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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习俗、父女的缅怀与谅解(7)

    在离开科技展览会之前,宁思淳收拾好了办公室,完美呈现了原貌,然后偷偷把员工证放回去,最后带着缪婷婷悄悄开溜了,也不去接应是否仍在公司接待室拖延时间的方奇等人。

    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宁思淳和缪婷婷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宁思淳从缪婷婷的脸就可以看得出她此时心情十分复杂。

    月色姣好,不知是不是类似雨过天晴的效果,下午的那场雨水似乎起到了净化城市空气的作用,不仅天气惬意、呼吸清爽,晚上的能见度还提高了不少,长期环绕头顶的雾霾也无影无踪,夜色难得像古人吟唱的那般充满诗意,再搭配城市繁荣喧闹的灯火,说成人们每天都在城市里过节也不为过。

    与其说是宁思淳和缪婷婷一起在逛街,倒不如说成宁思淳在跟着缪婷婷四处走动更为贴切。两人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像是两个独行踽踽的路人,只是恰逢路途一致,颇具失意人的味道。

    宁思淳知道缪婷婷现在在纠结烦恼着什么,而他也在纠结烦恼着后续。化解本就处境冷淡的二人关系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袒露心扉就可以的,更何况他只是单方面呈现了一方,仍没有达到沟通和敞开心扉的程度。

    效果还是有的,至少最近的努力有了回报,缪婷婷现在不明朗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不是异常的心情波动,说明还没朝坏的方向发展,就是有盼头,现在如何推她一把做出重要的选择就是关键。

    就在宁思淳考虑着接下来的事情时,缪婷婷忽然来到了他身边。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呃,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的天气很舒服,不免沉浸其中了。”宁思淳习惯露出微笑。

    “哦……”缪婷婷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呼——今晚天气确实不错。”

    一阵沉默袭来,二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一致的速度往前走,如同相安无事的两个好友在漫步。

    “你觉得我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缪婷婷没来由地问。

    “呃……务实、认真、待人温和,总而言之是一位好老板。”

    “我没问你他对待工作的态度。”缪婷婷详细道:“我是想问他在生活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噢,你早说嘛。不过我没见过老板平时的样子,所以……”

    “算了,”缪婷婷没有生气,“我也没指望你对他能有多了解。”

    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二人过了几个转角,也观望了沿街的景物,最后缪婷婷一脸腻味地望附近的公园而去,宁思淳一刻不停地跟在她身后。

    找了公园一处僻静的位置,缪婷婷也不顾长椅上的落叶,径直坐下,而后望着天空发呆。宁思淳用手拍了拍长椅上的落叶,然后坐到缪婷婷一旁。

    缪婷婷神色自若地望向宁思淳,说:“我总觉得你在千方百计地诱导我去见我爸,但又不让我爸见到我。”

    宁思淳没有回话,只是望着头顶的月亮微笑,有如赏月。

    缪婷婷没有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转而跟着望月亮,又说:“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去见我爸么?”

    “知道一二,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详尽说说,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宁思淳又说:“我愿意安静地做你的倾听者。”

    “谢谢……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些家庭肥皂剧演的剧本——妈妈早逝,小时候的我深受班里同学的排挤,不明真相的爸爸总是爱对我说教,我从初中开始就不愿学习了,爸爸那时更对我管教严厉,然后我就叛逆了,就这样,我把一切都怪到他头上,所以就不想见到他。”

    “……你不说些感想或安慰人的话?”缪婷婷等了好一会儿,问。

    “唔——感觉比你在春节班级聚会那时候透露的内容还要简洁。”

    “你老实告诉我,那时候的班级聚会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我爸有没有参与其中?”缪婷婷凝视宁思淳,伸首强迫他与她对视。

    宁思淳没有躲避:“是。确实如你所想的那样。”

    缪婷婷重新坐好,平静道:“我就说,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世上的种种巧合还是有的,只不过善意的有意为之能化巧为情,以情动人。我觉得这样的巧合不该被否定,因为在我看来,结局是美满的,对谁都好。”宁思淳笑着向缪婷婷解释:“况且,既然签了老板的合同,那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不是一位员工最难得可贵的地方么。”

    “多管闲事。”

    “我就厚着脸皮当作是你对我的称赞了。”

    “……你这么聪明,又精于算计,应该早就猜到我真正不想见我爸的原因吧。”

    “嗯?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好话呀,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了。另外,关于你不想见你爸的原因,这个我还真猜不准。人的心思最为复杂,我也没这确切的本事。”

