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穿弓断弦百思柔，雨画烟愁寸寸肠。”
——《秋木诗集》
夏完淳
陈允礼耐心地将案台上的公文一一签上名，然后将另一批公文写上一个潦草的“驳”字，最后再耐心地写下关于特务的行动方案，以及部分监视任务的反馈，终于，他放下了笔，打了一个哈欠，看向屏风外的橘黄色，盛夏的太阳正侵蚀着大地上的一切，听说外东北有些地区因为酷热爆发了旱灾，真是糟糕的一年。
“大人。”花十三提刀入房，他面色红润，较前几天相比精神好了不少。
“什么事。”陈允礼抿了一口茶，说。
“外东北的提刑镇抚司抓到了一些私通俄国人的特务，根据发回来的内容似乎与蒙古贵族有关。”花十三说道。
“是吗？那把他们带到当地的锦衣卫守备。以后这些事情不必向我汇报，找指挥同治就行了。”陈允礼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审问文怀石和指挥佥事的报告尽早交给我。”
“大人可有兴趣出去游玩？”花十三笑嘻嘻地坐在陈允礼前面，说道。
“没有。”陈允礼冷淡地说道，“你知道美国爆发内战了吗？”
“这是自然，美国的大使前几天不是向我国递交了文件吗，上面有提到，还有一些来自南方的美国人说想让大明承认他们的政权，不过被礼部拒绝了。”花十三说道，“报纸上说南方军已经攻下了华盛顿了，真是凄凉。”
“报纸上没有提到我们的几个特务被南方军抓了起来，更没有提到那几个特务泄露了我们打算援助北方的消息。”陈允礼停下了笔，“真是倒霉。”
“援助联邦政府只不过是为了打击英国人而已。”花十三抓起陈允礼的茶，一饮而下，说道，丝毫没有留意陈允礼露出鄙夷的表情。
“张震然的供词还在吗，帮我去拿一下。”陈允礼回避了这个话题，说道。
“张震然？那个死了快半年的叛贼吗？当年的妖兽案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锦衣卫调查地很清楚，大人，难道是有新的发现了吗？”花十三瞪大了眼睛，说道。
“可能吧，快去。”陈允礼摊开了眼前的公文，上面赫然写着“缅甸王室内部的考察”几个大字，我连自己都关心不上，居然还要关心远在天边的缅甸人？
花十三点点头，如风一般消失在了陈允礼眼前，陈允礼由此松了一口气，他从腰间拿出一张手帕，神情贯注地擦着案台上的杯子，“大人，你要的供词。”花十三大踏步走进房间，说。
“谢谢......”陈允礼尴尬地笑了一下，悄悄地收回手帕。
“妖兽案发生的时候大人还没担任指挥使的职位呢，那场案件闹得满城风雨，好像是平安公主生下了一个怪胎吧，然后京城周围有很多人目击到有妖兽出现的踪迹，”花十三将文件放在案台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越是高位居上的人对这些事情就越喜欢捕风捉影，不过五年前确实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皇宫也出现了妖兽的踪迹，不过那里一堆石头做的妖兽。”
“后来就发现有人想要平安公主的孩子夭折，所以一直在她孕期下毒。”陈允礼打开文案，仔细地盯着上面的供词，说，“一只有病虫的猫。”
“是的，平安公主嫁给了朝鲜的皇子，一场政治联姻，却有人从中作梗。”花十三紧锁眉头，“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因为民间已经开始谣传平安公主就是一个妖兽。后来在当时的内阁首辅陈同书的家里发现了一个用来巫蛊的娃娃，锦衣卫一查下去，被牵扯的官员虽然不多，但都身居高位，他们有些是东林党人，打算借此掀起一场政治风波。真没想到东林党人如此顽强。”
“只要还有人存在，斗争就不会停止。”陈允礼翻着张震然的供词，“工部尚书张震然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被揪出来？”
“前一任指挥使莫名其妙地死了，当时的锦衣卫工作就陷入了停滞，本来妖兽案的政治影响已经够大了，供词也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就草草结案了。”花十三耸了耸肩。
“你看这里，”陈允礼指向了文案上的一句话，“张震然说过他的亲兵来自广东地区，为何当时没有调查下去？”
“大人，不是你让我们停止调查的吗？”花十三无奈地说道，“那些亲兵早在王尚礼的部队搜捕前就自杀了，剩下的跑的无影无踪，最后在城外的一座枯井中找出了残骸。”
“啊，差点忘了。”陈允礼叹了一口气，“当上指挥使之后太多麻烦事了，堆叠如山，我让你调查的那个弹丸怎么样？”
“有些进展，弹丸似乎是最近后膛枪试制品的子弹，但是据工部的特务报道，弹丸几乎没有被泄露出去。”花十三说道。
“有可能是从洋人那里搞到的，听说普鲁士也在试验后膛枪。”陈允礼说，“柴左进在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干得不错，毛文兴也是，写篇奏折让陛下奖赏一下他们。”
