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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祸

    “手术……很成功?”

    任生睁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

    自己身上的异常终于被发现了吗?

    虽然早就预想到这一天可能会到来,可他还是不愿接受。

    想起上次来这里时见到的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他整个人就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和不安。

    他不想住进精神病院,他还要给妈妈挣手术费!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真被我吓到了?”

    李医生忽然一笑,粉红的舌头突兀伸出,沿着雪白牙齿边缘一舔,将那片绿菜叶拽了回去。

    他忽然直起身,站在病床旁边,发疯了似的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不停拍自己的肚子。

    而任生则莫名其妙地躺在病床上,感受着额头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心里有些害怕。

    眼前的李医生,好像不太正常!

    似乎……

    这一刻,眼前的医生反而更像一个疯子!

    捧腹大笑了足足接近半分钟,李医生才缓缓停下,然后摸着自己的脸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平常都是在小说里才看过这样的剧情,没想到,我就试了一次,竟然还成功了,简直是……”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任生没觉得好笑,他盯着面前李医生那张笑得有些扭曲的脸,心里一阵恶寒。

    或许,这是精神病人对医生的一种天然恐惧,就像兔子见了老鹰?

    但这时任生也反应过来了,对方似乎在和自己开玩笑?!

    自己也会产生幻觉,也是个潜在精神病的事情,对方没发现?

    看到任生的表情,李医生缓缓平复下恶作剧终于成功的喜悦感,开口说道:

    “小哥,你这运气实在是不太好啊,送个外卖都能出车祸。”

    “出车祸?”

    任生一阵迷茫,他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者说,他记得的最后片段,只有自己站在那片陌生的泥地里,看到那片诡异可怖的乌云朝自己扑过来的情景。

    他想,自己的幻觉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是这位好心人把你送过来的,我们这上林医院,就是郊区最近的医院了,虽然我是心理医生,但外科恰好也会一点,给你随便缝了几针。”

    李医生得意一笑,忽然伸手一指。

    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任生这才发现在病房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一头暗红色短发,戴着一副墨镜,几乎挡住了小半张脸。

    那女人站起来,声音冷淡:“既然你醒了,那就交钱吧。”

    “交钱?”

    任生一个激灵,不顾脑袋的疼痛,从病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交什么钱?”

    “我给你垫了一千块钱手术费,缝针的费用。”短发女孩冷冰冰地指了指旁边笑容还未消失的李医生。

    任生咽了口唾沫,一千,这顶得上他辛苦跑几百趟了。

    他犹豫了下,试探地看向旁边的李医生:“要不你再把线拆了,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伤口自然愈合?”

    李医生一脸震惊:“我说小哥,你这也抠门过分了吧!我给你用的可是最好的缝合线,愈合之后不用担心留疤的那种,一千已经是打折过的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任生脸色沉重,虽然辍学出来打拼也没多久,但他很清楚,该花的钱不能省,尤其是涉及到自己身体健康的钱。

    见到他愿意交钱,短发女孩也懒得再留下,随意掏出手机,让任生扫了下二维码,然后转身就走。

    任生追问了句:“等等,美女,你叫什么,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一下。”

    这倒不是他对这陌生女人有什么想法,只是母亲从小就教育他,受了别人的恩惠,就要想办法报答。

    别人辛辛苦苦把他从车祸现场带回来,这无异于救命之恩,就算他很穷,但请人家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不用,我还有事。”

    短发女孩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岁左右,听到任生的话,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等等,我的电动车呢?”任生忽然想起了自己宝贝座驾,猛地抬起头问道。

    “喏,就在那里。”李医生指了指窗外。

    任生转头看去。病房外面正对精神病院大门,从门口进来的院子角落里正堆着一坨支离破碎扭曲的金属垃圾,只能依稀分辨出电动车的轮廓。

    “你的运气真不错,车都被撞成麻花了,人飞出去竟然只是给头上开了个口子。”

    李医生似乎是感慨般地评价了一句,又叹了口气,“不过我的运气不太好,本来医院的现金流就有点问题,现在又贴钱给你缝了针。”

    任生垂下头,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压抑。

    他想起了一句话: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虽然他这辆小电驴并不算贵,但他也没攒下多少钱,交了刚才的一千,短时间已经不太可能再买一辆了。

    但他心里随即也升起了一个疑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骑车明明一直都很小心,车速也不快,怎么可能把车撞成那个样子?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连一点撞车的记忆都没有!

    任生这时候的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离奇的想法:

    难道在幻觉中出现意外和危险,在现实中自己也会出事?

    更进一步地想,那幻觉……

    难道是真的?!

