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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漫漫归乡路

    “有必要将我军的三列横队转变为英国人一样的二列横队,事实表明第三列的士兵时常抑制不住投入战斗的热情而试图向敌人射击,但结果往往与他们的意愿相悖,天哪,要是这群热情的士兵射出的热情的子弹不是打伤第一二列的士兵而是打中敌军,那该多好!”

    ——拿破仑皇帝致格鲁希将军的未公开书信

    约瑟夫.朗茨克眺望着无边无垠的蔚蓝大地,此时的他正位于比斯开湾附近,迎面吹佛的海风打落了他三角帽下的卷发,大不列颠的旗帜高高飘扬在甲板之上,穿着红色制服的士兵正在甲板上巡逻,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怪话。即便这是一艘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也配备了可观的武装力量。海军,一直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兵种,在大航海时代的终结后,唯有舰炮与舰桅的刺光才能决定一个日不落帝国的兴衰,从多佛尔到吉大港上万海里的蓝色大地上,没有一处不可以见到大不列颠的旗帜骄傲地飘扬着在太阳的闪光下。

    木板似乎有些受潮了,伴随咸咸的海风味空气中还有着些许腌肉味,以及汗臭的味道,约瑟夫不禁缩了一下鼻子,一名身着深蓝色军服的军官向他走了过来,“约瑟夫先生,你在看什么?”

    “威廉上尉,我只是无聊看一下风景而已。”约瑟夫勉强挤出了一分笑容,说道,远方的天空好像出现了几分灰暗。

    威廉上尉是一个沧桑的中年男子,他的右腿明显有伤,当然,当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向你走来时,发现这种事情无异于是轻而易举的,“约瑟夫先生去过印度吗,我曾经在印度服过役,不过登陆的时候被一枚弹片打中了右腿,老毛病了,现在也就做着为商船护航的事情。”威廉上尉看起来风度翩翩,他微笑着说道,脸上的大胡子被海风刮得乱糟糟的。

    “我没有去过印度,我之前都只是待在欧洲而已。”约瑟夫回过头来,说道。

    “挺好的,不用在外面受苦,你知道吗,我之前还在非洲抓过奴隶商船,当时一发葡萄弹落在了甲板上,就离我不远,幸亏哑火了,还有一次,海盗跳上了船上面,你知道怎么了吗?我的佩刀掉下了海,那个海盗举着一把燧发枪,大踏步地向我走来,幸好我的水手们个个都是勇敢的斗士,不然我早没命了!”威廉上尉滔滔不绝地说道,约瑟夫.朗茨克礼貌性地点点头,看样子威廉上尉已经很久没有找人一吐为快了。

    “威廉上尉,你和东方公司的舰队交过手吗?”约瑟夫抬了抬眉毛,轻声说道。

    “没有,”威廉上尉摇了摇头,“但是东方公司的舰队对于我们的威胁很大,之前他们和荷兰人爆发的大海战足以说明东方人在舰队指挥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我们最优秀的海军上将。”

    “也许是的。”约瑟夫说道,一阵冰冷的海风突然刮来,让他不禁缩了缩身子。

    “先生,你看。”威廉上尉拍了一下木栏杆,“听说以后的船都是蒸汽船了,而且都是铁包起来的玩意,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想念这些清脆的木头的,还有那些帆布。”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弹了一下栏杆,说道。

    “上尉!阿略卡突然昏了过去!”威廉上尉的话语被一阵呼喊打断,他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向了那个昏迷船员的地方。

    约瑟夫从腰袋中掏出一个柑橘,过去的水手常常因为海上的恶劣与食物的短缺而得坏血病,不过这种玩意也不可能缠到他身上,但柑橘确实是一个极为美味的水果,他看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尽头,孤独的白鸽掠过天空,海浪不断拍打船体,刺眼的阳光打落在眉毛上,真是极为美好的天气,如果父亲在身边一定会用华丽的词藻来形容这份景色。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上帝是不会那么轻易饶过他的。

    阴霾顿时驱散了目光所及的一切,黑压压的乌云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的父亲时常说道,生活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就像马西的牧场突然破产一般,要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征服一切苦难,但是约瑟夫还听过一句来自明帝国的话:“人事已尽,天命难违。”

    “约瑟夫先生,请你快点到甲板下面,风暴快来了!”威廉上尉高喊到,海洋顿时变得肃杀起来,波涛汹涌的海平面仿佛在低语一般,真见鬼,刚才还是太阳统治着这片大海,现在就拱手让人了,比法国革命时期的政府换台还快。

