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在他乡

    “门前的苦槐树

    映着西边的日头

    我坐在青苔旁

    和奶奶唠着家常

    明天的我

    又要踏上北上的列车

    奶奶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何时归来

    我岔开话题

    问那门前的苦槐树

    为什么要叫苦槐树

    奶奶没有回答

    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过年，还得四五个月呢

    ……

    月亮，你再这么吃下去，就该胖成流氓兔了。”

    自从有了月亮，艾多时不时就会给它读一首自己写过的诗。

    他不管月亮能不能听懂，他读完后还要和它简单说上几句。有时说着说着就落下几颗泪来，有时也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幸好没有被外人看到，不然真有可能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月亮的饭量越来越大了，长得也越来越胖了，刚来时才二三两重，如今却已经两斤多了。幸好厨房里的菜叶够多，不然月亮早就饿死荒野。最开始把它装到笼子里时，觉得是豪宅，现在慢慢觉得这顶多算一个一居室。

    房子不论大小，好歹也是一个家，这是月亮的家，那么艾多的家呢？

    和奶奶说好了过年回家，可是今年的艾多将在陌生的地方过年。

    今天，客栈里来了一大家子客人，他们一共订了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二的五间房。里面包括两对老人，应该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

    艾多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禁湿了眼眶。他也想把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带到这个地方过冬，过春节……

    艾多的家在江苏北部，一个不南不北的地方，冬天的时候却是真正的寒冷。既没有南方的艳阳高照，也没有北方室内的暖气腾腾。室外是零下，室内也是零下，人钻在被窝里，被罩是是冰冷的。

    尤其令人难熬的是下雪的时候。

    虽然雪后也会有太阳出现，但是没有半点暖和的痕迹。冰雪的融化，让空气冷得更加彻底，寒风刺着骨头。

    作为一个矫情的诗人，艾多是喜欢冬天的，喜欢冬天的浪漫。

    小时候最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就是过年，过年有新衣裳，过年有好吃的，过年可以做错事不用挨打。

    后来喜欢冬天，是因为美丽的雪花。也许这是世界上最虚假的花，但每一次降临，艾多都像朝圣一般摊开虔诚的双手。

    “冬天是什么

    一场肃杀的朔风

    载着远古的呼唤

    只为伊人悠扬

    冬天是什么

    一株娇艳的梅花

    载着千年的芬芳

    只为伊人飘香

    冬天是什么

    一席浪漫的大雪

    载着前世的情愫

    只为伊人梳妆

    冬天是什么

    一个多情的诗人

    载着旧时的诗篇

    只为伊人吟唱”

    然而，艾多的父母不喜欢冬天，他的奶奶也不喜欢冬天。他们那一代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冬天，或者说我们的祖先都不喜欢冬天。

    因为冬天真的很冷，很多人都是在冬天死去的，艾多的爷爷是的，艾多的姥爷也是的。

    村子里的老人都怕冬天，一个冬天很少有几次笑声。他们都在熬着冬天，熬到第二年开春时，他们才会长松一口气。

    艾多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那年开春，他奶奶见到他三奶奶时的样子。两个老姐妹特别激动，眼里都是泪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艾多暗暗做了一个决定，等到明年的冬天，他也要把他的父母，还有姥姥和奶奶接到这里过冬。

    “我奶奶不会和我说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还有诗和远方

    她只会告诉我

    生活的路很长

    不止是远方

    她今年八十岁了

    却从未有过她的故事

    哪怕是传说

    她一直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

    她看着丈夫离去

    看着孩子长大

    然后慢慢被遗忘

    她

    就像春天里的风

    不曾留下任何足迹

    却无时无刻不美丽

    月亮，你有奶奶吗？我有，我有一个特别疼我的奶奶。她经常会偷偷地塞给我一些好吃的，这些好吃的不知被她藏了多久，有的甚至都过期了，糖都化了，粘粘的与包装纸融为一体……”

    说到这里时，艾多的眼睛又红了。很多次他都是含着眼泪接过这些吃的，从那双像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