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物
望着眼前完全变了模样的病房，任生没有贸然行动，只是安静地躺在石板床上。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肩膀的位置，将那块咯人的石子给挤了出来，这才感觉舒服许多。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一动，周围的低语声顿时消失，就仿佛是随着他这么一动，这个世界陡然活过来一样。
下一刻，一张黢黑的脸突兀地凑了过来。
两张脸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任生身体一颤，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他面前那张脸上满是激动和兴奋之色，但由于距离过近，他甚至能看清那两个粗壮鼻孔里的黑毛，还有满眼的鲜红血丝。
“老二，你醒了？你莫得事吧？！”
那张黑洞洞的嘴巴张开，喷出如雨点般的唾沫星子和一股子熟悉的牛粪味。
任生只感觉一阵恶寒，又有点恶心，挣扎着想要躲开，这时一个熟悉又洪亮的声音响起，震得茅草屋的屋顶都在震动：
“大娃子，躲开点，你那身上脏，别再碰到老二的伤口。”
一只如钢铁般的大手按在那张略显狰狞的大脸上，将那张脸硬生生挪开。
接着，露出了任生熟悉的面孔。
“爹？”
他愣了下，心念急转，随即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
只是头疼欲裂。
想到现实中那场惨烈的车祸还有自己莫名其妙飞走的一千二百块钱，任生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之前看到的那种像是变异蝗虫一样的怪物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我不能心急，万一表现出明显的异常，可能会导致幻觉发生不可知的变化，要冷静，要扮演好自己的这个身份。”
自从任生产生这种莫名的幻觉后，他曾经上网自学了些梦境分析的心理学知识，对治疗这种幻觉症状的方法也有所了解，自然不会莽撞。
“没得事就好，村里张叔家闺女不晓得轻重，跑起来被那刀甲虫啃了个干净，骨头都磨光了。”
“那女娃可怜啊，尸骨往泥坑里就那么一扔，连件寿衣都没有，只是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任生这才注意到，在茅草屋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安静的中年女人，她的脸上满是皱纹，半边头发已经白了，脸色憔悴，身段略显臃肿。
“这是我的大哥，还有父母……”
任生产生这个诡异的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不需多言，他已经辨认出了屋内这几人的身份。
“二锅锅莫事啊，好噢好奥！！”
一个穿着麻布短袍的女孩忽然蹦跳着走进屋子，她看到病床上醒来的任生后举起双手欢呼了一声。
小姑娘脸蛋粉嫩嫩的，笑容灿烂，两个小辫在脑袋后晃来晃去。
任生没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家人：看上去粗野狂放的大哥，老实稳重的父亲，木讷温和的母亲，还有活泼可爱的妹妹。
“这些都是我的幻觉吗？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这可能是潜意识中某种欲望的反映，也可能与我童年的经历以及隐藏在意识海之下的暗流有关。”
任生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家人’，心里很不平静。
‘难道我在心里，其实期待着能拥有一个这样完满的家庭吗？’
见到任生没反应，小女孩嘟起嘴，满脸不高兴：“二锅锅难道是被石头磕傻了吗？咋不说话？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任生感觉有点头大，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个可爱伶俐的‘妹妹’交流，万一说漏嘴岂不是很糟糕？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父亲又说话了：“你先出去玩吧，你二哥可能是被那刀甲虫吓到了。”
“哦。”
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转头，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屋子。
任生暗自松了口气，他现在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尽量多听，少说，少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变化。
毕竟，上次他看到那恐怖的怪物之后，现实中竟然出了惨烈的车祸。
现在这幻觉中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而又充满危险的，他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小妹一走，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大哥不停喘气时像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