    狂风在怒吼,乌云仿佛拿破仑的军团一般密集地排在天空中,一切都变得无比昏暗,“最近的港口离这里多远?”威廉上尉只有咆哮一般地说话才有人听得见,不过约瑟夫并没有听到答案,约瑟夫撑着栏杆,帆船已经开始摇晃了,恶心的感觉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把帆布收下来,盖好茶叶!”威廉上尉依旧咆哮道,水手们匆忙地在甲板上行动起来,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厄运总是缠在我身上?约瑟夫.朗茨克不禁开始对信仰产生了些许磨灭。

    风暴将至,昏暗的天空开始咆哮起来,约瑟夫.朗茨克跌跌撞撞地向着货舱冲去,巨大的海浪拍打在甲板上,差点打湿他的衣服,一名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一把拉起了约瑟夫.朗茨克,扶着他走入阴森的货舱,茶叶的清香混杂着辛咸的海盐味顿时填充到他的鼻腔,阴凉的风不断破门而入,士兵匆忙离去,一阵海浪打到甲板上,让他直直地滑倒了,惨叫声贯穿了耳朵,脚步声此起彼伏,还有刀割帆布的声音,已经无边的风声。

    “我们会征服这片风暴!”威廉上尉的话语隔门而入,听起来十分地振奋人心,但他的呼喊随即被无边无垠的暴雨撕碎了,无情的雨水有如刺刀一样不断地刺穿怯懦的甲板,雨水蔓延进了阴暗的货舱,无孔不入地落在地上,约瑟夫咽了一口口水,商船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他被掀翻到地上,一个巨大的货箱砸到他耳边,茶叶散落开来,天哪,他的脸色未免煞白起来,就差一点他的头就变成一滩浆糊了,他在胸口画起了十字,上帝啊,我收回刚才的想法。挤在这个狭小的布满货箱的房间未免太危险了,他用力撑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他的脸上,衣服上,裤腿上,有如刺刀一般锋利,他不禁缩起了身子,身体中仿佛有着一条湿漉漉的鳗鱼在钻来钻去一般,汹涌的海浪不住地拍打着船体,眼前的一切都无比模糊,因为暴雨在肆虐,天空仿佛在哟哭一样,就像西西里岛的女人一样,见鬼,之前他差点被一个西西里的农妇用粪叉挑死,仅仅只是他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草场。狂风肆虐,掀翻了桅杆,一个水手尽力去拉住桅杆,却被甩了出去,“调整航向!”威廉上尉怒吼道,约瑟夫尽力用右手挡住打在脸上的雨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去,风暴已经来临,巨人一般的风暴席卷了大海,正在慢慢向商船逼近,歌利亚一般的巨浪掀起了整个商船,不少水手被甩了出去,坠入了漆黑的海洋,约瑟夫抓住了门把手,却被甩入了货舱中,剧烈的疼痛传到心口处,他不由得两眼一黑,威廉上尉的呼喊声愈发低迷,他好不容易缓回了一口气,抬起双眼,门外是滔天的海浪,大不列颠的旗帜垂头丧气地被撕烂在甲板上,舵手们拼命地打算让商船驶离风暴,却无济于事,木栏杆拦腰截断,直直的坠入了大海,所有东西都一片灰暗,朦胧的雨水中是清晰的风声。

    一声巨响传入耳中,仿佛独角兽十二磅步兵炮的轰鸣一般,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被卷入了风暴之中,视线中的一切仿佛都在翻滚,他被强大的力量扯出了货舱,深蓝色的海浪席卷了甲板,甲板上全是散落着的东西,既有狄更斯先生的小说,也有不少海军陆战队员的配枪,商船被拦腰截断,木屑四处纷飞,约瑟夫.朗茨克被掀飞了起来,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出门前没有与父亲好好道别,没有将一枚郁金香送给茜尔小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或许是在他严厉的父亲监管下学习宫廷礼仪吧。在被掀飞前,他猛地拽住了一个松动的木板,随后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海水,模模糊糊之中,他看见商船已经开始沉没了,货箱四处漂浮,充满盐渍的海水让他双眼发疼,他被无情地甩入了大海,方向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也逐渐陷入黑暗,他快窒息了,必须快点浮到海面上,海水开始侵入肺泡,仿佛有人用刀子在肺部挖开几个口子一般,痛楚万分。他死死地抱住木板,在终于漂浮到海面上,在终于呼吸到一口冰冷的空气时,黑暗踵然而至,他昏了过去,在这无边无垠的暴雨下,在黑暗的海洋之上,他昏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约瑟夫.朗茨克从海岸边惊醒了过来,他感觉双眼一片模糊,身体止不住地打冷颤,浑身都在颤抖,刺眼的阳光打落在疲惫的身躯上,温暖的海浪不停地拍打在湿漉漉的衣服上,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觉得身体火辣辣得痛,每一寸骨头仿佛都被捏碎一般,他重重地咳了一下,好像吐出了什么东西,不会是血吧,上帝啊......

