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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镜影1

    “站住,这是什么。”

    “回两位大人,这是二殿下让我送过来给郡主的补汤。说是郡主身体虚弱,需要补一补。”

    “好,进去吧。”

    “多谢两位大人。”

    一个小丫鬟进了门,关好房屋。

    “郡主,奴婢给您送补汤来了。”丫鬟欠身行礼,未曾有人应话。她望了一眼床上之人,那人一动不动,以为人已睡着。将汤盛于碗内,端了过去。

    “郡...”未曾言罢,床上之人突然起身,将丫鬟手中盛汤之碗踢翻在地,碗应声摔碎。画凝言翻身而起,双腿交叉将丫鬟脖颈束困,压倒在床榻边缘,脚上使力将人脖颈错骨拧断致死。

    “怎么了!”待门口侍卫听到响声推门闯入,画凝言操起花瓶抛掷而去,直击其中一人头颅之上,那人顿时额头渗血,倒地不起。

    “郡...郡主...”另一人见状正欲拔刀自卫,剑还未曾出鞘画凝言便提膝侧踢,将人手中剑踢于半空伸手稳接。拔剑向侍卫脖上挥刃,那人脖上出血,一命呜呼。倾身后倒,头颅压于门槛之上。

    “言儿!郡主...放下!你....咳咳!咳咳——你这是...做什么——咳咳——”

    娄岑刚踏入沉溪宫,就撞见眼前一幕。画凝言此刻站在院中,手中剑正抵在一丫鬟脖上,那丫鬟早已吓然软骨,面色惨白。

    “让我离宫。”画凝言知道,楚蓝并不愿放她走。但是如果离不了,帝王之心不可测,就只有死路一条。

    娄岑身后的楚是规咂舌,借着画凝言停滞动作间隙,弯腰捡起一石子猛力掷击过去,直中人腕骨。如若平常,这等小石子在画凝言眼里当是不值一提。无奈劳损甚多,心神重创,画凝言身上力气都是用在了持剑上,未能躲过。

    腕被撞疼,松手落剑。被缚丫鬟暂时逃脱一命。可剑落地时,那丫鬟却被惊心猝亡。

    侍卫齐上,将画凝言围困制服,压她半跪于地。她正欲挣扎,被楚是规一剑抵住了额心。

    “画凝言你给我冷静点!你很想杀人是不是?你杀了他们你府里的人就能活过来了是不是?”

    “偿命就可。”画凝言咬牙抬眼,丝毫无惧,盯着他的眼,满是恨意。

    “你不要命了!”

    “我想要命,可你们不肯给我。”

    “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这样,会没命的!”楚是规收了收剑尖,生怕伤到她。

    但她挣扎动作幅度甚大,丝毫不顾什么,额头上还是被留了一道剑痕。

    “父帝已经将害你全府之人处以极刑,该偿命的都已偿命。”

    画凝言听完这些话突然一愣,呆滞一瞬发出一声笑,继而扬颚发笑不止,阵阵皆是嘲讽。

    她自知,那些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为了韩逍客存命,为了彰显帝爱民如子的假象,为了这场阴暗血命交易有个体面的结局,选出来的替罪羊。

    “你们让我亲人倒于血泊,还要我向你们乞怜苟活么?!”话音未落画凝言后背脊骨便被剑柄重击,袭脑之痛险些将她晕厥。

    “别伤她!”楚是规迟了,未能阻拦。看着被压扣在地的画凝言捏紧了拳头。

    “放开她。”一人沉声冷言,提步进了沉溪宫,身后跟着四五宫人。

    众人跪地。

    “娄岑,带这些人出去。”

    “帝...这...”

    “怎么。”

    娄岑闻声不再敢多言,躬身行礼,将沉溪宫中人尽数带了出去。

    楚蓝睥睨一眼跪地之人,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去往屋内。

    画凝言背脊疼痛压身,舒缓片刻得以起身,眼瞳直盯那人。墨发散乱于背后,额前几缕发丝半遮眼眸,俨然几见眸中眼角血丝染上眼白。

    楚蓝提膝跨过门槛,画凝言跟了进去。

    二人只有一尺之隔,房内地板尽是血溅。云过遮阳,屋内一时暗下几许,画凝言摸上背后所藏冰魄银针。

    “当真以为孤不会杀你么。”楚蓝取下左眼上所遮,眉骨处一道三寸伤痕显露。

    那双眼,甚是幽暗深邃,窥得她心底发寒。

    “画征所留唯一遗物,你该妥存。”

    画凝言止了动作,冷笑闷声,“最是无情帝王家,如果有来世,就算被野狼叼食,也比跻身此处要好。”

    “赴死之言,愚昧无知。忘记画征临死交代你的么。”

    画凝言心身俱痛,靠着门扉缓缓坐下,“我活着,你不怕么?”