“是的，大人。”花十三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这次广东的事情太玄乎了，四大家族居然都只是靠车迟万的名单来进行贿赂，然后京城的官员也只是被代理人联络的，有能力知道内幕的不明不白地死了，锦衣卫内部虽然只有两三个收钱的家伙，却也让人不寒而栗，这背后的人是谁我们都不清楚。”
“应该和洋人有关，而且说不定是大礼仪之争的受害者或者余孽，往这个方向查肯定能查下去的，我们已经调动了大量的特务来监视京城的官员和世家了，特别是保守派的，应该过不了多久会有结果。”陈允礼说，“我担心的是妖兽案背后的人，如果王尚礼所言属实，那恐怕比广东的案件还要恐怖。”
“大人对英国人的部队有什么看法？”花十三点点头，说道，他不会打算套我话吧，不过花十三不值得怀疑。
“英国人的士兵十分骁勇善战，他们的机动性可以与拿破仑时期的法军相提并论，炮兵战术也可圈可点，不过骑兵已经在冲锋后就变得乱糟糟的，这和他们骑兵中间与两翼的士官不足有关系。他们的步兵似乎很喜欢用二列横队，不知道为何。”陈允礼皱了皱眉头，他当年考虑过选择兵法的，“他们的散兵战术不如我军，这是事实。”
“大人所言极是。”花十三又笑嘻嘻地说道，真是会奉承。
“你先出去吧，我还要写一些奏折。”陈允礼叹了口气，说，花十三点点头，起身离去了。陈允礼抬眼看向案台上蒸汽机车的模型，陛下曾经力排众议修建了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事实证明，这没有错。
陈允礼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眯起了眼，要不晚上去一次紫萱阁吧，肚子有些饿了，肚子对此的回应是：好主意。
*
“大人，您又来了。”权可贵将白巾缠到自己头上，热腾腾的蒸汽弥漫在灯火璀璨的紫萱阁中，红木制成的椅子极为舒适，陈允礼坐在三楼的栏杆附近，前方不远处坐着一个穿着花色衣服的客人，这里可以饱赏京城夜里有如银河一般的景色，人群有如流金一般随着时间流逝在青石板上，商人们在铺头中出售着各色的玩意儿；下课后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游走在街道上，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事物；吃饱喝足的男人们挺着大肚子，向着青楼的方向走去，而待字闺中的女子们羞答答地和她们桀骜不驯的未来郎君呼吸着夜晚的繁华。
“和上次一样。”陈允礼面带微笑地说道，权可贵点点头，让店家来招呼一个客人，这不免让一些伙计和掌柜的面上带着震惊，不一会儿，辛辣可口的牛肉面被稳稳端在陈允礼桌上，还有一杯龙井浓茶，陈允礼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吃完这顿恐怕得绕着京城跑一圈才能保证他的体魄不被动摇。
在他打算大快朵颐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飞快地抬起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穿着花色衣服的客人，“王尚礼，我觉得我有必要向陛下弹劾你的行为。”王尚礼尴尬地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允礼。
“作为神机营指挥使，每日辛苦劳作的我自然有权利享用美食吧，不然我可就要揭竿而起了。”王尚礼将东坡肉端了过来，坐在了陈允礼面前，“最近军务繁忙，我在写着一份进攻计划，如此劳神苦思的事情自然需要犒劳自己。”
“神机营会加入战争吗？”陈允礼喝了一口汤，味道正好，说道。
“应该会，但规模兴许不大，确定前往缅甸的目前只有我手下的近卫第一师和第二炮兵团，皇帝有意让我掌管一支远征军。”王尚礼耸耸肩，说，“出于妥协，陛下将一支军团的指挥权交给了保守派的将军。不然群臣和皇帝能吵到天昏地暗。”
“你之前去过柏林的军事学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陈允礼抿了一口茶，说。
“哪有，不过在那里确实学到了不少，明正军事学院的许多经验就是那里传来的。”王尚礼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肉，“吧唧吧唧，英国人的机动性很强，但是他们肯定会倒在我们的大炮兵团的炮火之下，我一直在研究塞纳蒙的战术，兴许可以派上用场。不过阴谋集团还没被抓到，让我着实担心。上次权可贵给你的名单你有调查吗？”
“上面的银行家大部分都有着世家或者士族的背景，这点本身就值得入手，我正在着手调查，不过对于军事参谋团指控的情报应该有误，除非缅甸的特务已经被腐化了，权可贵似乎是根据窃听得来的消息确定的名单，那些人当时说的是不是同伙也值得商榷。你的那名士兵没有更多的情报提供了吗？”陈允礼问道。
