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收钱办事的林医生
涂飞走进了这间医馆，灯火充足，门柱上刻着一副对联，刷着黑漆，上面写着‘只求世上人无病，不怕架上药生尘’。
里头的桌案上摆着一卷翻开的书，这位女医师方才应该就坐在那里，背靠着药架看书。
“你那点钱，只能保你不死。”
女医生说着月梢城的方言，涂飞坐在椅子上，吐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你都没看过我的伤。”
女医生转过头看着他：“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伤我都能治。”
涂飞认为女医生有些不讲道理，保我不死？可是即便不来你这看病，我也不会死：“你这医馆，没在官府备案吧。”
“不用备案。”
平静而又霸气，涂飞莫名的有些胆怯，他不明白，医馆里温暖的烛光重新给了他力量，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却像面对草原上那些祭司一样，只想逃走。
“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医生。”林医生端着铁盘，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走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
“城中护卫的弩箭不像真正的丛云骑兵那般涂抹着毒药，可箭簇却带着倒钩，不用刀把肉切开，硬拔的话，会带出一大块儿肉。”
涂飞听得头皮发麻，真要这样，自己即便真的不死，这条左手也废了。
“咬着毛巾。”
“不用。”
“咬着。”
涂飞只好咬住了毛巾，白色的毛巾带着热气，散发出一股桂花的清香味儿，让人昏昏欲睡。
“小小年纪还逞能。”
涂飞没法说话，心想你很大吗，就说我，可他抬头看着女医生的脸，却发现自己竟瞧不出对方的年纪，像是十几岁，像是二十几岁，又像是三十岁，诡异。
这是个精细活，涂飞干不来，女医生用刀一点点隔开涂飞的血肉，小心翼翼的取出箭簇之后，又在肩膀上缝了一百零七针，上了药包扎之后，抹了一把头顶的细汗，就转身回了里屋，前后用时不到一炷香。
涂飞的脸色更白了。
汗流如注。
林医生走了出来：“感觉如何？”
涂飞惨笑：“如火烧一般，不像是敷了药，倒像中了毒。”
“那是自然，你那点钱，只能用得起这样的药。”
涂飞点头，说道：“谢谢。”
林医生回到了书桌前继续看书：“不用谢我，收钱办事而已。”
屋子里很安静，涂飞把两把椅子拼在一起，打算在这睡一觉，他实在太困了，没有注意到女人脸上难看的脸色。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说书，看不清脸，涂飞知道那是吕梁，他走过去想看看说的是什么故事，吕梁的肚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故事，特别厉害。
吕梁说书的样子和陆夫子很像，手中折扇指天画地，唾沫纷飞，说到高兴处，他的嘴角带着笑，可脸上却挂满了眼泪。涂飞这才想起来，吕梁说过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说书，他想去草原上跑马，放羊。
一个女孩儿在他旁边哭，他低头看，是小卓，涂飞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听书，只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父母都被人杀了，家里的牛羊也都被人抢走了，涂飞想是谁干的呢？是我吗，可能吧，不知道，他只记得冲入那个部落的时候自己确实杀了不少人。
心里有点烦躁，转过身不敢看小卓，却看到了自己的好友王绩，王绩的身上有一道巨大的刀伤，从左肩直到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眼看就活不成了，他也在哭。涂飞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受了伤，没钱治病，那个医生说只有给钱才会治病，所以自己要死了，涂飞很生气，问他那个人在哪，王绩指了指涂飞背后，涂飞一转身，就看到了林医生。
只有她的脸不是模糊的。
涂飞想起了挥舞的小刀和翻飞的针线，倒吸了一口凉气：“林医生，你们巷子里有没有一条灰狗。”
林医生说：“你有钱的话我就给你找来一条灰狗。”
得。
涂飞醒了，他果然睡的很死，以至于被人从医馆里丢出来，扔在巷子里都不知道。
太阳刚刚升起，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
他沿着水道走了半个时辰，在一棵大柳树底下遇到了吕梁，这家伙正在跟码头的工人打听港口的事。
涂飞心里一热，却没有贸然走上去，直到吕梁满心着急的回树下乘凉，两人才遇到。
“你竟然还活着？”
“我必然活着。”
两人并排坐下，吕梁瞥了他一眼：“受伤了？”
涂飞道：“还好，遇到了奇怪的女医生，侥幸未死。”
吕梁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是不是姓林？”
“你怎么知道？”涂飞想到这个奇怪的林医生必然有些背景和手段，却没想到吕梁这个路边说书的都听过她。
“果然是她，她叫林知雪，陆夫子之前在南城茶馆里说书的时候她常来喝茶，这才认识的，听说她家本是神都的太医，后来出了变故，家道中落，这才来的月梢投奔亲戚，有她在，你应该是死不了了。”
涂飞肩膀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便宜的草药并没有发挥出的作用不太，但这条胳膊总算是保住了。
吕梁说道：“你不知道，这次我都吓死了，也不知是哪家的恶贼，连月梢这样强兵驻守的重镇都敢打主意，从昨晚到今晨，丛云骑兵在城中大肆搜查，不少人都被牵连。”
