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地下室
然而不论这个充斥着血腥与神秘的夜晚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化为不甘冤魂的当事人、和本就如同幽魂一般的奥丁，其余旁观者也只能做出少许猜测，而无从知晓真实情况。
学院发现专员们身上的通讯设备无法接通时便立刻派遣了另一队人员火速前往机场，然而他们抵达时却什么也没有找到——除了数十个身经百战的精英专员，哪怕是那架黑色的顺丰快递货机，也诡异地消失在了机场。
于是小城又迎来了一个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早晨。
赵空城手持一份由EVA友情赞助的地图——是今早EVA才用间谍卫星更新过一遍并传真过来的。新鲜，而且可靠。
穿梭在早班高峰人流当中的楚子航背着惯用的网球包，特意用了一顶鸭舌帽配合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脸，行色匆匆，显得非常不起眼。
可他的左侧耳鼓上正戴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隐形耳机，是装备部去年捣鼓出来的新品种，不但电源续航能力极强，而且只需在指尖抹上少量特制液体然后用力按压，便可以在必要时刻将隐形耳机化成一团和污垢没有什么差别的废料。
几乎全部构架都使用有机高分子材料的隐形耳机自然也不会被金属探测和红外探测发现，可谓是间谍特工们梦寐以求的一款产品。
回想起EVA在昨晚提供给他的这些资料，赵空城便不由得露出轻松的笑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坚固的城墙永远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
更不用说EVA在任务中所担任的中枢位置，这简直就相当于敌方大将和我方达成了友好共识、并建立了互惠互利的双边合作关系。
通过脉冲感知，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下方的动静——金属材质反射的波长当然是关注的重点。
于是路边摊子上两位高谈阔论的年轻人、一个满头大汗似乎被辣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嗦粉的金发外国人、咖啡厅二楼正在靠窗位置喝咖啡看报纸的中年人……
一览无余。
他们的伪装和掩饰着实做得天衣无缝，邦达列夫记忆里的那些伪装和掩饰技巧放在他们面前都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了。更不要说那些完美隐藏起来的枪械，零零散散的部件有的以衣服纽扣的形式存在、有的是放在筷子筒旁的装饰。
唯一的共同之处，可能就是他们都佩戴了那个散发着微小电磁波的隐形耳机，也是他们暴露在感应之下的关键。
“滋……滋……滋……”
赵空城的耳廓上也夹着一个黑色的蓝牙耳机，只不过这是他之前五分钟才从电子城的柜台上顺走的，论实用性和价值远远无法和装备部特制相比。
高楼上晨间的冷风似乎想要帮他送来那些隐秘传递的信息，然而却只有徒劳的电流声。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耳机外壳，双眸微闭，开始动用那越来越与他契合的力量。在常人无法观看到的视角下，有细微的电磁波动从他的指尖构建并散发，精准地转化为了蓝牙可以接收的频率。
滋滋的响声逐渐变小，变得更加清晰。
理论上，隐形耳机使用磁感应通讯传递的信息是无法被监听的，无数电影里特工们被监听了对话，也只是因为和耳机相连的通讯设备被监听了。
但——
“楚子航专员，执行组已经按照计划安排好了你今天的行动路线，所以请按照昨晚制定并发布的步骤完成任务。”
“为了保持任务的隐蔽性，本次任务的通讯方式为单向。”
“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请不要做出多余的动作，将会有执行部的专员来进行处理，你所需要做的只有按照计划行事。”
“必要时刻，允许动用言灵。”
沉稳浑厚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楚子航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试图观察周围有哪些人是辅助的执行部专员，而是非常冷静和普通地保持步速继续前进。
远在高楼顶端的赵空城也点了点头，随着楚子航的移动而在几栋大楼的楼顶轻巧地纵跃。
他无法破译磁通讯的内容，但这并不妨碍他照猫画虎地将磁通讯的波长和频率精准地重现，然后输入现在戴着的这副便宜蓝牙中。
先手权，已经取得。
-----------------
工业园区。
半人高的杂草四处横生，几乎要将那铁漆剥落的厂房大门完全遮住。
每一个城市或许都会有类似于这里的一片地方，曾经是工业化和机械化盘踞和蒸蒸日上的核心，也作为过经济发展的重点，供那些有朝气的人们挥洒汗水。
