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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夜泣2

    “人接回来了?”楚是归从小八手里接过画凝言写的书信。

    “刚接回来。”

    “画凝言人呢?”

    “回二殿下,郡主未曾来,是叶峥游送来的。”

    “画颜。”楚是规展开书信,看着上面字眼。

    “回二殿下,画颜姑娘在房内。”小八躬身回应。

    “你下去,我进去看看。”楚是归指捻宫缇,冷笑一声。“恃宠而骄。”

    屋内女子坐在桌边,面遮纱巾,抬眼看着他。那女子眼尾有一颗痣,眉眼与画凝言甚是相似。

    “画凝言的表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是个哑巴?”楚是归看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只顾着点头,觉得无趣便又离开了。“把门锁上,别让她乱跑。”

    “是。”

    ……

    大壹客栈内。欧阳昃枫,画凝言,面对面跪坐桌案边。

    “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岁,二十岁。”画凝言一一看过那些画像,“养蚕女,织布女,这个女子家里是种植草药的,最后这个是……。”

    画凝言看着那画像迟疑了片刻,画像女子眉眼之间,很像她熟悉的一个人。看了那些字,改变了些许紧张神色,说道:“在富商洛家当丫鬟。”

    “年龄相仿,桃李年华,家中从事不一。”

    “清白之身尚存,金银首饰尚在,应该非是被人劫财劫色。”画凝言在纸上画了一个圈,皱眉而道,“为何要裸身......”

    那叶峥游举着空茶杯踱来踱去,听着这二人交谈。

    “官府有没有查过清心教?”画凝言转过头看他。

    “没有。”

    “二殿下也没查么?”

    “没有。”

    “官府不敢查倒情有可原,二殿下怕什么?”画凝言指尖转笔,眯眼细思。“怕是那毛头小子只想玩乐,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个倒霉的,便把你抓来了。”

    画凝言常住宫中,对盐素州不甚熟悉,对帝都却熟悉的很。倒像是家不在盐素州,而在帝都似的。

    她与楚蓝二子楚是归年龄相仿,二人可谓青梅竹马。她比他年长两岁,时长喊他毛头小子,而楚是归则经常喊她黄毛丫头。一想到往日之景,今日之处境,画凝言失了神。点墨之笔触到纸上,晕染出大片黑墨。

    叶峥游不觉得二殿下玩乐,因那一夜男扮女装裸身于荷塘边亲身测试是否会有人注意到他已经牺牲够大。但是他不能说,说了恐怕性命难保。“许是有何缘由?”

    “为何有人落水会无人看见,一次也就罢,四次皆是。”画凝言回神又有一问。

    欧阳昃枫在纸上作图,说道:“荷塘南临逍遥阁高墙,西北皆是长街。”

    叶峥游坐在桌案一侧,支起一膝,“事发之时已入夜,行人少,无人所见情有可原。这墙高,纵使逍遥阁生意兴隆,几乎看不到墙外。不过,逍遥阁二楼或许可以看到。”

    “二楼客人一般情况下多么?”画凝言看他。

    “不是太多。”叶峥游拿过欧阳昃枫所作简图。

    画凝言颦眉,未等她问什么,欧阳昃枫便先她一步回应,“他常去。”

    原来如此,画凝言点点头。

    “不过,我不知道哪几间可以看到。”

    “清心教疑处甚多。”欧阳昃枫在图纸上将荷塘处与清心教两地通路一一勾勒而出。

    “如何查他们?”

    “混入其中。”

    “嗯,需要好好想一想方式。”

    “男扮女装,去街上一试。”欧阳昃枫不说话则已,一说便是惊人之言。

    “什么男扮女装?试?”叶峥游幡然醒悟,“试有没有人抓去当厨娘,好趁机潜入?”

    “嗯。”画凝言点点头,好像不失为好办法。

    “你去试?欧阳公子相貌甚佳,装扮一番必为倾国倾城。”叶峥游朗声笑意,再看那人凌然目光时便抽回了扬起的唇角。

    “清心教之人对我熟悉不过,我不方便,你去合适。”欧阳昃枫正襟危坐,左手扶膝,右手提笔几字,落笔而书三字——夜假悠。

    画凝言抿唇忍笑,这名字着实有才。

    “未有证据,不可打草惊蛇。虽只是怀疑他们,但也须防患于未然。二殿下未找官府之人搜查清心教,想必也是有此原因。”欧阳昃枫起身执剑,“我去逍遥阁看看有何线索。”