    “我就当你在说真话了。”缪婷婷忽然惆怅轻叹一声,又说:“有很多事,小时候想不明白,只会跟着自己最初的情绪走,直到长大了,学会独立思考、学会回首往事,才能多多少少想明白、想透彻……”

    “嗐,我跟你说这种大道理干什么,一点都不像我的风格……我跟你直话直说吧,我曾经把妈妈的病逝、同学的欺辱、爸爸的不理解、我的压抑和孤独等等我小时候遭受过的悲伤和不顺心的事全都怪罪在我爸身上,因为那时候除了妈妈,他是我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但当我遭受这一切的时候,我并没有得到他的理解和帮助,反而收到了他的说教,这对孩提时代的我而言跟被抛弃、被背叛没有什么两样,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背叛了我,伤害和隔阂从此在我内心如细菌般滋生,长此以往,下意识就想疏远他了,继而变得态度冷谈、脾气反复无常,就如大人所说的叛逆期。直到上学前我都是这么想的,不得不感叹年幼的内心世界是那么的敏感和脆弱不堪。总之,受伤的我得不到他的理解和关爱,我就恨他,深深地记恨他,自从妈妈病逝后,他就是我唯一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

    缪婷婷咬牙并作攥拳的发力举动,情绪上的剧烈波动都写在了紧绷的脸颊和凑紧的眉头上。

    “……你现在,”宁思淳斟酌一二,说:“你现在还恨他吗?”

    缪婷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试着放松了一会儿,语气平静道:“很微妙,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自己该恨还是不该恨,尤其是在学校学习的这段时间里,学累了我就不由自主地会想到以前的事,想着对与错,思考着为什么。后来,在老师们的授课下,我也渐渐明白了换位思考,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去看待问题。再后来,我想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透彻,但至少从我爸当时的立场和角度来看,他并没有错,他又不是我,又怎么能轻易窥见我当时的内心世界?他又不是医生,又怎么能察觉妈妈恶化的病情?他又不是老师,又怎么能发觉我受同学排挤和欺辱?他什么都不知情,又没人告诉他,他又无法发现问题,又如何谈论去解决问题?他能做的,在那时候能做的,就只是做好一位丈夫、一位父亲的日常——认真上班赚钱养家、像一位严父一样给孩子树立榜样——说实话,这些他都做得很好。相比之下,难道不是我小心眼、不是我在任性吗?这样不孝顺的女儿,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冷落他……”

    “现在,我好像明白了,在看到那些照片之后……”缪婷婷看向宁思淳,“呐,宁思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他为了我,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做了什么?”

    “挺多的,听起来可能不太像是正常父亲会做出来的。”

    “没事,你尽管说。”

    “呼……跟踪。”宁思淳说,“不止我一个人监视着你,确切地说,在学校是我负责,在外边,则是一群专业的便衣保镖,他们时刻关注你的动向,一旦你发生什么意外或受到可能的危险时,他们会主动出击排除,尽量在不惊扰你的前提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该念初中的年纪,就是你最初进出社会上的娱乐场所的时候,当时曾有不怀好意的人想要靠近你,被保镖发觉后及时处理掉了,调查后发现那些人中不乏人贩子和瘾君子。还记得前天晚上那伙欺负汤若惜的男女吗?你给了两个巴掌的那个女生,本来是不愿放我们走的,只是迫于你爸和身边保镖的威慑才不敢吭声,之后你爸私下给了一笔不菲的‘医药费’,那些人才善罢甘休。”

    缪婷婷沉默了一下,说:“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缪婷婷从长椅上起身,拍了拍屁股,把粘上去的叶子和尘埃尽数拍落。

    她对着天空开朗道:“我想明白了,我爸根本没有做错什么,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该抱怨他当时没有作为一位父亲应有的敏锐,没能察觉女儿的异常,没能及时给予我想要的理解和关爱。”

    缪婷婷望向宁思淳,微微一笑,说:“这么说好像有些耍赖呢,毕竟我爸当时是第一次为人父,他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弯弯曲曲,做到面面俱到呢。”

    她默然望向天空:“原来我不待见他,只是承受不了这么多年来的委屈……”

    哽咽的声音随着风儿刮痧枝叶而起,当缪婷婷重新望向宁思淳的时候,在月光之下,宁思淳仿佛看到了发光的珍珠从缪婷婷的内外眦滚落。

    “……原谅我,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儿女……”

    今晚,昂首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宁思淳,第一次觉得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