任生的心里微微一凉，他感觉眼前那强壮的‘大哥’如果发怒起来可能会把自己撕碎。
但想象中的糟糕场面并未发生，一切都平静得不可思议。
见到他醒来后似乎不愿说话的模样，耐不住性子的‘大哥’直接走出了茅草屋，过了一会儿那朴实健壮的‘父亲’和木讷的‘母亲’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任生一个人，安静地躺在茅草屋里，望着那琐碎的天光像是一条条白色丝带般从稀疏的草根中流泻而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并没有人再来找他说话。
慢慢的，任生的胆子也大起来，他摸了摸身上的粗麻布衣，扶着坚硬的石板坐起来，打量这间屋子。
四下里是光秃秃的可怜土壁，别说桌椅，这个屋子里甚至连一件称得上是家具的玩意儿都没有，四面透风，简朴得让他看着甚至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回到了上古时代原始人风餐露宿的光景。
“这房子真能住人？”
哪怕是任生在靠近郊区的那地方租的房子，也远比这里要安全、温馨得多。
没人来管他，或者跟他说话，任生也感觉自由了些，试探地扶着墙壁，走出屋子，却被一阵浓烈的牛粪味给熏了满头满脸。
再一看，任生不由惊喜出声：“你没事？！”
称不上院子的角落泥地里，一头熟悉的老黄牛正安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用屁股对着他，一双漆黑圆咕碌的眼睛失神地望向远方的迷蒙。
似乎是察觉到任生出来，老牛轻轻抖了抖尾巴，连头也没有偏，似乎在对他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知为何，任生脸上却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一直以来，他在这未知的幻觉世界里就像一块漂泊在无垠孤海上的浮萍，与他接触最多的就是眼前这头老黄牛。
看到现实中那被撞成麻花的电动车，他本以为老牛已经遇害，却没想到它仍然活得好好的，看上去竟然毫发无伤！
“难道这幻觉和现实没什么联系？是我之前想多了？”
任生伸出手，摸了摸老牛的背，皮肤坚韧，还有些粗糙，带着一股子熟悉的牛粪味，甚至还有几只苍蝇在周围飞来飞去，但他却不再厌恶，反而感觉到了亲切。
“或许，我应该出去看看，如果这个幻觉真能反映我的内心，那应该会有某种与现实相似之处，至少能找到些线索也是好的。”
任生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那么痛了，他犹豫了一下，和老黄牛打了个招呼，然后缓缓地迈出家门，沿着田埂往外走。
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因为他仍然记得之前在地里见到的那种飞在天上的怪物，他知道这个世界可能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二毛，出格喽。”
“小二哥，你莫得事吧？”
一路上，不断有站在地里忙碌的人和任生打招呼，而他也点头回应，即使有些方言听不懂，也尽量装得自然些。
果然，冷静下来观察了一番，任生愈发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这幻觉中的大部分人和事，似乎都不受他的控制。
而目前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约莫有几百人生活的村落。
这个村名叫‘西乡’，位于某条大河附近的‘古渡口’区域。
而和那些热情邻居们的交谈中，任生也从侧面得知，自己一家并不是这里的本地居民，而是大约两年前从外地搬来的。
就这么一路逛下来，等到任生返回自己‘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唯有天边一抹殷红格外亮眼。
在这完全没有空气污染和城市噪音的古代乡村里，任生感觉非常舒服自在：这里空气好，安静，村民们大多也很朴实热情，除了上次见到的那种怪物，大部分时间都……
就在这时，任生的瞳孔陡然一缩，从他背后不远处的天外，似乎传来了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凄厉惨叫声。
他猛地一回头，却见到了自己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景象。
大片漆黑的乌云盘旋在红日下，如血般鲜红的夕阳光线下，大片如变异蝗虫般的怪物像是集结成军的恶魔，正缓缓向着整个西乡村扑下来。
那可怖的气势，就像是一堵墙黑压压地堵住了他头顶的整片天空。
一双双血红的眼珠在黑色的乌云中若隐若现，带着嗜血般的躁动和疯狂。
四周的气压猛地低了下来，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安静，时间仿若凝固，就连风似乎也消失了。
“糟了，那鬼东西又来了！”
任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生物面对天敌和猛兽的本能驱赶着他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飞速流转起来。
他猛地转身想要逃，忽然背后一只大手压在肩膀上，如一座鼎般将他死死固定在原地。
高大强壮的‘父亲’出现在任生身旁，脸色同样凝重，但却比任生冷静得多，似乎已经见过类似的景象。
他死死压住任生的肩膀，用木然而冷漠的语气说：