    约瑟夫.朗茨克的视线依旧模糊,他艰难地伸出右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口渴,想要喝水的欲望燃烧着他的灵魂,他的肺部止不住地痛苦,他想要喝水,他的喉咙发疼,就像被人用插在红烫的铁叉一样,意识开始模糊了,该死,我不想那么快见到圣彼得。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刺刀摩擦的声音,海鸥的尖叫,海浪的嘹鸣,“这人怎么回事?”是带着浓重口音的西班牙语,上帝啊,发生了什么。

    一对温暖有力的双手,上面似乎还带着粗糙的老茧,扶住了他,还有阵阵低语声,“大人,这是我出海打渔的时候发现的,他一直不省人事,被我拖到了这里。”

    “会不会是法国人的特务,把他带到我那里。”一阵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刺刀摩擦的声音。

    那对双手像搬起一枚实心弹一般扛起了约瑟夫,在迷糊之中,他开口说了一些东西,事实上,甚至是约瑟夫本人都忘记了他说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隶属于唐.卡洛斯残部部队的老兵,皱了一下眉头,带着浓重的加泰罗尼亚口音说道。

    “他在说:我想喝葡萄酒。”

    “真是娇贵。”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确信自己没有概括错误,摸了一下蓄到喉结的胡子,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一如既往地整理好自己的戎装,将佩刀擦得干干净净,仿佛雪洗过一般无瑕无染,在刺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出生于加泰罗尼亚偏僻村落的一个军旅世家,对于他们的家族成员来说,战争是生命中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在他小时候他那牙齿掉光的祖母就会摇篮旁,对着那挂满墙壁的勋章,那锈迹斑斑的马刺,讲述着他的曾曾祖父如何英勇地在马德里的街垒中用一把曾曾曾祖父传下来的长剑抵御住了法国人的炮火,随后被燧发枪打成了碎片,他的曾祖父如何有如被上帝赐福一般作为志愿军在查图西茨战役中躲过了普鲁士军队齐射的枪火,随后一瘸一拐地只用刺刀摧毁了普鲁士军的一个炮兵阵地,“就像被曙光照耀的英雄一样。”不过遗憾的是他抢了一匹马,然后被马甩到了一颗坚硬的岩石上,摔断了背,曾祖父不想过上残疾人的生活,他刺刀最后的一次挥起,是挥向了自己的咽喉,祖母饱含泪水地说道年轻的祖父是如何在她怀孕后依旧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北美的货船,然后像“被上帝赐福一般”投入了北美独立战争,用曾曾曾祖父留下的另一把长剑,据说那把长剑参加过十字军东征的恢弘战事,祖父在偷袭英军的马车后被十几个士兵包围住了,他打完了所有的子弹,甚至把通条也打了出去,最后他勇猛地挥舞起了长剑,随后踩到了一颗石头重重地摔到草地,长剑脱落手掌,他被红衫军用刺刀戳死了,最后,母亲带着泪水走到了祖母旁边,两人泣不成声地说起了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的父亲,母亲的丈夫,祖母的唯一的儿子,何塞.布兰卡.卡勒克斯是如何像一只不屈不挠的雄狮一般投身入了拿破仑.波拿巴皇帝对于西班牙入侵的抗争中,在长达几百公里的战线上像一条蛇一样狡黠地游走在法军的战线上,他带领着散兵一次又一次地偷袭了法军的阵地,救下了一个差点被法军士兵侮辱的女人,但父亲最后还是消逝在了法军炮兵的实心弹下,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自幼就流露出对于挂在墙壁上的老旧的燧发枪和锈迹斑斑的马刺这两个骑士象征的极大兴趣,身材魁梧的他在十七岁的时候用燧发枪逼退了流窜到村子的劫匪,随后在母亲沉默的注视下跟着一队来到村子的士兵离开加泰罗尼亚,去到了马德里。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在好几代先辈的亡魂的庇佑下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掷弹兵,他曾曾祖父的亡魂吹嘘着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以后必将成为一名伟大的将军,曾祖父无不讥讽地说道家族中的男人有哪个不是在成为将军前就阵亡了的,随后被曾曾祖父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父亲的亡魂在旁边乐呵呵地用郁金香编起了一个花圈,小心翼翼地询问阿方索能否交给阿方索的母亲,不过阿方索自然听不到,祖父则叼着一根烟,指责父亲的花圈编的就像英国人捏出来的榴霰弹一样。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的枯燥的生活终结于伊莎贝拉女王的继位,紧张的范围顿时充满了整个马德里,街上无处不见教士在呼唤民众反抗伊莎贝拉女王的继位,因为女性为王违背了传统的法律,刺刀的光芒布满了大街,熙攘的人群顿时鸟兽作散,但低沉的议论声依旧遍布了马德里,以及整个伊比利亚大陆。终于有一天,一名战友骂骂咧咧地走入了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的营房中,“卡勒克斯,和我一起加入唐.卡洛斯大人的部队吧!我们要让那群愚蠢的大臣为亵渎上帝的行为付出代价。”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皱了一下眉头,他甚至不认识唐.卡洛斯是谁,他眨了一下眼睛,说,“英国人和法国人会帮谁?”战友思考了一下,“反正不会帮唐.卡洛斯。”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抓起了火枪和祖传的佩刀,“好吧,我们投入唐.卡洛斯大人的部队。”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的父亲的亡魂皱了一下眉头,事实上,所有祖先的亡魂都皱了一下眉头,甚至罗马帝国时期因为屋大维而死的祖先也皱了一下眉头,更别提在查理曼大帝旗下战斗过的,参加过十字军东征的在耶路撒冷城下被乱箭射死的,在收复失地运动中被突厥人一刀捅死的那些祖先了。