    “那我?”画凝言将手中笔搁置砚台上。

    “近日亡故女子尸身还未入坟,劳烦姑娘去找二殿下,带你验尸。细节可疑之处记录于纸,你我亥时回客栈碰面再做分析。”

    “好。”

    “姑娘那时在何处所遇清心教之人。”

    “海蜇街。”画凝言回忆而道。

    “叶峥游,装扮事毕,先去海蜇街。如若未曾有人找你,离开就可,勿多逗留。”欧阳昃枫正色吩咐。

    “知道了。”

    “万事小心。”欧阳昃枫看了眼前二人,提剑先行离开。

    画凝言在客栈呆了些许时候,便戴着草帽提着衣摆到了驿站。驿站之处,门口侍卫传话进去,小八将她带去见了楚是规。

    “你这身上……不是叶峥游的衣服么?”

    着男装,倒是俊俏,可偏偏多了些颓废感。

    “二殿下记性真好。”

    “你表妹在五楼左手间,你可以去看看。”楚是规指捻玉环宫缇,瞧一眼眼前衣摆拖地之人,鄙夷之色端看良久。继而猜测到了什么,“小八,派人去买一件适合画凝言的衣衫,勿要太过显眼。”

    “是。”小八躬身行礼便出去了。

    “多谢二殿下照顾她,画颜安全就可。我此次来寻二殿下,是为前几日落水女子。”

    “卷宗不是都给你们了么?”楚是规放下指间宫缇,“你想自己验尸?”

    “非是验尸,我不懂验尸之法,只想一看,不知可否?”

    “尸臭之味甚浓,且面目全非,我怕你受不住。”

    “多谢二殿下|体恤,我想一试,望二殿下成全。”

    “随你。”

    “还有一事,可否给我纸笔?”

    楚是规抬手示意面前之人去坐,“不行,非是刑案之官,不得记录案件。”

    “为何?”画凝言看他。

    “律法。”

    “可你都把卷宗给我们看了。”

    “那是偷偷给你们看的,已经是乱法之行。你想见尸身,晚一些我可以带你去看,记录不可。”

    “好。”画凝言垂眸思绪,如此情况须得多看那尸体一会儿,不可有记忆错乱之点。

    “二殿下,有人击鼓鸣冤。”小八于门口躬身。

    楚是规听闻立即起身开门,“关于荷塘尸案么?”

    “是。”小八将一木案躬身递过。上置放一月白齐胸襦裙。此衣广袖绣银色鸢尾花,百褶裙摆勾银线。蓝白双色腰带压于衣上平放,旁放一弦月玉佩,垂浅蓝流苏。

    “备轿。”楚是规接过,递给了身后女子。

    画凝言接过衣衫,垂眸心想。待等到夜间查看尸体还要许久,不如趁此机会看看公堂如何审理此案。“我可以去么?”

    “换上衣服,我在驿站门口等你。”楚是规出门离去,指捻玉环宫缇。心中有所想,“老狐狸胆大包天,果然有人报案。若不是我派人盯着,你要隐瞒本殿下到何时。”

    待画凝言换上那身月白襦裙,二人乘轿去往司刑处。

    大堂前两女子跪地,大堂后一男子跪地。

    “有人报案为何不告知本殿下?”

    “二殿下饶命,臣知罪,臣不得已之为啊。”那人跪地磕头,身抖音颤。

    “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竟敢谎话连篇,欺骗本殿下。”楚是规坐于桃木椅上,垂眼睥睨伏地之人。

    “二殿下明鉴,臣确实不得已。”

    “是不得已还是欺软怕硬,胆小怕事。”

    楚是规起身抬脚踹翻那人,那人吓得涕泗横流,爬过楚是规脚边。

    “二殿下饶命,二殿下饶命,二殿下饶命呐。”

    “这数月之中,关于荷塘一案有几次报案,如实回答。你若再敢谎言破口,本殿下取你性命。”

    “只这一次,二殿下,臣句句属实,句句属实,求二殿下饶了臣这次,求二殿下饶命。”那人跪地猛磕头,官帽歪斜发髻乱散狼狈不堪,着实不像谎言。

    “去审案,本殿下在后堂旁听。”

    “是是,臣这就去。”关诏腿软站立不得,扶着桌角从地上爬起,小心看了画凝言一眼,“殿下...她...”

    “她是聋子。”

    “是...”关诏就当了那女子是聋子,回房简单梳理整洁后,便回到了大堂之上。

    惊堂木一拍,跪地两女子心下一惊。楚是规与画凝言靠近几许,堂后而观。

    “击鼓者何人,所为何事?”

