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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野村夫

    一老一小走了许久,倒也没有去算计到底走了多少天。只顾着就这么天南海北的聊着,时缓时急的走着。不同于少年的不知前路何往;老人却是不知天命般的照着东边带着路。出于信任,少年毫不犹豫的就这么跟着,到底是年少还有些纯粹的天真,坚定的信任。

    这日傍晚,爷孙两走出了那片仿佛漫无边际的山岭。一个村落模样的地方展现在了眼前,映入眼帘的尽是些上了年岁的黄土墙,黑沉沉的房梁,大片不规整的青石板铺就而成的道路,即便如此这路也就蔓延数百米便戛然而止。

    眼前的一切都述说着此地的朴素平凡,还有贫穷荒凉。名叫叶景山的老者却并不嫌弃的走进了土墙,门洞两边的所谓城门早已不知所踪。其身后的少年跟着老者的步伐,脸上带着些疲乏,眼中却又带着好奇。就在两人打量村子时,身后一辆牛车吱吱呀呀的从身旁缓缓经过。

    牛车当头是一头年迈的老黄牛,鼻尖冒着些白沫,喘着粗气,拉着一辆晃悠一番就能散架的破车。当真应了那句老话“老牛拉破车”了。这么破的车上坐着一位中年模样的读书人,读书人,面孔并不出奇,倒是身材高大,这破车吱吱呀呀倒是有一半的责任得怪他了罢。

    老牛拉着破车,载着高大男人,身后一群蒙学年纪的孩童呜呜丫丫的追赶着。待得牛车走过黄土门洞,老牛识途般的停在了一颗老树旁。高大男子这才跳下牛车,转身静静的看着这群蒙学孩童,待孩童们列成两排,前边站着矮些的,后面站着高些的,仔细瞧来,约莫有十五六个孩子。这些孩子有模要样的弯腰揖了一礼,竟然多多少少的都带着些恭敬的意味。高大男子回之一礼,气度俨然,风度满满,孩童行完礼三三两两做鸟兽散了,男子面带浅笑,一个个目送,眉宇间带足了心满意足。

    高大男子回味了一番才转过身,对着打量这一切的少年友善的一笑,复又抬手冲叶景山行了一礼道:“老先生看着面生,想来是外乡来的,天色渐晚,学生公子苏斗胆请先生到寒舍留宿一晚,先生意下如何?”邀请有些唐突,可这语气却是满满当当的亲切。

    老者抚着长髯,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高大男子见状,一手持上牛索,一手作延客状,径直带路向前。一行三人,缓步向前,当先一位公子苏颇有儒家雅士风范,其后跟着的却不是叶景山,是有些想搭话又不知从何搭起的少年,此时的少年较之入山前多了几分丰神俊朗了,最后不急不缓的才是背着古朴药箱的叶景山。

    三人走了半刻钟来到一栋颇有些雄伟的草庐前,当然雄伟也只是相对于比邻的农家草屋而言。公子苏推开并未上锁的木门,门旁有一联,上书“桃芳报春难百世,李杏困秋逢万里”,横批痴人说梦。高大男子延客入室,转身将牛车牵上带往邻家。待得半刻钟后才回转,一老一小已经坐在石桌石椅旁,就着茶壶倒上两杯凉茶,浅斟慢酌起来。

    高大男子落座于叶景山下首处,也倒上一杯茶,茶水味道平淡,处地质朴。配上这将暗未暗的天色,让人也晦暗不明起来。公子苏喝完一杯,复又倒满才开口道:“还未请教老先生名讳?”

    “老朽免贵姓叶,叶家景字辈,叶景山。这个小娃娃是我的孙子,还未入族谱,家中乳名叶玖。”老人颇为知书达理的答道,那有什么小镇郎中的样子,分明是学识见识都不浅的得道诸家子弟嘛。

    “晚辈公子苏,稷下学宫一位除名弟子,不值一提。听老先生名讳叶景山,莫不是圣都医家两圣之一的桃贤医仙前辈?”高大男子轻声问道。

    “什么医圣,不入道一,何以称圣,只是个医老倌罢了。”老人摆摆手,看样子却是对这医圣的名号嗤之以鼻的样子。“倒是你那狂士的名号可就震耳欲聋多喽。如今在此处待着,却不怕荒废了大好时光?”说完笑了几声,想来对于公子苏的事情,老人知之不少。

    “前辈取笑晚辈了,当年也就是少年意气,年少轻狂啊。如今连这道统立在何处都不知道呢。”说罢,举杯邀老人同饮,却忘了杯中是茶不是酒。待得反应过来时,也只能讪讪一笑。“晚辈与前辈神交已久,正好前辈一路想来也疲乏,我去备些酒菜,权当是为前辈接风洗尘了。”说完,逃也似的跑进了草庐中,步伐带着些窘迫的意味。

