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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谍驳星

    夜近子时,画凝言依然望着星空。此处夜空甚佳,西方有一星悬,呈火红之色。似碳火般耀眼,周围有蓝色云雾附着。

    那颗星名为“驳”吧,爹曾经给她讲过的。

    是瑶谍山的道人胥荆命名,那时的瑶谍山是被称作仙山。那星于一夜生于夜空之中,吐火成箭袭入黎郅国。胥荆以一人之血为引,半生灵力为媒,逆改十八星之位,团转成阵,将那颗涌火之星困于阵法之中,却丝毫没有用处。

    百姓哀嚎,生灵狂啸,黎郅国陷入生死局。

    胥荆本愿以死赴之,不料生平灵力皆损也未曾将那颗星扼制。只见一枚箭朝胥荆袭来,千钧一发之际道观之中所养一株卜筮草幻化出一人形来。那男婴被一无形之力唤去,挡身于胥荆身前,并将涌火之星所散箭尽数引到身上,道观顿时赤焰烧天,瑶谍山为火球所罩。

    男婴额间出血,此时法阵又被逆改,十八星重新布阵成马形之际,男婴额间出现一双弦月相背之印。

    须臾火之箭消,大火势去,灾消独留残败之象。山上生灵皆亡,道观数十道人尽葬于火。唯有两人存活,那便是灵力尽失的胥荆与那男婴。

    胥荆为那星起名为驳,为国避战求福之意。

    从那时起,胥荆修行卜筮之法为人所知,众人皆语是胥荆窥天道,惹来天罚。胥荆招人唾骂,百姓请帝处死他与男婴。

    帝觉此时蹊跷,虽未从民意处死,却命其与男婴不可出山。

    后逾几月,真相浮水,是为邻国投来此颗灾星。帝怒,举兵灭之。

    胥荆得以清名,帝下令解开禁足。

    百姓又言:

    “帝心善,竟将此事作罢?胥荆必然与敌国勾结。”

    “那妖婴出世,日后必然是为大祸。”

    “我看他面上有印,必是胥荆养出来的邪物。”

    帝觉此二人护国有功,也未见二人对国二心,又怜胥荆失毕生道行,便不再为难于他。

    胥荆谢帝心,重练道法。不顾他人恶言,潜心习卜筮之术,以求术精,得以知灾祸,护得黎郅国安。

    万民叹帝善,心存疑虑。称瑶谍山为邪,神棍妄图搅天道,狼子野心,对国之不利,黎郅国之不幸。

    十年后,胥荆再拾道行,坐位道观之主,收徒十九人。

    时间研磨,有人觉胥荆等人亦为善类,昨日之事可不罪至于他们。但多数人仍对瑶谍山敢怒不敢言,恶之也畏之。

    看着星星看累了,画凝言低头按揉脖颈。左手托腮,闭眼,未曾睡着。换个姿势靠树,右手支额,难以入睡。又瞥见眼前红枣,画凝言被吸引了去。看不远处欧阳昃枫一动不动,画凝言心道:“他居然能睡着?飞虫不咬他么?树不硌腰背么?”

    枣子累累,结满枝头,将树压得极弯。画凝言起身,抱着剑走近。那枣子长得确实好看,浑圆光滑,丰莹饱满,娇红之色在夜色星光之中犹存光泽感。

    她忍不住伸出指尖去碰了碰,却未曾想那枣子瞬间掉落脚下。

    “嘶——”画凝言弯腰去捡。

    “怎么了?”

    “啊?没什么,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画凝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吓一跳,心道这人睡觉怎么这么轻,方才声音不是很大。

    “叫什么。”

    “没,摸枣而已。”画凝言发誓,方才只是轻轻的一声“嘶”,匆匆回想方才事,补充道:“然后,它就掉了。”

    欧阳昃枫看着不远处站着的身影,不再言语。远处女子神色,似乎有话要说。

    “我可问你一事?”画凝言依旧心中不解。

    “直说就可。”

    “你为何种这枣林?”

    欧阳昃枫淡言:“此地是为墨白山庄所种,一夜成林,助农扶贫之用。”

    “如此。怪不得我瞧着林口一石上有刻字,是为:施惠于众,任尔摘取。”

    画凝言心中有疑,墨白山庄种有枣林,且就在城内,她却未曾听言其事。便问道:“他们知道这是墨白山庄种的么?”

    “不知。”

    “既然是给他们的,普通百姓不知其主,怕是不敢动的罢。”

    画凝言所疑确实存在,欧阳昃枫侧眸看其一眼,转过头耐心回道:

    “取枣人多为贫寒者,无权无势。百姓初时确实不敢妄动,林也不踏入半步。待枣树第一次结果之时,无人摘取。”

    “不知少庄主如何处理此事?愿闻其详。”画凝言寻着人的话语,接了欧阳昃枫的话。

    “派几人乔装成普通人,进林取果,如此作为有三日,旁人便从看客变为摘枣者。”

    当真有点小聪明……画凝言想着,便开口说道:“如此一来,那些百姓每逢枣压满枝头,便可取来贩卖。更有精于美味之人,取来做枣糕,做甜枣羹,别出心裁,以此就可以养家糊口了,可是如此?”