然后时代变迁，有的是因为工厂内部运转不周，有的是因为挪用资金的龃龉而导致破产崩溃。还有更多的则是因为重工业早已不是时代的中心，所以在大势的推动下，无数类似于此处的厂房就此限制。
仿佛生前勇武征战的
巨人，此刻在无人的荒地静静腐烂生朽多年，只有日复一日汲取它营养生长的荒草能够作为残忍孤独的陪伴者。
空气中弥漫着少许朝露的气息，也湿润了拆下一半的‘寰亚集团’的厂牌。
楚子航盯着这方生锈的厂牌，停顿了一会儿。这四个字曾经出现过在他的记忆里，可应该是因为太过无关紧要的原因，他没有了具体相关事件的印象。
可能真的和心理教员富山雅史说的一样，人的大脑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磁盘。人类，混血种，龙类，其实说不定都适用于这个道理。
“怎么，没有印象么？”
平静冷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楚子航猛地扭头，瞬间的惊吓使得他的血液流速加快了好几倍，将身体迅速活化到能够战斗的水平。
只是在下一个瞬间，他又慢慢平息。
“我还以为你应该多少记得一些的，看来或许是奥丁已经做过了手脚。”
赵空城一步步地走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随着他的行走一同前进，密集丛生的杂草非常乖巧地让出道路，甚至连一滴晨露也没有沾湿他的衣裳。
楚子航微微皱了皱眉，明明没有多久不见，他却有种对方已经变得更加深不可测的感觉。
连最初那种会烧尽一切的怒火也无法再察觉一丝。
“任务的目标就是在这里吧。”
本能地不想触及奥丁二字，楚子航不动声色地引入了正题。不管对方知道多少，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取得那段时隔多年的信息，然后……
“当然，”赵空城点了点头，带头走向了用铁链和生锈的大锁挂住的厂门，“你勉强算是明智，没有太过心急。”
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仅仅是轻轻推了推门，那粗壮的铁链和内部锈死的铁锁便静默地断裂开来，落在柔软的杂草上，没有一丝声响。
“走吧。”
楚子航装作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却庆幸学院方面顾忌到工业园区附近的地形太过空旷、专员不好隐藏，所以并未派人跟随。
至于过于松散的包围圈会不会导致最后的抓捕行动失败，他反而从未考虑过。
毕竟，他只是需要知道那段信息、并以此作为尼伯龙根计划人选的盖棺定论。
走廊很长，厂房外茂盛的阳光宛如墙缝处同样涨势茂盛的野草，从一侧成排的玻璃窗透入，有的玻璃不知为何已经支离破碎，便用自己破碎的边角将阳光散射出几种柔和的颜色。
楚子航跟在赵空城的身后，路过一间间办公室，从敞开的旧木门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室内，偶尔几间还有贴着黄色的封条。
浓重的灰尘气息对于两位非人来说显然不能构成任何妨碍，反倒是令楚子航有种进入了无人发现过的历史古迹的错觉，在这脚步声仿佛被吸走了的静谧长廊中，他恍惚间回想起一年前他参与的挖掘埃及某个和龙类有关的古墓的活动。
没有什么危险，有的只是被时间冲刷殆尽而剩下的懒散和腐朽。
“这里是当年你父亲工作的地方。”
赵空城冷冷淡淡的声音惊醒了这片废弃之地。
有什么即将随着他的话语一同上浮般，‘寰亚集团’四个字逐渐在楚子航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确实是那个男人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迈巴赫内摆放的小标志挂件，路过的几栋办公楼上的图案，还有那个男人接电话时老板的来电显示……
就像一道无声的惊雷，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又一次被挖掘了出来。
这没来由地让楚子航感到一些喜悦，因为回想起的越多，就越有种那个男人还鲜活地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感觉。
而不是‘时间真的能够完全抹去一个人’的感慨。
按照赵空城提前调查过的厂房内部结构图，并没有用很久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地下一层的铁门前。
“……需要钥匙吗？”
楚子航皱了皱眉，望着眼前的阻碍。
此刻屹立在两人面前的铁门非常厚实，采用完全的机械锁芯，大概是上个世纪某些存放在军用仓库里的淘汰品。
并不是因为仓库里的东西非常珍贵，而是这类军用淘汰品不但购价便宜，而且安全性能也极好。厚达15cm的钢板可以杜绝所有小偷的心思。
楚子航在学院接受的培训里当然有‘快速开锁’一项，不过只是针对的都是普通类型的家庭防盗门。
“不用——”
赵空城在铁门前站定，微微后撤一步，凝神合目。
军用的大门当然结实，也不掺杂报废的钢料与填充物，然而时间总不会因为它
