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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传花与罚酒

    觥筹又交错,歌声且娱人,宴席中的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徐幸既不欣赏歌舞,也不去参与交流,只顾吃喝,一手捏着筷子,夹起几溜黄花桂鱼片,卷入口舌,细细地咀嚼着。

    嗯……劲道!

    名厨做的菜,味道确实不错,东海大黄鱼的清新口味得到了极大的保存,远远比自己偏院里的厨子做的菜要可口很多。

    他曾经因为自家厨子做的醋溜鱼片味道太淡而斥责过几句,结果那厨子一脸的不忿,口中还振振有词地反驳,表明自己乃是师承飘香楼的吴师傅,正儿八经按照楼里的配方来做的。

    当时徐幸没怎么在意,听厨子说完,便认为自己口味重,吃不惯淡菜,现在尝过正宗的醋溜鱼片手艺才豁然明白。

    人家飘香楼的原材是海鱼,自家厨子用的却是淮水里的湖鱼,咸淡有差距,这配方当然需要调整。

    趁回头,可得好好地和自家厨子说道说道。

    “徐兄,江某敬你一杯!”江彬高举酒盏,隔空相祝。

    他的内心其实还有一点小窃喜,徐幸能够前来赴宴,就表明自己有机会缓和双方的关系,现在他若喝下这杯酒,说不定二人还能成为好友。

    可是徐幸不乐意,心想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吃个饭嘛,自己一路走过来的,也没坐车也没骑马,体力还消耗那么大,不得多吃点菜好好补一补?

    “客气。”

    腹诽归腹诽,但是看在江彬请客的份上,徐幸还是放下了筷子,举杯同敬,一口饮下盏中酒。

    接着他又夹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侍立在徐幸旁边的魏小乞也不再看江彬,双眼只顾盯着自家公子盘里的美味佳肴,使劲地吞咽口水。

    看样子,这个贪吃的少年也饿极了。

    酒喝了两盅,菜吃了数盘,舞台上的丝竹换作了舞蹈,轻衫下裹着的胴体随乐声旋转跳跃,举手有白腻显现,投足便见紧绷线条,先前一片热闹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暖洋洋暖昧起来。

    在座的宾客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自然喜好新鲜刺激的玩意儿,于是就有人提议:歌舞绵绵总会厌倦,不如来一场行酒令。

    其中有一位瘦弱青年,面无二三两肉,形容也颇为惨白,看上去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站立起来,望向江彬朗声说道:“如此甚好,只是需要劳烦玉泽兄定下个方式。”

    “那就‘传花’吧?”江彬顺水推舟。

    众人高声叫好,纷纷赞同。

    所谓传花,便是用花一朵,或可用其他小物件,如手帕、香囊等代替。

    令官蒙上眼,将花传给旁座一人,依次顺递,迅速传给旁座,令官喊停,持花未传出的一人罚酒,这个罚酒者就有权充当下一轮的令官。

    也有用鼓声伴奏的方式,称“击鼓传花令”。

    令官拿花枝在手,使人于屏后击鼓、座客依次传递花枝,鼓声止而花枝在手者炊。

    大越开国之初,宴请群臣的筵席上用的就是击鼓传花,后来历经数帝,文风渐盛,骚客们觉得鼓声聒噪且不雅,便用弹拨节奏最快的琵琶代替。

    行酒用的琵琶可不是寻常乐器,它们都是用铁制的,就连丝线也换作了钢丝。

    乐者手戴铁指扣,只需轻轻拨弄,便彻响如雷,余音缭绕,经久不衰。

    “既然如此,那这第一位行酒令官可是开了一个好头,不知由谁担任?”瘦弱青年再度发言。

    江彬望了望仍在吃喝的徐幸,暗自摇头,目光又转向瘦弱青年,说道:“素问子山兄身具探花郎君的美名,这第一令便交给你,如何?”