是搜查我还是搜查别的漏网之鱼？
涂飞不确定，他觉得自己的事应该能说清楚，但本能让他不想被官兵抓到。
“以后打算如何？”吕梁继续问。
涂飞咧开嘴笑了笑：“世道乱了，哪里都不是安息之所，我打算投军，或许能在这乱世之中苟活。你呢？”
吕梁一怔：“我？我没有想过。”
“别傻了，难道你真的想做一辈子说书人？”
“陆夫子，红姑娘，他们都希望我接手班子。”
涂飞手一挥，“这不重要。”
“不重要？”
“对，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你说你想去草原跑马，放羊，虽然我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的，但我可以告诉你，边境刚刚打完仗，如今的草原见到任何一个中原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如果你想去那里跑马，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
“你这样说，我更得在戏班子里守着了啊。”
“只是这样吗？”涂飞有些失望，但不是对吕梁，他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小飞，你说你想去军队中求个活路，可以你的武功，世道再乱都不至于活不下去吧。”吕梁转过头盯着涂飞的演技，他想的是，连自己这些人，做生意的平民百姓，码头的船工，这些人都活的下去，你又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涂飞摇头：“这些我不懂，我听一个人说过，乱世的火重新燃起的时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
……
涂飞住的客栈很偏，破旧而又脏乱，和月梢城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这里是穷人的居所，码头的船工很多都住在这里。
他肩膀上的伤需要修养，可是为了吃饭，和这低廉的房租，明天他就得继续工作。
涂飞盘算着伤口多久能够恢复，想着自己埋在客栈地板下的那把刀，想着巷子里的那只灰狗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幻觉，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竟已经来到客栈旁的石巷。
这个巷子名叫石莲巷，地方不大，两边的墙却很高，石头铺就的地面黝黑，积存着脏水，有很多野猫和野狗出没。
他走到了巷子中央，想着这里真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只需要找人从前后这么一堵，插翅也难逃。
所以这个时候，巷子前后都出现了一队人。
他们穿着白色的薄钢铠，手里拿着锋利的长刀，不是禁军，而是云松闻名天下的丛云骑兵。
他们没有骑马，因为需要巷战。
里头的桌案上摆着一卷翻开的书，这位女医师方才应该就坐在那里，背靠着药架看书。
“你那点钱，只能保你不死。”
女医生说着月梢城的方言，涂飞坐在椅子上，吐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你都没看过我的伤。”
女医生转过头看着他：“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伤我都能治。”
涂飞认为女医生有些不讲道理，保我不死？可是即便不来你这看病，我也不会死：“你这医馆，没在官府备案吧。”
“不用备案。”
平静而又霸气，涂飞莫名的有些胆怯，他不明白，医馆里温暖的烛光重新给了他力量，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却像面对草原上那些祭司一样，只想逃走。
“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医生。”林医生端着铁盘，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走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
“城中护卫的弩箭不像真正的丛云骑兵那般涂抹着毒药，可箭簇却带着倒钩，不用刀把肉切开，硬拔的话，会带出一大块儿肉。”
涂飞听得头皮发麻，真要这样，自己即便真的不死，这条左手也废了。
“咬着毛巾。”
“不用。”
“咬着。”
涂飞只好咬住了毛巾，白色的毛巾带着热气，散发出一股桂花的清香味儿，让人昏昏欲睡。
“小小年纪还逞能。”
涂飞没法说话，心想你很大吗，就说我，可他抬头看着女医生的脸，却发现自己竟瞧不出对方的年纪，像是十几岁，像是二十几岁，又像是三十岁，诡异。
这是个精细活，涂飞干不来，女医生用刀一点点隔开涂飞的血肉，小心翼翼的取出箭簇之后，又在肩膀上缝了一百零七针，上了药包扎之后，抹了一把头顶的细汗，就转身回了里屋，前后用时不到一炷香。
涂飞的脸色更白了。
汗流如注。
林医生走了出来：“感觉如何？”
涂飞惨笑：“如火烧一般，不像是敷了药，倒像中了毒。”
“那是自然，你那点钱，只能用得起这样的药。”
涂飞点头，说道：“谢谢。”
林医生回到了书桌前继续看书：“不用谢我，收钱办事而已。”
屋子里很安静，涂飞把两把椅子拼在一起，打算在这睡一觉，他实在太困了，没有注意到女人脸上难看的脸色。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说书，看不清脸，涂飞知道那是吕梁，他走过去想看看说的是什么故事，吕梁的肚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故事，特别厉害。
吕梁说书的样子和陆夫子很像，手中折扇指天画地，唾沫纷飞，说到高兴处，他的嘴角带着笑，可脸上却挂满了眼泪。涂飞这才想起来，吕梁说过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说书，他想去草原上跑马，放羊。