“没有，他重伤痊愈之后，就很迷糊了，有时候甚至连家人都想不起来，他的待娶之人也在苦苦等着他，可他全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他们从未相识过一般。”王尚礼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着眼于现实吧，战争结束后我就会回来迎娶无比可爱的她，到时候你一定要出现在我的大喜之日，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满月的时候你就来为他取个乳名吧。”
“难不成你想让你的孩子成为一个特务吗？”陈允礼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你可不知道，在百姓的眼里，锦衣卫可是一个受到敬佩的职务，虽然在官员眼里他们对你唯恐避之不及，不过百姓恨不得锦衣卫把贪官都扒了一层皮！”王尚礼说道，他吧唧着嘴。
“也许吧。”陈允礼点点头，两人又像过去在太学一样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过去的往事了。
“我要回驻地了，再会。”王尚礼捂着肚子，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随后匆匆离去。权可贵大踏步走了过来，身材魁梧的他露出的是一副恭谨的神情，“大人，连同王大人的酒钱，一共是三百铜钱。”
“好你个王尚礼。”陈允礼咬着牙说道，他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半两白银券，不用找了。”他站起来，抓起了放在栏杆旁的黑菩提，快步离开了紫萱阁。
他又一次走在漆黑的小巷中，这是京城的死角，没有人监视着这里，除了无聊的特务，当然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做些不正当的勾当，毕竟提刑镇抚司的人一直在盯着这里。崎岖的青石板十分容易绊倒人，两旁的低矮的房屋大部分都是些外来学子居住的地方，不时可见到在细微灯火下挑灯夜读的学子，毕竟墙都破损到快漏风了。陈允礼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陈允礼吹了一个口哨，又拐入了另一个小巷，被盯着的感觉愈发明显了，寂静的明月静静地注视着大地，陈允礼加快了脚步，对方似乎并没有着急，突然，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
陈允礼并没有回头，而是沿着低矮的房屋继续走入小巷的深处，窸窣的声音和细微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微风刮过草堆，发出沙沙的声音，蝉鸣声聒噪无比，贯穿了夜晚。
“来了。”陈允礼咕哝了一声，黑影掠过屋檐，直直向陈允礼袭来，陈允礼一闪，对方落在了他的前面，一个带着斗笠的蒙面黑衣人蹲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是你？你的同伴呢？”
“就那两个废物？”斗笠拍了拍裤腿，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握着一把狭长的武士刀，“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了结一切吧。”
“你的手铳呢？”陈允礼退后了一步，将左手放在腰间上黑菩提的刀鞘处。
“既然你喜欢用刀，那我就奉陪到底，上次只是撤退的需要。”斗笠说到，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粗哑。
“你和广东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陈允礼拔出刀，寒气逼人。
“我可没有兴趣为那些家伙卖命。”斗笠招招手，示意决斗即将开始。
“我想，你忽视了一点，不，两点。”陈允礼仔细地打量着对方，月光透过他在地上打落一道长长的黑影，对方看起来矫健无比，“第一，你打不过我。”
“我们不妨试试。”斗笠做好了进攻的姿态，冷冰冰地说。
“第二，我有同伴。”话音刚落，从两旁的屋檐处跃下了无数身影，一张巨大的渔网如风一般凌厉地抓向斗笠，斗笠愣了一下，他回过头去，打算就此离开，可却已经陷入了埋伏了，花十三扔出了一个飞镖，随后冲上去制服了斗笠，将他死死地捆在渔网中，斗笠不断地哀嚎起来，可却无济于事。
“我们不妨去诏狱好好地休息一下。”陈允礼说道，花十三扯下他的面纱，掰开了斗笠的嘴，塞入了一条毛巾，“你总会开口的，阁下。”
月色依旧，只是多了一些乌云。
——《秋木诗集》
夏完淳