“二娃，别怕，低下头，莫说话，莫动，也莫看，这些东西吃完就会走的，它们一般不吃人。”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肩膀的位置，将那块咯人的石子给挤了出来，这才感觉舒服许多。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一动，周围的低语声顿时消失，就仿佛是随着他这么一动，这个世界陡然活过来一样。
下一刻，一张黢黑的脸突兀地凑了过来。
两张脸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任生身体一颤，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他面前那张脸上满是激动和兴奋之色，但由于距离过近，他甚至能看清那两个粗壮鼻孔里的黑毛，还有满眼的鲜红血丝。
“老二，你醒了？你莫得事吧？！”
那张黑洞洞的嘴巴张开，喷出如雨点般的唾沫星子和一股子熟悉的牛粪味。
任生只感觉一阵恶寒，又有点恶心，挣扎着想要躲开，这时一个熟悉又洪亮的声音响起，震得茅草屋的屋顶都在震动：
“大娃子，躲开点，你那身上脏，别再碰到老二的伤口。”
一只如钢铁般的大手按在那张略显狰狞的大脸上，将那张脸硬生生挪开。
接着，露出了任生熟悉的面孔。
“爹？”
他愣了下，心念急转，随即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
只是头疼欲裂。
想到现实中那场惨烈的车祸还有自己莫名其妙飞走的一千二百块钱，任生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之前看到的那种像是变异蝗虫一样的怪物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我不能心急，万一表现出明显的异常，可能会导致幻觉发生不可知的变化，要冷静，要扮演好自己的这个身份。”
自从任生产生这种莫名的幻觉后，他曾经上网自学了些梦境分析的心理学知识，对治疗这种幻觉症状的方法也有所了解，自然不会莽撞。
“没得事就好，村里张叔家闺女不晓得轻重，跑起来被那刀甲虫啃了个干净，骨头都磨光了。”
“那女娃可怜啊，尸骨往泥坑里就那么一扔，连件寿衣都没有，只是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任生这才注意到，在茅草屋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安静的中年女人，她的脸上满是皱纹，半边头发已经白了，脸色憔悴，身段略显臃肿。
“这是我的大哥，还有父母……”
任生产生这个诡异的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不需多言，他已经辨认出了屋内这几人的身份。
“二锅锅莫事啊，好噢好奥！！”
一个穿着麻布短袍的女孩忽然蹦跳着走进屋子，她看到病床上醒来的任生后举起双手欢呼了一声。
小姑娘脸蛋粉嫩嫩的，笑容灿烂，两个小辫在脑袋后晃来晃去。
任生没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家人：看上去粗野狂放的大哥，老实稳重的父亲，木讷温和的母亲，还有活泼可爱的妹妹。
“这些都是我的幻觉吗？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这可能是潜意识中某种欲望的反映，也可能与我童年的经历以及隐藏在意识海之下的暗流有关。”
任生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家人’，心里很不平静。
‘难道我在心里，其实期待着能拥有一个这样完满的家庭吗？’
见到任生没反应，小女孩嘟起嘴，满脸不高兴：“二锅锅难道是被石头磕傻了吗？咋不说话？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任生感觉有点头大，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个可爱伶俐的‘妹妹’交流，万一说漏嘴岂不是很糟糕？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父亲又说话了：“你先出去玩吧，你二哥可能是被那刀甲虫吓到了。”
“哦。”
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转头，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屋子。
任生暗自松了口气，他现在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尽量多听，少说，少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变化。
毕竟，上次他看到那恐怖的怪物之后，现实中竟然出了惨烈的车祸。
现在这幻觉中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而又充满危险的，他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小妹一走，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大哥不停喘气时像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
任生的心里微微一凉，他感觉眼前那强壮的‘大哥’如果发怒起来可能会把自己撕碎。
但想象中的糟糕场面并未发生，一切都平静得不可思议。