    一阵莫名的战栗感沿血管游走,他忽然抬起头问道:“李医生,我这车祸是怎么回事?”

    李医生撇撇嘴:“我哪知道,我鸡公煲才吃完还没消食就被叫出来了,谁知道你这倒霉蛋怎么好端端会撞上卡车?”

    他忽然盯着任生看了眼:“你撞坏脑子了?我建议你去正规医院检查一下,说不定有脑震荡什么的。”

    任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神地点点头,望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发呆。

    “对了,记得再转我两百块钱。”李医生忽然说。

    “啥?”任生猛地一个激灵,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住院费不要钱的吗?你来的时候满头是血,把床单、被套全弄脏了,看你这样子还需要再住一天观察观察,难道不要交住院费吗?”

    李医生盯着任生,哼了一声,“本来我们这里只收神经病的,谁知道会冒出来你这个倒霉蛋,我们又不是做慈善,你就说这钱交不交吧!”

    “行吧行吧,我交。”任生感受着脑袋上传来的疼痛感,像是放弃了希望般说道。

    “愿意交就行。”

    李医生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同时嘟囔道:“你去住宾馆一晚上不也得二百吗?我这钱已经是看在你送外卖不容易的份上少收了!”

    任生无言。

    这一刻,他其实非常能共情李医生,这家伙,看上去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财迷啊!

    就在这时,任生的身体忽然一僵。刚才转头时,他好像在窗边看到了一个影子。

    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任生缓缓转头,从空旷的病房向外看去。

    下一刻,他的瞳孔收缩,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凉意顺着脊背爬上了脑壳!

    一个穿着雪白拘束衣的女人宛如孤魂,披头散发地站在窗外,正死死盯着他,一动不动。

    “老公,原来你在这里啊,别一直躲着我,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女人忽然发疯了般大喊一声,朝任生扑过来。

    但精神病院的病房是特别加固过的,外面还有铁栅栏,女人的头砰的撞在栏杆上,指甲在玻璃上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

    任生的身体下意识后仰,向后退去。这时窗外忽然被一个更大的阴影笼罩。

    一个强壮的女护士出现在女人身后,轻松将女人抱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一只鸡的翅膀般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消失在窗外。

    “真是疯子,这精神病院简直就是个鬼地方!”

    任生感觉喉咙有点干,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双目失神地看向窗外。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掠过空荡荡的院子,停留在自己那辆小电驴的尸体上心痛时,身体再次一僵。

    那本来已经扭曲变形的电动车,此刻竟然像一头老黄牛般横躺在角落里。

    老牛身下一片暗红,残破的面孔上,一只失去神采的漆黑眼瞳死死看向灰蒙的天空。

    任生像是被雷劈了,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撞在床头柜上,咚的一声响。

    捂住后脑勺,再看窗外,那老牛仿佛幻觉般消失不见,只有静静躺在原地的金属残骸。

    任生双目失神,又盯着窗外看了许久,这才缓缓转头,默默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这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医院二楼,监控室内,李医生站在屏幕前,盯着任生问道。

    那刚才本该离开的短发女人,正安静地站在旁边,似乎一直都没有离开。

    “你觉得呢?”她反问。

    “确实有一些应激反应,但可能是车祸后受了刺激,短时间失忆也很正常。”

    “你真觉得那是普通的车祸?”短发女人反问,“他旁边的一个女孩连尸体都拼不全。”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医生的眉头紧紧皱起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我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罢了。”

    短发女人没说话,停顿了几秒钟,“我希望你能帮我观察他一段时间,另外,你也要小心些。”

    “你什么意思?”李医生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然后对着镜片呵了口气。

    “根据我的经验,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短发女人声音冷淡,“哪怕看上去像是幸存者,可过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会死,而且死法千奇百怪。”

    李医生哆嗦了一下,重新戴上自己的黑框眼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这是丢给我一个大麻烦啊,看来那二百块钱的住院费果然是亏大发了!”

    “一千二百块就这么飞了,人生无常啊……”

    任生脸色苍白,仰面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感觉头很痛,心也很累,很沉重,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就这样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忽然耳边似乎响起了嘈杂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病房角落里窃窃私语。

    任生眼皮一跳,知道那幻觉可能又来了。

    眼前的雪白天花板渐渐变得斑驳,墙皮剥落,透出了天光。

    直到最终变成破败的茅草屋顶,任生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四面漏风的屋里,身下柔软的病床也成了坚硬的石板床,右边肩膀下似乎还压着一块石子,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一股熟悉的牛粪味混杂着土腥气钻入鼻腔,只有头疼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