    少年不解看着公子苏进了草庐,才开口问道:“爷爷你认识这位学堂先生?怎么看着还有些相熟的样子?”“如他所言,神交已久。”老人看着暗淡的天空,随口答道。

    “那想来他说爷爷是什么医圣的事情,应该也做不得假,如此的话,因为景仰才有的神交已久的说法也就说的过去了。”少年撑着脑袋,将脑海中的若有所思一股脑的倒出来了。

    “虚名除却换来些或真或假的景仰,也别无他用了。他们儒家的那些经典中常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这个理。”老人慈爱的为自家这个万事喜欢研究个没完的孙子解着惑。

    “那依您的意思,这儒家道统却也有几分意思。也不全是些假模假似,说些个似懂非懂的道道。如此看来医理和儒家一脉竟有几分相同了。”老人收回目光,心中暗笑少年心思的天马行空,却也不打断,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仔细说说看。”

    “药材灵草间便是如此,本身毫不相干,但若是药性匹配往往能迸发出极强的灵性。迸发出灵性也有好坏,好的如同君子之交,互相成全,坏的如小人之交,药性相争,药性相嫉,反而成毒伤身。”少年眉飞色舞,眉宇间布满了欣喜。

    老人举杯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家小孙子:“想法不错,浅显了些,往深处想想总归没有坏处的。”

    “爷爷有些为难人了,这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还是背药理之余,在镇里学堂听那位孙先生讲课记下的,哪能还知道什么更精深的儒家经典了。”少年一脸的痞赖模样,那里有半分对儒家经典的向往,分明是在控诉老爷子每日让他背药理。

    老人一阵大笑,赏了一记爆栗,笑骂道:“就你机灵,还说爷爷的不是了,也罢,你如今倒是将这药理学了个大半,医道根基也算扎实了。往后啊,对那个感兴趣,便去钻研那个去,爷爷我啊可不拦着。”

    “这可是爷爷说的啊,可不许像小时候那般说话不算数。”少年也是个顺杆往上爬的,手抚着脑袋,急切的答应下来,一副生怕老爷子反悔的模样。

    “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这记仇倒是不小。不过就是喝酒误了你一顿鹿肉,这都记下多久了。”老头脸上故作唬人,笑意却还是透着眼睛溢了出来。

    两爷孙调笑间,身材高大的学堂先生端着两只盘子,放在石桌上,转身间,后面多了个小尾巴。少年跟着公子苏进到里间,随着公子苏来到了灶房。端起灶台上的几盘吃食,又手脚麻利的走出了灶房。公子苏见状,笑着点点头,也跟着来到石桌前,对着少年开口道:“小玖你去灶房柜上在拿上两个杯子,咱们就可以开始开饭了。”犹豫间又开口道“拿三个吧。”说完看向老者,两人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笑罢,高大男子直奔学堂东北角拿起一把锄头,走到一株柿子树下,就地掘起一个坛子。手上带泥的将坛子抱到石桌旁,就着衣袖擦起了坛口,随后曲起手指轻轻弹向泥封。泥封应声飞出,端口平整。呼吸之间酒香四溢,向来仙风道骨的老人都吸溜了下鼻子。

    少年拿着杯子递给学堂先生,忍不住赞上一声“真香。”

    学堂先生面上泛出酒香熏陶的潮红,头也不抬道:“将近十年的陈酿梅子酒,仅此一家,仅此一坛。今日得以和前辈同桌共饮,当以此酒才配得上。”

    “可惜了,年份在放久些可称得上佳酿的,如今却用来招待老朽一个医老倌外加一个贼兮兮的小子,有点暴殄天物喽。”老人不无惋惜的道,但刚才吸溜鼻子的样子却全盘出卖了他。

    “若不是前辈来,或许这酒埋在那颗柿子树下,埋到我死也没有出土的一日。素闻前辈好酒,若是寻常酒又恐招待不周,这就是晚辈如今能拿得出手最好的酒了。”边说,便手做翻书状从坛中引出三股酒液分别汇入三人面前的酒杯。

    老人看着这个自称山野村夫的读书人,突然间面色沉肃。大喝道:“如此畏畏缩缩,那有半点楚地狂士样子,少年时候的轻狂,当真值得你如此记恨?”

    喝声如雷入耳,没有惊扰举杯凑近鼻尖的少年。却在高大男子的心府脑海间滚滚如雷:“你当真是后悔?你当真是丢下了狂?只拿起了一文不值的轻?”老人的言语不停,高大男子亦不做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