陈允礼耐心地将案台上的公文一一签上名，然后将另一批公文写上一个潦草的“驳”字，最后再耐心地写下关于特务的行动方案，以及部分监视任务的反馈，终于，他放下了笔，打了一个哈欠，看向屏风外的橘黄色，盛夏的太阳正侵蚀着大地上的一切，听说外东北有些地区因为酷热爆发了旱灾，真是糟糕的一年。
“大人。”花十三提刀入房，他面色红润，较前几天相比精神好了不少。
“什么事。”陈允礼抿了一口茶，说。
“外东北的提刑镇抚司抓到了一些私通俄国人的特务，根据发回来的内容似乎与蒙古贵族有关。”花十三说道。
“是吗？那把他们带到当地的锦衣卫守备。以后这些事情不必向我汇报，找指挥同治就行了。”陈允礼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审问文怀石和指挥佥事的报告尽早交给我。”
“大人可有兴趣出去游玩？”花十三笑嘻嘻地坐在陈允礼前面，说道。
“没有。”陈允礼冷淡地说道，“你知道美国爆发内战了吗？”
“这是自然，美国的大使前几天不是向我国递交了文件吗，上面有提到，还有一些来自南方的美国人说想让大明承认他们的政权，不过被礼部拒绝了。”花十三说道，“报纸上说南方军已经攻下了华盛顿了，真是凄凉。”
“报纸上没有提到我们的几个特务被南方军抓了起来，更没有提到那几个特务泄露了我们打算援助北方的消息。”陈允礼停下了笔，“真是倒霉。”
“援助联邦政府只不过是为了打击英国人而已。”花十三抓起陈允礼的茶，一饮而下，说道，丝毫没有留意陈允礼露出鄙夷的表情。
“张震然的供词还在吗，帮我去拿一下。”陈允礼回避了这个话题，说道。
“张震然？那个死了快半年的叛贼吗？当年的妖兽案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锦衣卫调查地很清楚，大人，难道是有新的发现了吗？”花十三瞪大了眼睛，说道。
“可能吧，快去。”陈允礼摊开了眼前的公文，上面赫然写着“缅甸王室内部的考察”几个大字，我连自己都关心不上，居然还要关心远在天边的缅甸人？
花十三点点头，如风一般消失在了陈允礼眼前，陈允礼由此松了一口气，他从腰间拿出一张手帕，神情贯注地擦着案台上的杯子，“大人，你要的供词。”花十三大踏步走进房间，说。
“谢谢......”陈允礼尴尬地笑了一下，悄悄地收回手帕。
“妖兽案发生的时候大人还没担任指挥使的职位呢，那场案件闹得满城风雨，好像是平安公主生下了一个怪胎吧，然后京城周围有很多人目击到有妖兽出现的踪迹，”花十三将文件放在案台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越是高位居上的人对这些事情就越喜欢捕风捉影，不过五年前确实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皇宫也出现了妖兽的踪迹，不过那里一堆石头做的妖兽。”
“后来就发现有人想要平安公主的孩子夭折，所以一直在她孕期下毒。”陈允礼打开文案，仔细地盯着上面的供词，说，“一只有病虫的猫。”
“是的，平安公主嫁给了朝鲜的皇子，一场政治联姻，却有人从中作梗。”花十三紧锁眉头，“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因为民间已经开始谣传平安公主就是一个妖兽。后来在当时的内阁首辅陈同书的家里发现了一个用来巫蛊的娃娃，锦衣卫一查下去，被牵扯的官员虽然不多，但都身居高位，他们有些是东林党人，打算借此掀起一场政治风波。真没想到东林党人如此顽强。”
“只要还有人存在，斗争就不会停止。”陈允礼翻着张震然的供词，“工部尚书张震然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被揪出来？”
“前一任指挥使莫名其妙地死了，当时的锦衣卫工作就陷入了停滞，本来妖兽案的政治影响已经够大了，供词也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就草草结案了。”花十三耸了耸肩。
“你看这里，”陈允礼指向了文案上的一句话，“张震然说过他的亲兵来自广东地区，为何当时没有调查下去？”
“大人，不是你让我们停止调查的吗？”花十三无奈地说道，“那些亲兵早在王尚礼的部队搜捕前就自杀了，剩下的跑的无影无踪，最后在城外的一座枯井中找出了残骸。”
“啊，差点忘了。”陈允礼叹了一口气，“当上指挥使之后太多麻烦事了，堆叠如山，我让你调查的那个弹丸怎么样？”
“有些进展，弹丸似乎是最近后膛枪试制品的子弹，但是据工部的特务报道，弹丸几乎没有被泄露出去。”花十三说道。
“有可能是从洋人那里搞到的，听说普鲁士也在试验后膛枪。”陈允礼说，“柴左进在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干得不错，毛文兴也是，写篇奏折让陛下奖赏一下他们。”
