家主,也是为蛇岐八家肃清敌人的武器。

    我……是在等吗?在等什么?她总是会想,但想不出答案。不知道要做什么,仅仅是等待时间的流逝。然后一如既往地入睡,醒来。

    今天她依然醒的很早,外面的天空还是漆黑一片。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但是她却想不起来了。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必去想,因为没有答案。不会有人来与她聊天,也不会有人真正关心她想要的是什么。唯一会陪她玩游戏机的源稚生,也在一年前因为一场意外死去了。

    只是从那之后她不必再留在神社中,蛇岐八家似乎也不再需要她的力量。但是在别人眼里,她的身份依然没有变化,那些人看见她时仍然是那样的眼神。

    绘梨衣打开灯,拿起放在枕边的小黄鸭,随后有条不紊的洗漱,梳头。当她打开衣柜的时候有些茫然,在她的记忆中这里应该只有清一色的巫女服,但现在多出了几件她没见过的衣服。

    她从衣柜里挑出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换上,看着镜子里完全不同的自己。然后转过身去,想要问这样的她是不是好看。

    好像一直应该有个人在那里等着她,可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绘梨衣呆呆的看着摆在小几上的玩具们。一直以来陪着她的大约只有这些小东西,唯一一个比较特殊的大概是靠在墙边的巨大的玩具熊。她下意识的翻了翻

    过去的照片,那里记录了她昨天去的每一个地方。但是无论手机的壁纸,那些照片还是她的心里都空落落的,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像是面对着蛇岐八家中其他人敬畏,或者应该说是恐惧的眼神时,产生的没来由的失落与孤独。所以她学会不去看别人的眼睛,只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很遥远的地方。

    她记起自己曾经和谁去过很多地方,但是那个人的样子,还有名字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要去找他。绘梨衣只记得这件事情。

    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半了,她第一次本能的意识到时间的迫切。她飞快的下了楼,门外正停着一辆车。

    是又有什么事情吗?她经常能看到外面的这一辆车,然后大家长就会坐着这辆车去参加一些会议,有时候她也要去,但也只是去坐着发呆。

    路边的灯光还亮着,通往各个方向的道路让她有些茫然。但是绘梨衣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为她指引,她望着远处高大的建筑,朝着那里走去。

    “上杉家主,您不是让我送你出行吗?”

    “你是来送我的吗?”绘梨衣听见佐伯龙治的声音,转过身来。她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件事情,但是昨天几乎所有的事情她都记不起来了。

    “对啊,昨晚您不是说今早要出行,让我在这里等的吗?”佐伯龙治看上去有些不解,“还是我记错了?”

    “带我到那里去。”她又写,然后把天空树指给佐伯龙治看。

    漆黑的天空中似乎在渐渐变成紫色,她从不曾重视过的时间却在此时纠缠着她有些慌乱的心。车辆穿行于熟悉的道路时她隐隐约约记起来一些事情,可还是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应该去哪里找他。

    在接近天空树的地方绘梨衣先下了车,佐伯龙治则不得不在从拥堵的车流中挣扎。

    她依然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寻找方向。徘徊许久,她终于在高大的建筑之下,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一刻她忽然安心了下来,像是看到石子落入大小相当的凹槽里,没来由的情绪。

    绘梨衣走近了,那个人似乎也意识到她的到来,转过身与她相对。在她的背后是破晓的曙光,他们的影子再一次的重叠,一起站立在巨树之下。

    从昨日离别时的誓言,追溯到不知多少年前于世界树之下的初遇。空缺的记忆在这一刻被填满,她终于记起了面前这个为她带来新生的少年。

    “Sakura……”绘梨衣下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可面前的人却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流下泪来。

    为什么……要难过?在她记忆中不曾见过Sakura流泪的模样,即使是为保护她受过那么重的伤,即使是昨天在告诉她不得不离别的时候都没有难过到流下一点泪。

    对啊,明明约好是六点的,但我迟到了。绘梨衣意识到她晚来了几分钟。当她想写字道歉的时候,Sakura却笑了,他擦去眼泪,带着略带哽咽的声音

    轻声说:“谢谢你还记得我。”

    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为什么要说谢谢?明明Sakura为我做过那么多事情……明明我没有做到约定好的事情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去,轻轻搂住了面前已经看不清模样的少年。记忆中的场景连接了过去与现在,他们于巨树之前紧紧相拥。在温暖的日光

    之下,在终于迎来的黎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