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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次的游说

    何六左右想了想,还是猜不出这里头的缘由。

    正待离开之时,突然发现地面有些晃动!

    不过立刻又发现不对,晃动的不是地面,而是他自己!

    “不好!莫不是又犯了病!”

    何六心头一惊,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勉强站稳脚跟。

    上回病那一回的时候,起先就是这般情形,头晕的天旋地转,然后便晕过去不省人事,待到再醒过来已是被抬回了家中。

    这回莫不是又要再来一遭?

    何六咬牙苦撑,忍受着那股眩晕带来的呕吐感。

    上回病倒,请郎中加上吃药,花去了快二两银子,家中拮据,父亲本不欲出这笔钱,是在大姐苦苦哀求之下,才最后请了郎中去。

    再来一回的话,家中可就真没余钱了…

    还好,也不知是何六心中默念的哪位神仙显了灵,晕了一阵之后,慢慢的竟是回复了正常。

    “小哥儿,可还安好?”

    毕竟还在天然居的门口,瞧见何六一幅犯了病的模样,里头出来个伙计问了句。

    倒不是什么善心,这年头自家人都没多少善心可存,更别提对不认识的生人了。

    单单只是因着何六刚从店里出去,若是就这么在门口犯病出了事,这要是传出去那可指不定成什么样了!

    何六似是没听见,呆了一呆,待到那伙计又唤了几回,几乎要去叫人了,才终于一幅回过神的神色开了口,“无事…无事,劳您过问了。”

    那伙计听他说没事,可不太敢信,“瞧着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送你去瞧瞧郎中?”

    死了都没事,只要别死这天然居门口就行!

    在他眼中,现在何六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却是乌黑,看上去跟死人都差不多了,哪怕他不是郎中也能看得出来这不是“无事”的样子。

    何六倒也不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现在那股眩晕感是没了,但脑袋又有些发涨的感觉,脑海里突然多了些东西。

    模糊中似乎是些他“上辈子”时候发生的事,里面有些地方和刚才的经历有些相似,因此受到触动突然蹦了出来。

    在接收那些模糊记忆的时候,何六的眼睛越来越亮。

    再抬起头来,脸色已是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白,不过总算是有几分血色了。

    “确实无事。”

    对那伙计再次确认了一回,一拱手,重新又走进了天然居的店中。

    那伙计看他脸色好了不少,便也懒得再问。

    天然居老掌柜在何六离开后又坐了一会儿,细细想了很多,年迈老衰,思维就是有些慢的。

    加税一事,自然不是小事,哪怕已是有了准备,能够依靠着一直打点下来的关系应对过去,但最后多半也还是要出点血的。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年头县令就是这地头的土皇帝,县令非得加税,他们这些小生意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老成精,方才这伙计传话背后的意思,他当然猜得到。

    不外乎就是指望勾连大家一道闹将起来,将事态闹到县令不能接受的地步,逼着县令收回成命。

    不过哪有这般简单的事情啊…

    天然居老掌柜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重新走回前堂。

    却没想到,刚掀开中间过道的帘子便又看见了那个来传话的伙计。

    “掌柜,小的出门了才想起,还有些话忘了对掌柜说起,不知可否…”

    看这伙计眼睛瞧着后堂的示意,天然居老掌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是想再去后堂私下沟通。

    虽然不知道这伙计还有些什么话忘了说,但也确实不是可以在前堂提起的事情。

    这会儿不仅有几个伙计在看向这边,就连在吃酒的一些客人也看了过来。

    “那便随我来罢。”

    二人再次回到刚才的位置,还是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天然居老掌柜好整以暇的看着何六,不知这伙计还有些什么话要说。

    不过不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答应勾连闹事的,损失太大。

    何六站定,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也不说些什么场面话,直奔主题,“敢问掌柜,这天然居如今可是多半仰赖着官府生意过活?”

    这句话出口,天然居老掌柜便皱起了眉。

    这伙计好生没大没小!

    便是你家掌柜亲至,也不敢这般贸然问及这种涉及铺子隐秘的问题!

    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伙计!

    原本就没打算接受这伙计的意见,如今更是横生了几分厌恶。

    当下便哧鼻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自矜着身份,非得将这人骂出门去不可!

    何六似对天然居老掌柜变换了脸色丝毫不察,兀自答道,“若是,这天然居估摸着要损失一笔钱财,若不是…”

    何六没往下接着说,但天然居老掌柜只听了前半句心头便是一跳。

    这天然居靠着官府吃饭便要损失一笔钱财?