的坚固而轻饶它，反倒是因为它坚固的材质导致内部产生了很多细密的裂纹。
用肉眼无法看到，但是还有另一种‘眼’。
存在于精神之中的知觉，顺着空气的轻微流动接触到大门，随后从那一条条裂纹中缓慢地渗透进内部，就像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并不急于捕捉眼前的猎物，而是好整以暇地准备好能够将猎物一击致命的方式，等待时机。
楚子航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微颤。他自己在不动用装备部的重武器的前提下、只使用君焰，是很难对这厚重的大门造成实质性伤害的。
莫非他是想要用蛮力将这扇门轰开？
隐隐有金色的光膜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便是在这瞬间，赵空城陡然吐气发力，以后撤的单腿蹬地，扭腰、旋身、挥拳。
海潮般的力道沿着脚尖、膝关节、腰胯、背部、肩膀、手肘、手腕，一层层叠加传递，仿佛炸雷般的吐气声和拳头轰击在大门锁孔旁的闷响连成一声，甚至令在一旁观看的楚子航都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旋身的瞬间，那眼角流溢出的一抹亮金色更是令他惊诧。
就算是在面对龙王芬里厄时，他凭着自己的高度爆血，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如狱如渊的恐怖威压——尽管刚刚只出现了几秒。
“吱——”
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响起，表面平整的大门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在与拳面接触的位置有一道并不显眼的裂痕。然而正是以这道裂痕为突破点，整扇大门中自然产生的裂纹和脆弱的节点连成一片，分解了所有的结构。
挺过了数年时间冲刷的钢材依然妄图支撑下去，可最终只能颓然地倒在水泥地面上，扯下几块混凝土碎块作为陪葬。
浓重的机油味和灰尘越过了铁门的防线，一股脑地涌出，显然是在这储存大型设备的地下室里待了太久。
赵空城踩过铁门，领着楚子航径直走向那个角落里的房间。
房门只是虚掩着，里面是间干干净净的小屋：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台报废的老式小冰箱。
屋子的一角拉了几根钢线，用来晾晒衣物，只不过现在和墙壁一样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楚子航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将这里的一切印入脑中，同时也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实在是太过单调和空虚。
很难想象那个男人会在这样的地方日复一日地休息和生活。
“这些只是假象。”
赵空城没有玩猜谜和寻宝游戏的兴趣，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掀起那匹脏兮兮的被褥，露出了床板下的玄机。
一把很沉的挂锁。
“打开它，你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楚子航没有动。
他拉开了网球包的拉链，拿出了那柄村雨。
耳鼓上的间谍耳机已经传来了进行‘最后步骤’的指令，按照计划，他的任务就是将赵空城拖住在这里，因为数以十记的执行部专员已经在这个指令下达的前三分钟包围了厂房。
一旦指令下达，携带了完整装备的他们可以轻松将赵空城制服……
或杀死。
“不要抵抗。”
也许是念着少许同窗情谊，也许是念着同为危险因素只是级别不同，楚子航在全面激活了龙血和言灵的同时，说出了冷硬但善意的提醒。
因为大局已定，抵抗便会被围攻、杀死。
赵空城摇了摇头，流露出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哀伤的笑容。
“本来我们应该是朋友的。”
楚子航不为所动，烈焰已经在他的身周升腾涌动，封死了这个狭小房间的唯一出口。
“这不是你的错。”
村雨在手。
“只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刀光闪现。
于是残余的只有高温和沉默。
楚子航的全力一击扑空，无处着力的感觉令他不由得踉跄了一步，全身骤然爆发的肌肉和筋骨感受到了微痛。明明上一秒还存在于眼前的身影，在他斩出这撕裂空气的一刀后消弭于无形。
很诡异，但是不关他的事。
他的任务就是将赵空城拦截在这个地下室内，并且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放水和留情。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怎样，与他无关。
只是那句幽灵般的叹息还在他耳中回荡。