    “大人,刚刚不是问过了么?”右边女子抬眼问道。

    “大胆刁妇,休要多嘴,本官问什么答什么。”

    惊堂木再起,那女子连连道“是”。

    “击鼓者何人,所为何事?”

    左边女子磕头,抬起头回应道:“民女是城北叁号巷桑女,史伊伊。这是我妹妹,史柒柒。”

    “我不想来,她硬拽过来的。”史柒柒磕头回应。

    “草民告两人,清心教下属,百里衡庚。清心教首领——屈缪妤。”

    “告他二人何事?”

    “草民一告百里衡庚,强抢民女,未经我所愿,关押到清心教中做厨娘。二告屈缪妤,她......”

    “她怎么了?”

    “她强喂草民吃下不明之药。”

    “那药是何药,有何作用?”

    “草民不知,好像亦无何等作用,并未感到不适之处。”史伊伊想起来什么,又补充道:“不知是心疑还是什么,总觉得脸上……洗脸之时会有淡淡疼痛之感。”

    “继续说。”关诏本不愿多掺杂清心教之事,看其人所说之话,亦是无关何等要事,便安心许多。

    “没有了。”

    “没有了?”

    “是。”

    “我就说你多事,疑神疑鬼的,你的脸好端端地挂着,又不是飞了。荷塘处的鬼魂都没有撕去你这脸皮,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容貌,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真是丢人……”史柒柒朝旁边那人翻了白眼,从地上磕了头对那关诏一言,“大人,民女也有事要说。”

    “讲。”

    “我承认,我们二人一起去街上买菜,是被强掳去清心教中。可民女并不想告他们。”

    “哦?继续说。”

    “强掳去关到厨房,为的只是给清心教的下人们做饭菜,只是关……不只是请我们留了两晚便把我们放回来了。该得的一分没少,他们给我们每人一锭银子。要知道,我们需要打一个月的鱼才能得到这么多银子。”

    史柒柒说完便又白了一眼旁边那女子,“我就说你不懂得知恩图报,你这是恩将仇报。”

    “她们没给你吃那药丸,你不懂。死的那些女子皆是清心教被掳去的厨娘。”史伊伊颦眉回嘴。

    “你不还尚且安在,怕什么。他们不就是说你长得好看点,赏你一颗甜甜的药丸么?你朝我显摆什么啊,我也长得不比你差。”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那药丸一定有问题,他们为何会无缘无故给我药丸吃呢?”

    “你这也不是没死吗?也没有怎么样。也不知你疑神疑鬼些什么,真是丑人多作怪。”

    “别吵了。”惊堂木又一拍,关诏被这二人吵的头疼,“史柒柒,本官问你,你也吃了那药丸么?”

    “没有。在洗菜之时,屈缪妤走了进来,夸我姐姐长得好看,就给了她一颗药丸,说是可以补血益气,还是甜的。”史柒柒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人哼了一声,“她不吃,屈缪妤便喂她吃了下去。她倒来这告人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是规指捻玉环宫缇,心道,“这二人同是一爹娘所生,相貌的确差了许多。”

    “清心教一定有问题。”画凝言喃喃。

    “嗯。”楚是规不可否认,清心教除了厨房之地,其他地方如果加派人手,必须立清单,告知父帝。抓去几人皆是去了厨房,也就逃脱过了此举。而那药丸,必然不是一般。

    “关诏许是未曾说谎,无人报官也情有可原。被抓去之人皆给了好许银两,也未曾对她们有过伤害,看来很多人与史柒柒想法一致。”

    关诏不敢断案,抬头看了一眼堂后楚是规。楚是规看他一眼,扬袖坐了回去。

    惊堂木一拍,关诏清了清嗓子说道。“清心教掳掠妇人的确不该,但给予薪银之高,也未曾给你二人造成何等伤害。本官必秉公执法,对清心教进行教诲。此案就此判过,退堂。”

    “大人!”

    “走吧,再不走他把你抓起来,我就说你没事找事,那清心教谁敢惹,况且咱们还拿了那么多银子呢。”史柒柒说着便把史伊伊扯了出去。

    画凝言看着喝茶的男子,心中有觉异样。

    楚是归察觉到眼神落他身上,抬眼瞧去,那人果然在盯着他,不免有些疑虑,问道:“丫头,怎么了?”

    “没事......”画凝言回神,这昔日一起长大的玩伴,弑她全府之人的儿子,她一时不知如何去共处了。

    矛盾又于心起,闷痛之感困于周身。坐于一旁,手捧着头埋入怀,许久言道:“二殿下,我们何时去查验尸身。”

    楚是归伸手欲碰她,又收回了去。“戌时。”