    这听起来似乎和他刚才心中所虑有些相似,但也有可能只是凑巧。

    天然居老掌柜脸色一缓,不动声色的看了这伙计两眼,他并非眼拙,这伙计装扮神态动作都确实只是一个平常伙计而已。

    于是接了何六的话,试探道,“若不是,又怎样?”

    “若不是…便是小的眼拙,掌柜便是将小的打出门去,小的也不说掌柜您半个不是。”

    天然居老掌柜没试探出什么来,这伙计这么说也就是咬定他天然居是靠着官府吃饭了。

    沉吟了一下,也不说要不要赶何六出去,开口道,“我天然居确实同官府生意往来不少,不过这也并非什么秘密,若只是因为和官府做生意便要损失一笔钱财,这是哪来的道理?”

    天然居老掌柜没觉得是什么秘密,何六却是心中巨震!

    这话说出来便几乎是默认了他先前的猜测,也同时印证了那些模糊记忆里的操作的可行性!

    何六当然不知道这天然居往日主要和谁做生意,不过联系上方才外堂的客人数量和东来顺的对比,联系上两家酒楼伙计的不同态度,还有那个签单付账的官府中人,最后对照着模糊记忆里的情形,便大致猜到了这天然居的存活方式。

    客人不多,说明散客少,也就代表着卖出去的酒水少。

    但是能养得起这么些伙计,说明这店生意并不差,反而从伙计数量上来看,甚至生意可能比东来顺还要好上一些!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

    散客少,伙计也不热情,生意是从何而来的呢?

    通常而言,要想生意好,无外乎卖的货物质量好或是价钱相对便宜。

    何六不清楚天然居的酒水如何还有价钱如何,但是能很清楚的能够看到外边的客人数量。

    显然不是酒水特别好或是特别便宜该有的样子。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线索。

    就是那个签单付账的客人。

    管事的掌柜没发话,伙计就很熟练的让那客人签单走人,说明这种情况已经属于常态。

    只有经常有这样的客人来店里,伙计们才敢在收钱这种大事上“自作主张”。

    虽然先前何六愣是没猜出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在有了那段模糊记忆后,已然明了了其中门道。

    签单其实就是赊账!

    自家老掌柜之所以允许客人签单,多半是那个客人往日信誉良好。

    但天然居掌柜不在,伙计便可以允许客人签单,就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掌柜确信这笔赊账能够要的回来!

    完全不需要经过他同意!

    这必然是有所凭仗的。

    那么凭仗的是什么呢?

    答案一目了然,天然居多半是在官府有关系的。

    现在,既然依靠那段模糊记忆的推测已然成立,那么…

    后半段的操作是否可行呢?

    何六心中激动,面上却还强压着,理了理思绪,回天然居老掌柜的话道,“官府人多口杂,故生意往来原本有十分利,走一遭便只剩下五分,当然,只靠这余下五分,也算是不小了,从贵店养得起这些伙计便看得出。”

    “但是,加税一事不同于生意买卖,原本一分税改二分,这便是凭白多出了一分,就小的斗胆猜测,掌柜您多半是有些法子少出些的。”

    “不过,就方才所言,这多出的一分税,进了官府走一遭出来顶天了也就剩下一半,对比如今,岂不是如小的所说,凭白损失了一笔钱财?”

    天然居老掌柜听到一半便眯缝了眼。

    这伙计竟然并非凑巧,而是确实猜到了他心中所虑!

    哪怕是他有把握少交,但是为了填补动用的关系,多半还是要扔进去一半的。

    生意人,哪个不是精打细算,能少出一个铜钱都是好的,更何况这回要出的可远远不止一点铜钱。

    同时也对何六有些好奇了起来。

    这人有这样见识,又怎么会还只是小小一个伙计?

    待到何六说完,天然居老掌柜没有说他对还是不对,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工具无所谓名字,而人,肯定是有名字的。

    何六回道,“劳您过问,小的何六。”

    “何六…何六…”

    天然居老掌柜反复念了几遍,何六不知何意。

    “那既然你说起这事,可有什么解法?当然,勾连之事不必再提。”

    何六振奋,看来他的说法被天然居老掌柜接受了。

    事情发展一如那段模糊记忆中的情形!

    当下便道,“小的确有一法可解,且并非勾连。”

    天然居老掌柜听到并非勾连闹事,脸色更佳,坐在长凳上让了让,让出来半截,“哦?过来坐下,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