    “他还没有一个妻子,那我们的血脉就断了。”他的父亲咕哝着。

    “他肯定会死的。”曾祖父自信地说到,然后被曾曾祖父用祖传的佩刀追到了阿根廷。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经历了十一次战斗,十一次战斗中都毫发无损,他投掷出的榴弹炸死了法军的炮兵,然后将卡洛斯的旗帜插在了阵地上,面对英国人的榴霰弹,他丝毫没有畏惧,所有的炮弹都落在了他的旁边,烈火紧随其后,但却没有烧到他任何一处地方,在他的鼓舞下,溃散的部队又重新列队前进,将敌军赶出了战场。一名主教看见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后随后立即昏倒在地上,醒来后他告诉旁人他看见了圣彼得正为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受洗,这些举动让唐.卡洛斯大为惊讶,他接见了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从那天后,他就变成了一名上尉了。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在一次战斗后回到了加泰罗尼亚,他的母亲红着眼抱住了他,一名羞答答的女子站在远处看着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发觉了这一幕,他很快坠入了爱河,一个月后,在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离开村子的时候,那个女子叩响了卡勒克斯母亲的家门,“我怀孕了,是他的。”

    “他有孩子了,希望是个女儿,这样就不用打仗了。”卡勒克斯上尉父亲的亡魂说道。

    唐.卡洛斯纵使有着英雄般的士兵,也难以抵抗王军的进攻。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二世的母亲玛丽亚.克里斯蒂娜充分地证明了她高超的政治手腕,她巧妙地利用了唐.卡洛斯内部的矛盾,将贵族势力招揽到自己旗下,教会也宣布站在至高无上的伊莎贝拉女王这边,但是西班牙为此不得不退出了四国同盟,在王军的镇压下,唐.卡洛斯绝望地抛弃了一切,跑到了法国。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皱了一下眉头,但他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带着残部在西班牙广袤的土地上打起了游击战,但大势已去,在到达阿维莱斯后,他的部队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了。

    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此时仍未知道他的女儿早已经平静地出生在了家乡,他整理好仪容后,大踏步向外走去,昨天的风暴过后一个渔夫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一个海难幸存者,他要去看看那家伙是个什么货色。

    *

    “他的情况怎么样?”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大踏步地走在石台阶上,旋转的楼梯崎岖不平地通往高处,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每次都爬的两眼发昏,但他依旧要在士兵们面前露出一副永不疲惫的面孔,不然他手下的士兵早就在围剿中溃散了。

    “挺好的,虽然擦破了点皮,发着高烧,严重脱水,但没有骨折,不过就算骨折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医生,只能给他放放血。”旁边的士兵说道,这名士兵长着一副白净的面孔,即便是毒辣的太阳也没有给他的脸留下什么痕迹,“他说自己是一个商人,反正昏迷的时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梦话,既有西班牙语,也有法语,还有英语,如果有葡萄牙语刚好可以凑成一个同盟。”