    “蝼蚁之力,只不过自陨其命。”

    画凝言抬眸看着眼前人的鄙夷之色,心中枯竭。

    好像,确实如此。是福是祸,皆是此人一句话。当年,他亦待她如亲生女儿,封她一郡之主,如今却是命悬他刀下。

    “留我作何?”

    “当年一剑,穿他一骨,留我一痕,孤一直记着。”

    “可他还是死了,死在你的手里。”

    “画征藏宝不明缘由,欺君死罪。孤已是念及旧情,诸事不做多怨,留他一命。”

    “他何时不曾忠于你......”

    “他不忠孤,才不肯将碎影琉璃镜之事告知。”

    “你怎能不知,他无有二心......”画凝言擦去嘴角血迹,她不想反抗了。或许是为命劫,总要被人践踏。

    她知道,仇人就在眼前,可她杀不了他。

    想必刃未出,自己已是成死尸。

    不过送命而已。

    “他不肯说,孤即使知他,又何堵悠悠众口。”

    “可你是帝。”

    “孤是帝,孤不是天道。”

    云过阳又出,屋内浅亮起。画凝言似是在那人深暗眼里看到了一丝闪动光亮,只不过,稍纵即逝。

    “朝中盯他之人数十,非是一朝一夕。此一事可灭,万事又可起。孤早已计划安排妥当,借此事,削群臣之佞意。派人暗中护画征、画梅氏还有你三人之命,欲事后安置于邻国。”

    画凝言低眉,他进宫才得知,娘亲为父挡剑,死于剑下。

    “可你,还是杀了他.....”画凝言不愿再想昨日之事,她双眸早已干涸,无泪所出。眼神看向脚旁,花瓶碎片压着一株残花。

    “不杀他,他会被碎影琉璃镜反噬致死。对他来说一剑是为解脱。”

    画凝言心下又乱做一团,什么是反噬,碎影琉璃镜怎么会反噬。爹身上那些血痕不是眼前这人所做么。

    画凝言看着他,眉上紧锁,脸色苍白。

    “他不是你爹,是碎影琉璃镜化影成形之人。”

    “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什么意思......”

    “那日,画征告知孤,他只是一个影子。”

    画凝言被此人言语扰心乱神,不知何意。她蓦地回忆起什么,那日在石室,她也曾被碎影琉璃镜所照,化出一影。

    那影,原是会化成人形么。

    楚蓝道:“那日救起画征,其臂上已然些许痕裂。那痕甚细,不似剑伤,问之缘由,是为碎影琉璃镜反噬之果。”

    画凝言不做声,手上冰冷。面上难忍心中苦痛,悲忖万分。

    “他告知孤,你画家祖上有训,碎影琉璃镜不可见光,不可用,不可于月满之时照面。你祖父画秦之逝世后,画征心奇难以平复,几次去石室,无所异常。但十三年前又入石室,是夜月满之夜。面露照影于上,影出化形,二者如复刻,脾性、行为、记忆无所不同。”

    画凝言心中想,那琉璃镜如此用处,正邪难测,便是爹不愿献宝的原因了。

    “他未曾想,十三年后又遇月满之时,影体被反噬,身裂渗血且奇痒无比,百般折磨,欲将致死。”

    画凝言问他:“他知他是影。”

    楚蓝应:“嗯。”

    “复刻之效......”

    “他怕告知于孤,孤亦心奇,用之,则后患无穷。”

    “只是复刻人么......”

    “画征所言之意,那日石室之内,他面照于镜,影出成形。凡他身上所携皆被影形成双。衣、财皆是。”

    “照影成形之人,十三年后月满会被反噬夺命。”

    “嗯。”楚蓝将镂纹面具遮上左眼。

    “天下贪嗔之人何其多,有人若想不劳而获,复刻金银财宝,或是做何有违天道之行,必将后患无穷。这就是我爹,言之祸国殃民吧......”

    画凝言起身,将腰间白帕遮于身前已亡侍卫面上。

    “影,生存之时是不是一直不知自己会被反噬,直到身上血裂才意识到.....”

    “嗯。”

    画凝言又问:“那我真正的爹在何处?”

    楚蓝言:“未曾告知。”

    楚蓝起身离去,他自知,如若非见画征惨死之相,想必,他亦想用其宝。

    画府覆灭之前他也曾对他有疑。现如今,他知他错杀,知他忠他从无二心,知他忠黎郅未曾有变。

    可,时之已晚,亦无悔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