    这一声“探花郎君”可不是功名,而是这位“子山兄”常年游逛青楼,好友圈中的戏称罢了。

    瘦弱青年是淮水城上府兵曹家的公子,全名唤作张横,也的确够横,是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身子孱弱无力,瞧不出半点武将之家的气质。

    张横略显苍白的脸色稍稍显露一丝红润,轻笑着回道:“玉泽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挥了挥手,廊道上拨琴弄弦的女子们便停下演奏,然后退到了屏风之外。

    一阵悠悠的清音传来。

    婀娜多姿的女乐手怀抱铁琵琶,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款款走来,移步至廊道中的红毯舞台上。

    这名女乐手白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席位上的公子哥们眼睛都瞪直了,甚至筷箸落地而不自知,只是一昧地盯着那位台上的美人。

    此时,徐幸已经吃了八分饱,便放下筷子,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琵琶美人。

    “这不是风华阁的柳音姑娘嘛,真是一位明艳动人,不可多得的美人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口称赞。

    “不仅如此,柳音姑娘弹奏的‘阳春白雪’可也是风华阁中的琵琶一绝啊。”

    “若能得此佳人,足慰平生。”

    “……”

    “……”

    其实徐幸倒也没觉着柳音有多么的绝色动人,她身上那股气质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就好像是刻意包装出来,掩盖了原本的性子。

    柳音轻盈地竖抱着琵琶,纤纤细指在琵琶上面划弄了起来,又一阵清音传来。

    掠指微过,接着十指在那钢弦上来回拨动,高昂激亢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就如同一条奔流不息的江河,又好像悬崖峭壁上的鹰哮,一折连着三叹,实在是雄阔壮观。

    张横紧随其后,率先饮了一杯酒,伸手递出代替传花的灯盏给旁座,伴随着琵琶的节奏,灯盏在每一位宾客手中依次传递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徐幸刚接过旁座递送过来的灯盏,琵琶声就立刻止住了,响雷般的余音还在阁内回荡。

    “第二位行酒令官,徐府徐幸公子!”

    一旁的酒楼小厮高喝了一声。

    众人纷纷望向徐幸,弄得他颇为无措,只好端起酒盏,故作豪迈大气,仰头饮下了罚酒。

    一盏酒入口,喉咙火辣辣,宾客们一片叫好。

    方才就着菜,囫囵吞下一盏酒时还不觉得有多难受,可现在后劲上来了,徐幸觉得胃里面就似烟熏火烧一般,脸颊上也泛起了几抹异样的红晕。

    这种状态,分明是要醉酒的前奏。

    柳音巧目微盼,颇为感兴趣地打量着红了脸,直晃脑袋少年。

    武安侯府徐幸的名字她听人提起过,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本尊,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浪荡公子和风流少爷,现今亲眼目睹,倒像是一个不懂风月的羞涩少年,一举一动都煞是可爱。

    风华阁虽然不是青楼,却也继承了青楼女子调戏少年郎的恶趣味,女乐手柳音便是深谙此道之人。

    于是,在接下来一连十三轮的传花中,有七次都落在了徐幸这位被盯住的少年郎身上。

    七盏罚酒下了肚,热辣辣的火气上涌,咽喉处一片涩然,他的脸都快被染成了猴子屁股。

    虽是坐在席位上,可摇摇晃晃的样子跟他初学骑马的时候一个样儿,嘴里还不停地冒着一些胡话,就差暴躁掀桌了。

    江彬见状,灵机一动,觉得与徐幸重修与好的机会来了。

    酒席上喝高兴了什么都好办,自己只需稍稍地安排一下,妥妥的“好友”是跑不掉了。

    “徐兄吃醉了。”

    江彬笑着指了指徐幸,提醒一旁侍立的魏小乞和丁二春,“快把他送去暖阁歇息。”

    看到徐幸确实醉得不像话,魏小乞与丁二春便左右各搭一把手,扶着他东倒西晃地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