    “嗯。”欧阳昃枫合上了眼。

    画凝言见人如此状态,像极了幼时解答完史书的老先生,着急赶着回家休息。

    想必,话不投机的奥义便是如此。

    “你睡吧,树太硬我靠着睡不着,走走而已。放心,不会再吵你了。”画凝言摩挲着掌心的红枣,转身轻脚轻步去往别处,将红枣掂了掂咬入口中。

    嗯,确实美味甘甜。

    欧阳昃枫合眼,这次他对眼前之人又多了一个见解。

    娇生惯养。

    “糟了。”画凝言走远那人几米之遥,止步想到什么,不禁从口中吐出二字。画凝言咬唇思虑,并未看是否吵醒那树下正睡之人。

    她那声音,小的怕是只有自己能听到。

    而不远处欧阳昃枫正皱剑眉,掌心蜷起。

    不愿再问她如何,他此次并未出声询问一二。

    画凝言回头看他,那人正襟于树下靠坐,一身白衣。额处落下碎发半遮侧耳,并无所动。

    画凝言心道:“算了,待他醒来,再和他说马还留在逍遥阁的事。”

    散步于地瓜田边,看到地瓜地不远处落有一地瓜,泥土新鲜必是欧阳昃枫方才刨出。

    画凝言不禁想着一事。

    此人不会对旁人嘘寒问暖,换句话说,与他关联甚少之人,他不会太过在意。做事只凭心而定,点到为止,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也非是热心之士。

    救她之后居然选择留下,必然有原因。而这原因,绝不可能是为了她。也非是有要事要做,因为这一夜,他除了解答她的小疑惑,一直在入睡。

    明明可以绕过脚下累落枯枝,却偏要走,脚下感知到才换了方向。还有掉落的地瓜未捡,此人虽清冷之感不俗之态,但绝不是浪费之人。

    种种看来,他夜间视线不清,况且那时并不是很黑。

    难道他,患有夜盲疾症……

    ……

    天边泛起蒙蒙亮,画凝言在枣林踱步一夜,也满腹尝了香甜枣。

    “你醒了。”

    “嗯。”欧阳昃枫看那女子神清气爽,半分不似熬夜未睡之人。

    “马还在逍遥阁。”

    “我已让它回山庄。”

    画凝言一怔,“何时?”

    “遇你之前。”

    山庄之马训练有素,居然寻得归家之路。画凝言心道:“有灵气之马,皆是认主的吧。自从进入城内,那马儿便不肯让她骑,如今归去也好。”

    画凝言不知,欧阳昃枫只有一因,良驹怎可愚者骑。

    “公子何时归去?”

    “你还有事么。”欧阳昃枫未答。

    “谢公子照顾,有朝一日必报。”

    “不必,告辞。”欧阳昃枫视线从她发上落着的一枚树叶一扫而过,转身正欲走。

    “公子。”

    欧阳昃枫侧身视过。

    “我娘也有夜盲之疾,寻得一人,深有奇效。城内有家医馆,名五味堂,内有一医,名五味子,公子若愿,寻他便可。”

    “多谢。”欧阳昃枫视其一眼,齿间有且只回了二字,并未言说其他。

    他说那两字之时,眼神之中竟稍许失了些往日薄凉感,画凝言信自己没有感觉错。

    画凝言目送着白衣男子远去,将一甜枣压于齿下。

    这个人,虽给人距离之感,让人不得亲近,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柔温。只不过那层温度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被他深藏在不知处。

    还有一事画凝言不敢论断,此人怕冷称中毒所留遗症,初见之时此人抬手持剑入鞘之手似又吃力,那像是被冰魄毒针反噬之象。

    他修为甚高,见剑如见人,那把剑不凡,欧阳昃枫作为它的主人,必然也是佼佼者。

    入她房屋她竟没有察觉,轻功绝对极高。如若真是被冰魄毒针反噬,伤害欧阳昃枫的必然是为不可小觑,或是偷袭于他,让他不得不做这下策。

    宁愿被反噬也要保全什么。

    况且右手腕经脉断裂,就算缝接也不可如往常一样灵活运剑,此事对习武之人甚是打击。画凝言不敢去猜,也不敢去问。

    他必然经历了很多,年方少时稳重之感,非常人能及。

    他不喜言笑,时常郁结于眉心,那是他久而久之形成的习惯。就算眼前未曾有不悦之事,他还是不禁皱眉。

    那人渐行渐远,白衣无尘化为一颗星点,直至画凝言再也看不到他身影。

    “有缘再见。”画凝言有种预感,她与此人,还会碰面。只是不知下次碰面,会是何等局面。

    她只求:

    再见之时,你我皆解心中之结。

    “你虽是不讨人喜欢,但种的枣还是很甜的。”

    风过扬青衣,蝶舞绕指香。画凝言小臂抬起遮望远阳,闲云小雀各自为安。

    那一刻,画凝言略感舒怡。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每次与欧阳昃枫相见,她心中郁结苦闷,些有淡去。

    虽不能言合意同,畅谈笑意,却能求得一时心静,她想着,略抿唇瓣,似有舒心。

    “一路并未听言有人论道王府,看来,只能去那了。”

    画凝言握了握剑,转身入枣林,与欧阳昃枫相背而行,去往王府之地。

    她不知,有些人不曾遇到还则罢了,遇见,便是入了一场不知命运为何物之局。

    画凝言寻路小走,不时伸手于枝叶中摘取一枣,捻去着尘咬入齿间。

    此处枣林甚大,越至于深处,枣香味越浓。画凝言回首望身后,早已远离林口数千步,陷入枣林深处。

    画凝言计从心起。

    “此地林深,少有权贵问津,不正是藏此物的绝佳之处。”画凝言想着,抬眸望上眼前壮树,枝叶冗杂,枣密叶茂。想必林深之处,鲜有人来。

    画凝言转于树后,拔剑出,在树下刨出一深坑。解去腰带,宽衣取出腹间藏着的那片碎影琉璃镜,将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