世界错了吗？
仿佛是思考一个笑话一般，楚子航再度踏步挥刀，斩开了那把大锁。
学院发现专员们身上的通讯设备无法接通时便立刻派遣了另一队人员火速前往机场，然而他们抵达时却什么也没有找到——除了数十个身经百战的精英专员，哪怕是那架黑色的顺丰快递货机，也诡异地消失在了机场。
于是小城又迎来了一个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早晨。
赵空城手持一份由EVA友情赞助的地图——是今早EVA才用间谍卫星更新过一遍并传真过来的。新鲜，而且可靠。
穿梭在早班高峰人流当中的楚子航背着惯用的网球包，特意用了一顶鸭舌帽配合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脸，行色匆匆，显得非常不起眼。
可他的左侧耳鼓上正戴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隐形耳机，是装备部去年捣鼓出来的新品种，不但电源续航能力极强，而且只需在指尖抹上少量特制液体然后用力按压，便可以在必要时刻将隐形耳机化成一团和污垢没有什么差别的废料。
几乎全部构架都使用有机高分子材料的隐形耳机自然也不会被金属探测和红外探测发现，可谓是间谍特工们梦寐以求的一款产品。
回想起EVA在昨晚提供给他的这些资料，赵空城便不由得露出轻松的笑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坚固的城墙永远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
更不用说EVA在任务中所担任的中枢位置，这简直就相当于敌方大将和我方达成了友好共识、并建立了互惠互利的双边合作关系。
通过脉冲感知，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下方的动静——金属材质反射的波长当然是关注的重点。
于是路边摊子上两位高谈阔论的年轻人、一个满头大汗似乎被辣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嗦粉的金发外国人、咖啡厅二楼正在靠窗位置喝咖啡看报纸的中年人……
一览无余。
他们的伪装和掩饰着实做得天衣无缝，邦达列夫记忆里的那些伪装和掩饰技巧放在他们面前都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了。更不要说那些完美隐藏起来的枪械，零零散散的部件有的以衣服纽扣的形式存在、有的是放在筷子筒旁的装饰。
唯一的共同之处，可能就是他们都佩戴了那个散发着微小电磁波的隐形耳机，也是他们暴露在感应之下的关键。
“滋……滋……滋……”
赵空城的耳廓上也夹着一个黑色的蓝牙耳机，只不过这是他之前五分钟才从电子城的柜台上顺走的，论实用性和价值远远无法和装备部特制相比。
高楼上晨间的冷风似乎想要帮他送来那些隐秘传递的信息，然而却只有徒劳的电流声。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耳机外壳，双眸微闭，开始动用那越来越与他契合的力量。在常人无法观看到的视角下，有细微的电磁波动从他的指尖构建并散发，精准地转化为了蓝牙可以接收的频率。
滋滋的响声逐渐变小，变得更加清晰。
理论上，隐形耳机使用磁感应通讯传递的信息是无法被监听的，无数电影里特工们被监听了对话，也只是因为和耳机相连的通讯设备被监听了。
但——
“楚子航专员，执行组已经按照计划安排好了你今天的行动路线，所以请按照昨晚制定并发布的步骤完成任务。”
“为了保持任务的隐蔽性，本次任务的通讯方式为单向。”
“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请不要做出多余的动作，将会有执行部的专员来进行处理，你所需要做的只有按照计划行事。”
“必要时刻，允许动用言灵。”
沉稳浑厚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楚子航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试图观察周围有哪些人是辅助的执行部专员，而是非常冷静和普通地保持步速继续前进。
远在高楼顶端的赵空城也点了点头，随着楚子航的移动而在几栋大楼的楼顶轻巧地纵跃。
他无法破译磁通讯的内容，但这并不妨碍他照猫画虎地将磁通讯的波长和频率精准地重现，然后输入现在戴着的这副便宜蓝牙中。
先手权，已经取得。
-----------------
工业园区。
半人高的杂草四处横生，几乎要将那铁漆剥落的厂房大门完全遮住。
每一个城市或许都会有类似于这里的一片地方，曾经是工业化和机械化盘踞和蒸蒸日上的核心，也作为过经济发展的重点，供那些有朝气的人们挥洒汗水。
然后时代变迁，有的是因为工厂内部运转不周，有的是因为挪用资金的龃龉而导致破产崩溃。还有更多的则是因为重工业早已不是时代的中心，所以在大势的推动下，无数类似于此处的厂房就此限制。
仿佛生前勇武征战的
巨人，此刻在无人的荒地静静腐烂生朽多年，只有日复一日汲取它营养生长的荒草能够作为残忍孤独的陪伴者。