    “要是有德语那就是奥地利王位战争了。”卡勒克斯中尉说道,旁边的士兵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他们终于从瞭望塔上爬了下来,向着不远处一个简朴的房间走去,还未走到那里时,房门突然被踢开,一个穿着平常的年轻女孩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她还捂着脸,脸颊向成熟的苹果一般通红,“怎么回事?”卡勒克斯中尉摇了摇头,继续向房间走去。

    草药味扑面而来,一个穿着邋遢的男子懒洋洋地坐在那个面色苍白的幸存者床旁边,他看到上尉后飞快地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军礼,“上尉!”卡勒克斯点点头,看向那个虚弱的幸存者,他正眼巴巴地看着窗台上面的绿植,刺眼的阳光透过狭隘的缝隙打落在房间内,这里本来就是监狱改造成的,旁边的墙还有些陈年血迹。

    “刚才怎么回事?”卡勒克斯上尉问道男子。

    “一个年轻的姑娘坠入了爱河,当然不是对我。”男子耸耸肩,几个虱子从他头发那里掉下来,他的头发油腻无比,还带着点点银屑,衣服更是几天没洗过了,油渍和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染上了他的衣服,卡勒克斯上尉无比怀疑男子的说辞,他更倾向于那名照顾幸存者的姑娘是因为这些才逃跑的。幸存者的面色更加苍白,疯狂地往角落蜷缩起来,而卡勒克斯上尉旁边的士兵目睹到这些后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你出去吧,我和他聊聊。”上尉以命令的口吻说道,男子吸了一下鼻涕,然后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你好,上尉先生,我是约瑟夫.朗茨克,我本应该在前往奥地利的路上,没想到遭遇了风暴,感谢你对我的悉心照料。”年轻人不失礼仪地笑了一下,说道。

    “你是个商人吗?渔夫发现你的时候周围还有着装着茶叶的货箱。”卡勒克斯上尉挑起了眉头,问道,面前的约瑟夫.朗茨克先生举止端正,口吻充满了华丽的礼仪风范,看样子不像一个普通人。

    “阁下,我不是商人,我是来自奥地利的外交官。”约瑟夫.朗茨克摇了摇头,说道,“对这点我没有必要隐瞒,我想在昏迷中我应该说了些什么,与其引起怀疑,不如吐露真相。”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可是唐.卡洛斯旗下的军官,我们现在本就是困兽之斗了,你就不怕我们利用你的身份来做些什么吗?”卡勒克斯上尉死死地盯着约瑟夫.朗茨克,说道。

    “阁下,我们都是沐浴在基督荣光下的文明人,我对你的事迹略有耳闻,我相信你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而非一个暴虐的军阀。如果你们怀疑我的话,大可将我关在地牢,而不是这个有着温情的房间,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约瑟夫.朗茨克始终面带微笑,说道,上尉的目光开始低垂,很好,他已经开始相信我了,简直完美,约瑟夫.朗茨克。

    “你确实是个令人值得信任的人,先生。”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饱含微笑地说道,自幼热爱战斗的他自然不会对这番说辞有什么怀疑,“你的伤不是很严重,我的手下已经给你退过烧了,果真是上帝保佑,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幸存下来,不过你的同伴可能已经遇难了,对此我感到抱歉。”

    “谢谢你,上尉。”约瑟夫.朗茨克固然对威廉上尉和他的船员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去对他也带来了极大的触动,要是有机会能听完威廉上尉嘴里喋喋不休的往事,那该多好!“阁下,我尽快离去的,谢谢你们。”

    “我衷心希望你可以快点离开,伊莎贝拉女王的部队正在向这里赶来,恐怕秋天还没到来这里就会被战争所摧毁了,到时候我们没有办法保护你,约瑟夫先生。”上尉点点头,说道。

    “先生,唐.卡洛斯已经逃去了法国了,你们为之战斗的人物已经消散不见了,为什么你们还要坚守在这里?”约瑟夫.朗茨克试探性地问道,不过他也不指望得到回答。

    “我不知道。”何塞.阿方索.卡勒克斯上尉站了起来,拍了拍佩刀上的灰尘,“要是我知道为什么,我早就投降了。”他耸耸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门处,草药味依旧弥漫在房间中,还有着些许栀子花的清香,约瑟夫.朗茨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还活着,是的,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