一个女孩儿在他旁边哭，他低头看，是小卓，涂飞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听书，只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父母都被人杀了，家里的牛羊也都被人抢走了，涂飞想是谁干的呢？是我吗，可能吧，不知道，他只记得冲入那个部落的时候自己确实杀了不少人。
心里有点烦躁，转过身不敢看小卓，却看到了自己的好友王绩，王绩的身上有一道巨大的刀伤，从左肩直到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眼看就活不成了，他也在哭。涂飞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受了伤，没钱治病，那个医生说只有给钱才会治病，所以自己要死了，涂飞很生气，问他那个人在哪，王绩指了指涂飞背后，涂飞一转身，就看到了林医生。
只有她的脸不是模糊的。
涂飞想起了挥舞的小刀和翻飞的针线，倒吸了一口凉气：“林医生，你们巷子里有没有一条灰狗。”
林医生说：“你有钱的话我就给你找来一条灰狗。”
得。
涂飞醒了，他果然睡的很死，以至于被人从医馆里丢出来，扔在巷子里都不知道。
太阳刚刚升起，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
他沿着水道走了半个时辰，在一棵大柳树底下遇到了吕梁，这家伙正在跟码头的工人打听港口的事。
涂飞心里一热，却没有贸然走上去，直到吕梁满心着急的回树下乘凉，两人才遇到。
“你竟然还活着？”
“我必然活着。”
两人并排坐下，吕梁瞥了他一眼：“受伤了？”
涂飞道：“还好，遇到了奇怪的女医生，侥幸未死。”
吕梁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是不是姓林？”
“你怎么知道？”涂飞想到这个奇怪的林医生必然有些背景和手段，却没想到吕梁这个路边说书的都听过她。
“果然是她，她叫林知雪，陆夫子之前在南城茶馆里说书的时候她常来喝茶，这才认识的，听说她家本是神都的太医，后来出了变故，家道中落，这才来的月梢投奔亲戚，有她在，你应该是死不了了。”
涂飞肩膀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便宜的草药并没有发挥出的作用不太，但这条胳膊总算是保住了。
吕梁说道：“你不知道，这次我都吓死了，也不知是哪家的恶贼，连月梢这样强兵驻守的重镇都敢打主意，从昨晚到今晨，丛云骑兵在城中大肆搜查，不少人都被牵连。”
是搜查我还是搜查别的漏网之鱼？
涂飞不确定，他觉得自己的事应该能说清楚，但本能让他不想被官兵抓到。
“以后打算如何？”吕梁继续问。
涂飞咧开嘴笑了笑：“世道乱了，哪里都不是安息之所，我打算投军，或许能在这乱世之中苟活。你呢？”
吕梁一怔：“我？我没有想过。”
“别傻了，难道你真的想做一辈子说书人？”
“陆夫子，红姑娘，他们都希望我接手班子。”
涂飞手一挥，“这不重要。”
“不重要？”
“对，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你说你想去草原跑马，放羊，虽然我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的，但我可以告诉你，边境刚刚打完仗，如今的草原见到任何一个中原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如果你想去那里跑马，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
“你这样说，我更得在戏班子里守着了啊。”
“只是这样吗？”涂飞有些失望，但不是对吕梁，他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小飞，你说你想去军队中求个活路，可以你的武功，世道再乱都不至于活不下去吧。”吕梁转过头盯着涂飞的演技，他想的是，连自己这些人，做生意的平民百姓，码头的船工，这些人都活的下去，你又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涂飞摇头：“这些我不懂，我听一个人说过，乱世的火重新燃起的时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
……
涂飞住的客栈很偏，破旧而又脏乱，和月梢城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这里是穷人的居所，码头的船工很多都住在这里。
他肩膀上的伤需要修养，可是为了吃饭，和这低廉的房租，明天他就得继续工作。
涂飞盘算着伤口多久能够恢复，想着自己埋在客栈地板下的那把刀，想着巷子里的那只灰狗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幻觉，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竟已经来到客栈旁的石巷。
这个巷子名叫石莲巷，地方不大，两边的墙却很高，石头铺就的地面黝黑，积存着脏水，有很多野猫和野狗出没。
他走到了巷子中央，想着这里真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只需要找人从前后这么一堵，插翅也难逃。
所以这个时候，巷子前后都出现了一队人。
他们穿着白色的薄钢铠，手里拿着锋利的长刀，不是禁军，而是云松闻名天下的丛云骑兵。
他们没有骑马，因为需要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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