空气中弥漫着少许朝露的气息，也湿润了拆下一半的‘寰亚集团’的厂牌。
楚子航盯着这方生锈的厂牌，停顿了一会儿。这四个字曾经出现过在他的记忆里，可应该是因为太过无关紧要的原因，他没有了具体相关事件的印象。
可能真的和心理教员富山雅史说的一样，人的大脑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磁盘。人类，混血种，龙类，其实说不定都适用于这个道理。
“怎么，没有印象么？”
平静冷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楚子航猛地扭头，瞬间的惊吓使得他的血液流速加快了好几倍，将身体迅速活化到能够战斗的水平。
只是在下一个瞬间，他又慢慢平息。
“我还以为你应该多少记得一些的，看来或许是奥丁已经做过了手脚。”
赵空城一步步地走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随着他的行走一同前进，密集丛生的杂草非常乖巧地让出道路，甚至连一滴晨露也没有沾湿他的衣裳。
楚子航微微皱了皱眉，明明没有多久不见，他却有种对方已经变得更加深不可测的感觉。
连最初那种会烧尽一切的怒火也无法再察觉一丝。
“任务的目标就是在这里吧。”
本能地不想触及奥丁二字，楚子航不动声色地引入了正题。不管对方知道多少，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取得那段时隔多年的信息，然后……
“当然，”赵空城点了点头，带头走向了用铁链和生锈的大锁挂住的厂门，“你勉强算是明智，没有太过心急。”
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仅仅是轻轻推了推门，那粗壮的铁链和内部锈死的铁锁便静默地断裂开来，落在柔软的杂草上，没有一丝声响。
“走吧。”
楚子航装作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却庆幸学院方面顾忌到工业园区附近的地形太过空旷、专员不好隐藏，所以并未派人跟随。
至于过于松散的包围圈会不会导致最后的抓捕行动失败，他反而从未考虑过。
毕竟，他只是需要知道那段信息、并以此作为尼伯龙根计划人选的盖棺定论。
走廊很长，厂房外茂盛的阳光宛如墙缝处同样涨势茂盛的野草，从一侧成排的玻璃窗透入，有的玻璃不知为何已经支离破碎，便用自己破碎的边角将阳光散射出几种柔和的颜色。
楚子航跟在赵空城的身后，路过一间间办公室，从敞开的旧木门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室内，偶尔几间还有贴着黄色的封条。
浓重的灰尘气息对于两位非人来说显然不能构成任何妨碍，反倒是令楚子航有种进入了无人发现过的历史古迹的错觉，在这脚步声仿佛被吸走了的静谧长廊中，他恍惚间回想起一年前他参与的挖掘埃及某个和龙类有关的古墓的活动。
没有什么危险，有的只是被时间冲刷殆尽而剩下的懒散和腐朽。
“这里是当年你父亲工作的地方。”
赵空城冷冷淡淡的声音惊醒了这片废弃之地。
有什么即将随着他的话语一同上浮般，‘寰亚集团’四个字逐渐在楚子航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确实是那个男人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迈巴赫内摆放的小标志挂件，路过的几栋办公楼上的图案，还有那个男人接电话时老板的来电显示……
就像一道无声的惊雷，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又一次被挖掘了出来。
这没来由地让楚子航感到一些喜悦，因为回想起的越多，就越有种那个男人还鲜活地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感觉。
而不是‘时间真的能够完全抹去一个人’的感慨。
按照赵空城提前调查过的厂房内部结构图，并没有用很久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地下一层的铁门前。
“……需要钥匙吗？”
楚子航皱了皱眉，望着眼前的阻碍。
此刻屹立在两人面前的铁门非常厚实，采用完全的机械锁芯，大概是上个世纪某些存放在军用仓库里的淘汰品。
并不是因为仓库里的东西非常珍贵，而是这类军用淘汰品不但购价便宜，而且安全性能也极好。厚达15cm的钢板可以杜绝所有小偷的心思。
楚子航在学院接受的培训里当然有‘快速开锁’一项，不过只是针对的都是普通类型的家庭防盗门。
“不用——”
赵空城在铁门前站定，微微后撤一步，凝神合目。
军用的大门当然结实，也不掺杂报废的钢料与填充物，然而时间总不会因为它
的坚固而轻饶它，反倒是因为它坚固的材质导致内部产生了很多细密的裂纹。
用肉眼无法看到，但是还有另一种‘眼’。