“是的，大人。”花十三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这次广东的事情太玄乎了，四大家族居然都只是靠车迟万的名单来进行贿赂，然后京城的官员也只是被代理人联络的，有能力知道内幕的不明不白地死了，锦衣卫内部虽然只有两三个收钱的家伙，却也让人不寒而栗，这背后的人是谁我们都不清楚。”
“应该和洋人有关，而且说不定是大礼仪之争的受害者或者余孽，往这个方向查肯定能查下去的，我们已经调动了大量的特务来监视京城的官员和世家了，特别是保守派的，应该过不了多久会有结果。”陈允礼说，“我担心的是妖兽案背后的人，如果王尚礼所言属实，那恐怕比广东的案件还要恐怖。”
“大人对英国人的部队有什么看法？”花十三点点头，说道，他不会打算套我话吧，不过花十三不值得怀疑。
“英国人的士兵十分骁勇善战，他们的机动性可以与拿破仑时期的法军相提并论，炮兵战术也可圈可点，不过骑兵已经在冲锋后就变得乱糟糟的，这和他们骑兵中间与两翼的士官不足有关系。他们的步兵似乎很喜欢用二列横队，不知道为何。”陈允礼皱了皱眉头，他当年考虑过选择兵法的，“他们的散兵战术不如我军，这是事实。”
“大人所言极是。”花十三又笑嘻嘻地说道，真是会奉承。
“你先出去吧，我还要写一些奏折。”陈允礼叹了口气，说，花十三点点头，起身离去了。陈允礼抬眼看向案台上蒸汽机车的模型，陛下曾经力排众议修建了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事实证明，这没有错。
陈允礼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眯起了眼，要不晚上去一次紫萱阁吧，肚子有些饿了，肚子对此的回应是：好主意。
*
“大人，您又来了。”权可贵将白巾缠到自己头上，热腾腾的蒸汽弥漫在灯火璀璨的紫萱阁中，红木制成的椅子极为舒适，陈允礼坐在三楼的栏杆附近，前方不远处坐着一个穿着花色衣服的客人，这里可以饱赏京城夜里有如银河一般的景色，人群有如流金一般随着时间流逝在青石板上，商人们在铺头中出售着各色的玩意儿；下课后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游走在街道上，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事物；吃饱喝足的男人们挺着大肚子，向着青楼的方向走去，而待字闺中的女子们羞答答地和她们桀骜不驯的未来郎君呼吸着夜晚的繁华。
“和上次一样。”陈允礼面带微笑地说道，权可贵点点头，让店家来招呼一个客人，这不免让一些伙计和掌柜的面上带着震惊，不一会儿，辛辣可口的牛肉面被稳稳端在陈允礼桌上，还有一杯龙井浓茶，陈允礼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吃完这顿恐怕得绕着京城跑一圈才能保证他的体魄不被动摇。
在他打算大快朵颐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飞快地抬起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穿着花色衣服的客人，“王尚礼，我觉得我有必要向陛下弹劾你的行为。”王尚礼尴尬地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允礼。
“作为神机营指挥使，每日辛苦劳作的我自然有权利享用美食吧，不然我可就要揭竿而起了。”王尚礼将东坡肉端了过来，坐在了陈允礼面前，“最近军务繁忙，我在写着一份进攻计划，如此劳神苦思的事情自然需要犒劳自己。”
“神机营会加入战争吗？”陈允礼喝了一口汤，味道正好，说道。
“应该会，但规模兴许不大，确定前往缅甸的目前只有我手下的近卫第一师和第二炮兵团，皇帝有意让我掌管一支远征军。”王尚礼耸耸肩，说，“出于妥协，陛下将一支军团的指挥权交给了保守派的将军。不然群臣和皇帝能吵到天昏地暗。”
“你之前去过柏林的军事学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陈允礼抿了一口茶，说。
“哪有，不过在那里确实学到了不少，明正军事学院的许多经验就是那里传来的。”王尚礼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肉，“吧唧吧唧，英国人的机动性很强，但是他们肯定会倒在我们的大炮兵团的炮火之下，我一直在研究塞纳蒙的战术，兴许可以派上用场。不过阴谋集团还没被抓到，让我着实担心。上次权可贵给你的名单你有调查吗？”
“上面的银行家大部分都有着世家或者士族的背景，这点本身就值得入手，我正在着手调查，不过对于军事参谋团指控的情报应该有误，除非缅甸的特务已经被腐化了，权可贵似乎是根据窃听得来的消息确定的名单，那些人当时说的是不是同伙也值得商榷。你的那名士兵没有更多的情报提供了吗？”陈允礼问道。