见到他醒来后似乎不愿说话的模样，耐不住性子的‘大哥’直接走出了茅草屋，过了一会儿那朴实健壮的‘父亲’和木讷的‘母亲’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任生一个人，安静地躺在茅草屋里，望着那琐碎的天光像是一条条白色丝带般从稀疏的草根中流泻而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并没有人再来找他说话。
慢慢的，任生的胆子也大起来，他摸了摸身上的粗麻布衣，扶着坚硬的石板坐起来，打量这间屋子。
四下里是光秃秃的可怜土壁，别说桌椅，这个屋子里甚至连一件称得上是家具的玩意儿都没有，四面透风，简朴得让他看着甚至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回到了上古时代原始人风餐露宿的光景。
“这房子真能住人？”
哪怕是任生在靠近郊区的那地方租的房子，也远比这里要安全、温馨得多。
没人来管他，或者跟他说话，任生也感觉自由了些，试探地扶着墙壁，走出屋子，却被一阵浓烈的牛粪味给熏了满头满脸。
再一看，任生不由惊喜出声：“你没事？！”
称不上院子的角落泥地里，一头熟悉的老黄牛正安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用屁股对着他，一双漆黑圆咕碌的眼睛失神地望向远方的迷蒙。
似乎是察觉到任生出来，老牛轻轻抖了抖尾巴，连头也没有偏，似乎在对他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知为何，任生脸上却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一直以来，他在这未知的幻觉世界里就像一块漂泊在无垠孤海上的浮萍，与他接触最多的就是眼前这头老黄牛。
看到现实中那被撞成麻花的电动车，他本以为老牛已经遇害，却没想到它仍然活得好好的，看上去竟然毫发无伤！
“难道这幻觉和现实没什么联系？是我之前想多了？”
任生伸出手，摸了摸老牛的背，皮肤坚韧，还有些粗糙，带着一股子熟悉的牛粪味，甚至还有几只苍蝇在周围飞来飞去，但他却不再厌恶，反而感觉到了亲切。
“或许，我应该出去看看，如果这个幻觉真能反映我的内心，那应该会有某种与现实相似之处，至少能找到些线索也是好的。”
任生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那么痛了，他犹豫了一下，和老黄牛打了个招呼，然后缓缓地迈出家门，沿着田埂往外走。
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因为他仍然记得之前在地里见到的那种飞在天上的怪物，他知道这个世界可能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二毛，出格喽。”
“小二哥，你莫得事吧？”
一路上，不断有站在地里忙碌的人和任生打招呼，而他也点头回应，即使有些方言听不懂，也尽量装得自然些。
果然，冷静下来观察了一番，任生愈发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这幻觉中的大部分人和事，似乎都不受他的控制。
而目前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约莫有几百人生活的村落。
这个村名叫‘西乡’，位于某条大河附近的‘古渡口’区域。
而和那些热情邻居们的交谈中，任生也从侧面得知，自己一家并不是这里的本地居民，而是大约两年前从外地搬来的。
就这么一路逛下来，等到任生返回自己‘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唯有天边一抹殷红格外亮眼。
在这完全没有空气污染和城市噪音的古代乡村里，任生感觉非常舒服自在：这里空气好，安静，村民们大多也很朴实热情，除了上次见到的那种怪物，大部分时间都……
就在这时，任生的瞳孔陡然一缩，从他背后不远处的天外，似乎传来了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凄厉惨叫声。
他猛地一回头，却见到了自己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景象。
大片漆黑的乌云盘旋在红日下，如血般鲜红的夕阳光线下，大片如变异蝗虫般的怪物像是集结成军的恶魔，正缓缓向着整个西乡村扑下来。
那可怖的气势，就像是一堵墙黑压压地堵住了他头顶的整片天空。
一双双血红的眼珠在黑色的乌云中若隐若现，带着嗜血般的躁动和疯狂。
四周的气压猛地低了下来，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安静，时间仿若凝固，就连风似乎也消失了。
“糟了，那鬼东西又来了！”
任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生物面对天敌和猛兽的本能驱赶着他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飞速流转起来。
他猛地转身想要逃，忽然背后一只大手压在肩膀上，如一座鼎般将他死死固定在原地。
高大强壮的‘父亲’出现在任生身旁，脸色同样凝重，但却比任生冷静得多，似乎已经见过类似的景象。
他死死压住任生的肩膀，用木然而冷漠的语气说：
“二娃，别怕，低下头，莫说话，莫动，也莫看，这些东西吃完就会走的，它们一般不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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