存在于精神之中的知觉，顺着空气的轻微流动接触到大门，随后从那一条条裂纹中缓慢地渗透进内部，就像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并不急于捕捉眼前的猎物，而是好整以暇地准备好能够将猎物一击致命的方式，等待时机。
楚子航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微颤。他自己在不动用装备部的重武器的前提下、只使用君焰，是很难对这厚重的大门造成实质性伤害的。
莫非他是想要用蛮力将这扇门轰开？
隐隐有金色的光膜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便是在这瞬间，赵空城陡然吐气发力，以后撤的单腿蹬地，扭腰、旋身、挥拳。
海潮般的力道沿着脚尖、膝关节、腰胯、背部、肩膀、手肘、手腕，一层层叠加传递，仿佛炸雷般的吐气声和拳头轰击在大门锁孔旁的闷响连成一声，甚至令在一旁观看的楚子航都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旋身的瞬间，那眼角流溢出的一抹亮金色更是令他惊诧。
就算是在面对龙王芬里厄时，他凭着自己的高度爆血，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如狱如渊的恐怖威压——尽管刚刚只出现了几秒。
“吱——”
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响起，表面平整的大门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在与拳面接触的位置有一道并不显眼的裂痕。然而正是以这道裂痕为突破点，整扇大门中自然产生的裂纹和脆弱的节点连成一片，分解了所有的结构。
挺过了数年时间冲刷的钢材依然妄图支撑下去，可最终只能颓然地倒在水泥地面上，扯下几块混凝土碎块作为陪葬。
浓重的机油味和灰尘越过了铁门的防线，一股脑地涌出，显然是在这储存大型设备的地下室里待了太久。
赵空城踩过铁门，领着楚子航径直走向那个角落里的房间。
房门只是虚掩着，里面是间干干净净的小屋：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台报废的老式小冰箱。
屋子的一角拉了几根钢线，用来晾晒衣物，只不过现在和墙壁一样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楚子航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将这里的一切印入脑中，同时也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实在是太过单调和空虚。
很难想象那个男人会在这样的地方日复一日地休息和生活。
“这些只是假象。”
赵空城没有玩猜谜和寻宝游戏的兴趣，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掀起那匹脏兮兮的被褥，露出了床板下的玄机。
一把很沉的挂锁。
“打开它，你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楚子航没有动。
他拉开了网球包的拉链，拿出了那柄村雨。
耳鼓上的间谍耳机已经传来了进行‘最后步骤’的指令，按照计划，他的任务就是将赵空城拖住在这里，因为数以十记的执行部专员已经在这个指令下达的前三分钟包围了厂房。
一旦指令下达，携带了完整装备的他们可以轻松将赵空城制服……
或杀死。
“不要抵抗。”
也许是念着少许同窗情谊，也许是念着同为危险因素只是级别不同，楚子航在全面激活了龙血和言灵的同时，说出了冷硬但善意的提醒。
因为大局已定，抵抗便会被围攻、杀死。
赵空城摇了摇头，流露出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哀伤的笑容。
“本来我们应该是朋友的。”
楚子航不为所动，烈焰已经在他的身周升腾涌动，封死了这个狭小房间的唯一出口。
“这不是你的错。”
村雨在手。
“只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刀光闪现。
于是残余的只有高温和沉默。
楚子航的全力一击扑空，无处着力的感觉令他不由得踉跄了一步，全身骤然爆发的肌肉和筋骨感受到了微痛。明明上一秒还存在于眼前的身影，在他斩出这撕裂空气的一刀后消弭于无形。
很诡异，但是不关他的事。
他的任务就是将赵空城拦截在这个地下室内，并且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放水和留情。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怎样，与他无关。
只是那句幽灵般的叹息还在他耳中回荡。
世界错了吗？
仿佛是思考一个笑话一般，楚子航再度踏步挥刀，斩开了那把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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