“没有，他重伤痊愈之后，就很迷糊了，有时候甚至连家人都想不起来，他的待娶之人也在苦苦等着他，可他全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他们从未相识过一般。”王尚礼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着眼于现实吧，战争结束后我就会回来迎娶无比可爱的她，到时候你一定要出现在我的大喜之日，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满月的时候你就来为他取个乳名吧。”
“难不成你想让你的孩子成为一个特务吗？”陈允礼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你可不知道，在百姓的眼里，锦衣卫可是一个受到敬佩的职务，虽然在官员眼里他们对你唯恐避之不及，不过百姓恨不得锦衣卫把贪官都扒了一层皮！”王尚礼说道，他吧唧着嘴。
“也许吧。”陈允礼点点头，两人又像过去在太学一样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过去的往事了。
“我要回驻地了，再会。”王尚礼捂着肚子，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随后匆匆离去。权可贵大踏步走了过来，身材魁梧的他露出的是一副恭谨的神情，“大人，连同王大人的酒钱，一共是三百铜钱。”
“好你个王尚礼。”陈允礼咬着牙说道，他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半两白银券，不用找了。”他站起来，抓起了放在栏杆旁的黑菩提，快步离开了紫萱阁。
他又一次走在漆黑的小巷中，这是京城的死角，没有人监视着这里，除了无聊的特务，当然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做些不正当的勾当，毕竟提刑镇抚司的人一直在盯着这里。崎岖的青石板十分容易绊倒人，两旁的低矮的房屋大部分都是些外来学子居住的地方，不时可见到在细微灯火下挑灯夜读的学子，毕竟墙都破损到快漏风了。陈允礼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陈允礼吹了一个口哨，又拐入了另一个小巷，被盯着的感觉愈发明显了，寂静的明月静静地注视着大地，陈允礼加快了脚步，对方似乎并没有着急，突然，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
陈允礼并没有回头，而是沿着低矮的房屋继续走入小巷的深处，窸窣的声音和细微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微风刮过草堆，发出沙沙的声音，蝉鸣声聒噪无比，贯穿了夜晚。
“来了。”陈允礼咕哝了一声，黑影掠过屋檐，直直向陈允礼袭来，陈允礼一闪，对方落在了他的前面，一个带着斗笠的蒙面黑衣人蹲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是你？你的同伴呢？”
“就那两个废物？”斗笠拍了拍裤腿，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握着一把狭长的武士刀，“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了结一切吧。”
“你的手铳呢？”陈允礼退后了一步，将左手放在腰间上黑菩提的刀鞘处。
“既然你喜欢用刀，那我就奉陪到底，上次只是撤退的需要。”斗笠说到，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粗哑。
“你和广东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陈允礼拔出刀，寒气逼人。
“我可没有兴趣为那些家伙卖命。”斗笠招招手，示意决斗即将开始。
“我想，你忽视了一点，不，两点。”陈允礼仔细地打量着对方，月光透过他在地上打落一道长长的黑影，对方看起来矫健无比，“第一，你打不过我。”
“我们不妨试试。”斗笠做好了进攻的姿态，冷冰冰地说。
“第二，我有同伴。”话音刚落，从两旁的屋檐处跃下了无数身影，一张巨大的渔网如风一般凌厉地抓向斗笠，斗笠愣了一下，他回过头去，打算就此离开，可却已经陷入了埋伏了，花十三扔出了一个飞镖，随后冲上去制服了斗笠，将他死死地捆在渔网中，斗笠不断地哀嚎起来，可却无济于事。
“我们不妨去诏狱好好地休息一下。”陈允礼说道，花十三扯下他的面纱，掰开了斗笠的嘴，塞入了一条毛巾，“你总会开口的，阁下。”
月色依旧，只是多了一些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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